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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笼中的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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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陆中部某个偏远的小村中最近出现了关于恶魔的奇怪流言。
流言的起因是某个赌鬼半夜回家,在路上被人袭击扒了个精光连内裤都没剩下。村人多认为这是赌鬼的哪个债主做的所以没人在意,然而赌鬼却疯了一样四处宣扬。
“那是恶魔!”赌鬼红着眼睛跟村人比划,恨不得将他看到的景象给变出来,“有着巨大的黑色翅膀,眼睛妖紫,嗜血残暴的恶魔!”
“得了吧,真是那样的恶魔,会只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平安到家?”
村人们大多这样笑他。
然而没隔多久,村人们真的看到了恶魔。
那是距离赌鬼被扒后没多久的夜晚,村东一家的后院响起了家畜凄厉无比的惨叫,等众人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副情景。
有着巨大黑翼,眼睛妖紫的男人。身穿之前赌鬼被扒下的衣服,正赤手将家畜撕成碎片,再一条条的放进嘴里,用力嚼着。生肉中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一地,衬着那双不详的妖瞳,看上去犹如自地狱而来的恶鬼。
有胆小的村妇直接就晕了过去,大部分人都吓的战战兢兢,还好那个人只是吃完了手中家畜的尸体就拍拍翅膀飞走了,并没有对村人造成伤害。
这个流言的细节真实可见,且有那么多现场证人,一时间越传越广,甚至惊动了佣兵会的势力前来调差取证,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村人口中的‘恶魔’正心情抑郁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他没有凝聚出翅膀,带着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部,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这是他在这几天人见人打的惨痛教训中得到的结论——人类似乎很害怕他的翅膀以及眼瞳,人少的时候看见他会尖叫,人多的时候就干脆一拥而上的殴打他,虽然他们的攻击力对自己的身体来说只能算挠痒,但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受伤。
记忆的感觉之中,人类对他这样的姿态从来都是顶礼膜拜,虔诚而向往的,如今却落得一个这样的待遇,实在让他有些不明白。
算了,反正那些人养的动物也不太好吃。
他拉了拉帽檐,继续往前走。
只要与人类保持相同的外貌就不会被排斥,这是他目前深有体会的一点。自他保持现在这样这个样子后,不仅没有再被打,甚至饿的不行时还遇到了给他食物的人。那似乎是个猎人,不仅让他吃了一顿美味的烤肉,还教会了他如何将死掉的动物去皮烧烤,让他摆脱了一直生吃肉类的惨境。
还真有趣啊,人类这种生物。面对不同的物种就会拿出完全不同的态度来,明明那么弱小,却又能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迄今为止的经历都是记忆的感觉中不曾熟悉的,新的事物。这让他有些低落的心情又重新愉悦起来,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想走的更远,去见识更多没经历过,新鲜有趣的事物。
因为这将是颠覆过去无数次苏醒的,前所未有的记忆。
穿过了零散的村落后,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
远方是层层叠叠的山脉,近处是高低不平的荒草岭,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勉强算是路的小道艰难的向前方延伸——这是到达最近城镇的必经之路,唯有穿过眼前的山脉才能去到比村落更繁华的地方,打算更加接近人类的恶魔旅者决定去那里看看。
越是往前走,道路就变得越艰难。窜起的荒草足有半人高,枯草擦过裸露的皮肤,让旅者有些不舒服。他想凝聚出羽翼飞行,但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放弃了,飞行会消耗更多的体力,这并不利于旅者未来略显漫长的旅途。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天色开始渐渐擦黑的时候,旅者终于爬上了某个山坡,来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
不过说是平坦,也平的太过诡异了。旅者看着四周蹙起了眉,比起山坡,这里到更像是被什么人打理过一般,地面干净平整,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路延伸到山坡深处,比先前那些小山村中的路来的还要豪华一些。附近的植被也被精心修整过,树木都是固定的形状,没有杂乱的野草,取而代之的是颜色各异的花朵与香料,让整个山坡都弥散着一股令人舒适的香味。
