《[古剑奇谭]忽然而已》林之书

33、共朝暮

　　由于此世体质稍弱，欧阳少恭睡眠不是很好，非但难以入眠，一旦睡着，又睡得过沉，难以转醒。偏生他本性中有些什么东西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偏执，独自在外，就寝时总要点一支药香，一作防身，一作催眠，天明香尽，自然醒来。唯独在桃花源他从来不会如此麻烦。
　　因此他醒得比白尧姝还晚，欧阳少恭睁开眼，就看见白尧姝已经穿戴整齐，撑在他上方，盯着他的脸。
　　“尧姝？”
　　白尧姝伸手摸了摸他唇边，说：“夫君，你长胡渣了。”
　　说完她就直起腰，身形消失在床幔后，欧阳少恭还有些蒙昧，坐起来摸摸下颔，感到些微扎手，一路回来，他的确没怎么仔细打理自己。
　　这个念头转完，他清醒了些，白尧姝已经撩开床幔，坐回他腿上，拿着沾了水的皂角涂在他下颔。
　　欧阳少恭这才看到水盆和毛巾已经搁在床头的木架上，他便坐着不动，任白尧姝拿皂角和匕首给他剃胡渣。
　　云昧给白尧姝缝了个放置绵石的暗袋，并且给衣裳袖子里都加了暗扣，白尧姝抬起手，绵石就端坐在袖袋里，从她手腕下露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欧阳少恭的脸。
　　欧阳少恭也注释着白尧姝的脸，又鲜活，又生动，和他离开之前相比一点没变，她永远都不会变。
　　她认真做手上的事，刮完胡渣，热水擦脸，然后捏着欧阳少恭下巴端详一番，才算满意，凑过去亲他，白尧姝的吻是很孩子气的，轻轻地蹭和舔，欧阳少恭没忍住，伸手抱住她的腰，含住她的舌尖轻轻吸了吸，白尧姝被他弄得心里又软又痒，扶着他的肩，把唇压在他的眼睛上，摩挲两下。
　　夫妻俩在床上耳鬓厮磨好一会儿，欧阳少恭腿都麻了，一时竟起不来。
　　白尧姝给他把外衣拿过来，忽地想起什么，找出烛龙之鳞，塞到他手里，撒娇道：“夫君，我要天气晴暖些，我想带绵石去给巽芳看，阿美若也喜欢绵石，将来他们就能做个伴。”
　　欧阳少恭对白尧姝堪称百依百顺，握住烛龙之鳞，灵力沟通，青芒亮起，桃花源内便从霜降溯至立秋，而后道：“尧姝喜欢巽芳姐吗？”
　　这话问的十分多余，桃花源陆陆续续来的住户，从没见白尧姝不喜欢谁，只是她不行修炼，不事生产，每天除了玩就没有别的事情，连练琴对她来说也只是最喜欢的游戏之一，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兴致陪她玩。
　　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巽芳待白尧姝如何？
　　当初他提议把蓬莱遗族整个迁移到桃花源，原因之一便是，他觉得巽芳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世上所有好东西，他总是想留给白尧姝的。
　　“巽芳很会玩。”白尧姝在桃花源称呼谁从来直呼其名，跟欧阳少恭各喊各的。巽芳待她当真是很好，这么多年她已经很难这么喜欢谁，转念便决定，“今天我要约巽芳一起去放风筝。”
　　欧阳少恭微微一怔，没料到作茧自缚，白尧姝已经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坐在床上，欧阳少恭未免有些始料不及之感，默然片刻，自己披衣起床。
　　早餐桌旁，有笙把餐盘往他面前一摔，冷冷道：“活该！”
　　有笙怒气来得十分莫名，欧阳少恭琢磨半响，才明白过来，有笙是在吃醋，白尧姝以前虽然四处玩耍，大半时间倒都是跟她一起，现下这么喜欢巽芳，难免冷落有笙一些。
　　既然明白，欧阳少恭只好受着，这可算不得迁怒，好在白府厨房归云昧管，有笙总不能不给他饭吃。