会是谁能在这深山之林中修建这样一个奢华的路道?旅者疑惑着,一边顺着青石路向前走。
越往里面走,四周人为的景色就越是宽广,精心护理过的草坪,雕花的白色喷泉台,喷泉之上的神祇雕像——简直就像是深山中的城堡一般。
这不是北大陆的建筑,旅者皱眉,不太舒服的看了喷泉上的雕像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个概念,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记忆中也隐约留下了一些痕迹,比如眼前这令人不快的雕像,就绝不是该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的东西。
在这前面,应该是一座跟记忆中差不多,哪怕在夜色里也熠熠流光的白色建筑物?雕像上那家伙的品味从来就没变过,永远都是凸显自己高贵的白色。旅者这么想着,抬头向前看去,却因眼前的景象而愣在了原地。
没有城堡,也没有什么令人震惊的建筑。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废墟,只剩几处残垣断壁艰难的挺立着,碎石沙砾撒的到处都是。大块的白色砖石被不同的力量割开粉碎,有些像是风吹的;有些还留着火焰焚烧过的痕迹;有些被突兀的树根从中间裂开;甚至还有一些被冰冻住后散碎一地。虽然从残骸的材料上依旧能够看出这里曾经的确有一座辉宏的建筑,但现在也只是一堆废墟而已。
废墟的中央有一个巨大而醒目的囚笼,由无数黑色粗壮的钢条围成,看上去空无一物。旅者向前走了两步才看见笼子底部关着的东西,心中又是微微一惊。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因为体积实在太小才让巨大的囚笼看上去像空的一般。她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面黄肌瘦目光涣散,小小的胸膛基本看不到起伏;双手与膝盖上全是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流着血;一头白色的长发干枯而凌散,胡乱的缠在褴褛的衣衫上;腹部有些凹陷,大概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还活着么?”旅者走上前去,扶着牢笼在女孩身边蹲了下来。
闻言那蜷成一团的身子动了动,小小的脑袋艰难的转了过来,沉默的看着牢笼边这个意外出现的人。
那双眼瞳是瑰丽的绿色,虽然涣散无光,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想活下去的意念在看到意外出现的希望时猛的亮了一下,不过随即便消散了下去。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
旅者被那一闪而逝的光惊艳了一下,默默弯起了嘴角。
如果充满了刚才那样的光,一定会跟最上等的翡翠一样漂亮吧。
那是跟自己一样的,渴望着自由,不甘心就这样被困于此的眼神。
“想出来吗?”他低头凝视着笼中之人,“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翠绿的眼瞳瞪大了一瞬,却又渐渐的闭上了。
“没用的。”
小家伙动了一下,艰难的抬起眼睛看着他,目光哀伤而绝望,“你看见外面的废墟了么?那都是我破坏的。”
“无论怎么攻击,怎么破坏,我都动不了这个笼子分毫。”她微微动了动伤痕累累的膝盖,“无论用什么术法......甚至用腿踢,用拳打,用牙咬,没用......都没用。”
闻言旅者挑了挑眉,却并没有说话。
“就算我毁了这整座山,也打不开这笼子。”小家伙垂下目光,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这是为我特质的牢笼,能够吸收所有系别元素的攻击。除非......除非我能感知出某种全新的元素,否则永远都出不——”
打断女孩说话的,是巨大牢笼破碎的声音。那一直以来无论使用怎样的攻击都坚不可摧的黑色钢条在女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裂成了两截,缓缓滑落,轰然倒地。
“现在,你可以出来了。”破坏牢笼的人这么说着,术法旋起的风将他黑色中长的发扬起。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刚刚切断笼子的武器——一道由不知名力量所聚集起的黑紫色光刃。
那是暗之元素。
整个大陆上除了圣明魔君外鲜少有人会使用的远古系力量,囚笼的材料所无法吸收的力量。
“出来吧。”黑发的旅者向着女孩伸出了手,见她依旧呆呆的望着自己,干脆上前一步将她整个抱了出来。怀里的躯体柔软而温暖,是从未接触过感觉,轻的有些异常。旅者低头看了看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小姑娘,目光温柔了一瞬。
“跟个兔子似的。”
“诶?”
“轻飘飘又软绵绵的。”旅者作势掂了一下,补充道。
小家伙终于回过神来,想要反驳两句,一开口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的又缩成了一团。
“很痛?”