　　节气一变，桃花源居民都知道欧阳少恭回来了，不过会选择定居桃花源者，没几个喜欢人情往来，互相之间走动并不频繁，大部分都不会想上门拜访。
　　既然说大部分，意指仍有个别例外。
　　欧阳少恭用过早餐，在大堂中擦琴，厅堂外树丛忽地摇动，一个少年矫健的身影一跃而出，雪亮的剑尖疾刺而来。
　　欧阳少恭不急不缓地抱起琴，轻描淡写地架住，随后手腕一弯，琴身前倾，剑锋贴着琴弦划下去，响起一串刺耳的金戈之声。
　　欧阳少恭手上轻轻巧巧，便压得剑抬不起来，少年握剑的手背青筋毕露，欧阳少恭却在他力气最猛的一刻，骤然撤力，少年几乎一个咧呛，随后琴在欧阳少恭手中一滚，翻过半面，欧阳少恭抬起琴用底部朝少年狠狠头上一拍。
　　少年被拍得七荤八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索性就不起来了，盘腿支着下巴认真想方才的招式。
　　欧阳少恭垂眸看着少年，心中想，几年没见，玉虔武痴得越发厉害了。
　　玉虔道心纯粹，因此入道得早，十六岁之后外貌便不再成长，如今年岁三十余，仍旧赤子之心，只关心手中之剑。
　　剑术超过父亲怀真之后，玉虔最喜欢找的喂招对象就是欧阳少恭，每每一声不吭跑来，突然出招刺杀，为此没少挨怀真揍。不过且不提修为高下，在桃花源里，他注定不可能伤到欧阳少恭。
　　坐在地上琢磨半响，玉虔自觉想明白了刚才两招，就跳起来继续，对着欧阳少恭摆开架势，欧阳少恭一拍琴案，身形向后飘飞，落足于大堂墙壁所挂着的装饰佩剑旁，顺手抽出长剑，反手一横，挡住玉虔追过来的一剑。
　　欧阳少恭弃琴取剑，倒不是怕兵刃相交伤到琴，琴对他而言是自身的一部分，既是乐器，又是武器。只是他嘴上不提，心里对积极接近他的玉虔很有几分偏疼，玉虔既然想练剑，自然是用剑陪他喂招效果最好。
　　两人从大堂打到院中，欧阳少恭毕竟修为经验都比玉虔强上太多，哪怕用剑不太顺手，也完全能压着玉虔打，玉虔久战不下，却越打越兴奋，越是疲于奔命越是甘畅淋漓。
　　往来的剑招把玉虔整个人都点亮了，像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肆无忌惮地散发自己的光彩。
　　上次玉虔离家出走，还没走出白府地界就被云昧抓回去，把他扔到竹林中，让他走得晕头转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桃花源毕竟是隐世所在，并非可以任意来去的地方。
　　玉虔这才知道厉害，不再乱跑。只是他呆在桃花源，便如锥处囊中，总一天他会出去闯荡，欧阳少恭每次想到将他放出去后的江湖，就想把他打磨的更锋锐一些，看他这把利刃能直之无前地走到多远。
　　斗到最激烈处，玉虔宝剑脱手而出，欧阳少恭挥袖驻足，衣摆垂落，他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投，长剑稳当当地回到鞘中。
　　玉虔心知这一次练剑结束了，他收获颇丰，自然便显在脸上，欢快地道：“先生，还是你回来好。”心中默念御剑诀，抬手接住飞回的宝剑。
　　打了这半响，他已经大汗淋漓，欧阳少恭仍旧一派云淡风轻，勾了勾唇，道：“回去吧。”随后向门口的白发女子点头致意。
　　他们斗到中途，巽芳便来了，没有出声打扰，在院落外看他们练剑。
　　玉虔很听欧阳少恭的话，握着剑乖乖往回走，一边低头琢磨剑招，径直出门去，根本没看到巽芳。
　　欧阳少恭知道玉虔极于剑，别的事情就难免反应冷漠了些，他看巽芳神色，就知道她也明白，于是并不多话，只微笑道：“巽芳姐，尧姝不是去找你玩儿了吗”
　　四年未见，欧阳少恭表现得仿佛只是四天似的，巽芳被打消不少生疏之感，回答道：“族人们在陪她玩。”
　　欧阳少恭问：“巽芳姐是特地来道谢的？”
　　巽芳的确是专程来道谢，知道欧阳少恭回来，蓬莱居民都想来，巽芳给拦住了，不想打扰他夫妻团聚，没想到白尧姝自己跑去。
　　这几年蓬莱遗族已经彻底在桃花源安定下来，蓬莱洞天和桃花源气候相似，加上欧阳少恭符鸟传讯给云昧，早作预防，并没有大规模的水土不服，反而有几个蓬莱人已经适应劳累紧凑的生活，骤然闲适下来得了点富贵病。
　　不过欧阳少恭平静的态度，让巽芳觉得她的举动很多余，反而像是把欧阳少恭当外人了。
　　于是她只是拢了拢头发，笑一笑，道：“答应给尧姝画的风筝还没有画完呢。”便转身离去。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巽芳还是这般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