“不痛。”小姑娘轻轻摇头,两手轻轻环住了黑发青年的脖子,让自己靠的稳一点。
抱着她的人步伐果决而稳固,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身后那个装载着梦魇与绝望的牢笼在视线中越来越小,逐渐被夜色吞没,直到看不清轮廓。她觉得一股颤栗从心脏间蔓延开来,很快便席卷全身无法抵抗,只得紧紧的抓住了旅者的衣服。
感受到了怀中传来的颤抖,旅者没有再说话,抱着她一直走出了废墟,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没事了。”回头看了看只剩下隐约轮廓的废墟,黑发的旅者低声说了一句,感觉到怀中女孩的颤抖明显平缓了下来。
“今晚就先在这附近休息,这种天色下赶路很危险,而且你也需要调整一下。”
将女孩放在一颗树下,又取下水壶喂她喝了些水——这还是那个猎人送的,他走到现在还没有拿出来过,却不想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是因为脱离险境的心情还是水的原因,小家伙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嘴唇也不似刚才那样干裂了。她挣扎着靠在了树干上,对旅者笑了笑便倦极的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不动了。
没有打扰她,黑发的旅者走到了那棵树前面一点的地方,在附近拾了几根木材放到空地上,然后一打响指在手中聚起一道黑紫色的闪电,点燃了木材。
完成了这一切后,旅者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将猎人送的一点儿干粮放在火堆边烤热。虽然他现在并不太饿,但受了那么多伤的小家伙肯定会需要食物。
火堆噼啪的燃烧着,对面女孩休憩的身影在火焰腾起的热流中变得飘忽不定。旅者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木材,放松了身体打算取些水喝。
就在此时,一股猛烈又陌生的元素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去拿水壶的手停在了空中。然而旅者并没有摆出防御的架势,那股元素之力虽然猛烈,却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相反的,随着四周聚集而来的元素之力越来越浓郁,旅者甚至能够感觉到那里面散发出的情感——温暖而舒适的,带着一丝忧虑,像是不远千里前来探望受伤的挚友一般。
受伤的挚友?旅者一惊,顺着元素之力聚集的方向看过去——那些汹涌的力量聚集在女孩的上空,泛着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慢慢的凝结出一种奇怪的生物来。
半透明的,有着人类女性的上身,下半身却是蜿蜒的树根,尾部被雾气一样的东西遮住。‘她’有着浅绿色及腰的长发,鬓角贴着成串盛开的花朵作为发饰;没有瞳孔,眼睛是一片纯粹的碧绿,却依旧能从里面读出情感;耳朵狭长,脸部勾勒着繁复的图案,不知是头发还是某种植物的细丝如衣物般一缕缕的缠绕在胸前。
那是木之元素?!
旅者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那里传来的元素波动的确是属于木之元素的——温暖的,活跃的,带着能治愈一切的自然之力,跟记忆中使用木系元素的术师非常相似,却又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同。
如果说旅者的记忆中还清晰的剩下些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对元素力量的感知。虽然忘记了名字与自己的过去,对一些生活常识也只剩下模糊的痕迹,但他却清晰的记得如何感知与聚集体内的暗元素之力,将它们凝聚成翅膀,刀刃,甚至是刚刚用来点起火焰的细小闪电。
在他的认知中,术法的力量来自于对自身与对自然界元素之力的感知,借助自身的元素力量引发自然界的元素力量,从而得到想要的效果。这种引发的过程来源于自身的精神力量——记忆,情感,思绪,都能使体内的元素之力产生波动,从而带动自然界的力量。
人类似乎将这种使用元素术法的能力称之为‘感知力’,旅者也知道他体内的‘感知力’远不如从前的充沛,毕竟失去了很多作为情感来源的记忆,虽然还记得怎么用,却没有过去那样浑厚到似乎看不见底的感觉。
而眼前女孩的感知力与他的认知完全相反。如果说常理中的感知力是运用自己体内的力量让自然界元素‘明白’,而后引发术法的话,她更像是自己明白了自然元素的想法,从而让它们使用元素力量帮助自己。
简直就像是,在跟自然元素交流一般。
旅者暗自握了握拳,看着前方漂浮在上空的木之元素露出了担忧又心疼的表情,飘下来将女孩抱在了怀里,而后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属于木质元素的治愈之力将女孩包裹起来,虽然无法将那一身可怖伤口完全愈合,却让女孩的精神好了很多,慢慢睁开了眼睛。
“谢谢,木。”她对着飘在空中的精灵,微笑着说。
原来刚刚一坐下便睡过去,是因为感知木之元素吗?旅者握紧的拳又松开来,起身去将火堆旁边的干粮翻了翻。
元素精灵的出现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元素是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无所不在,没有生命,更加不会有意识存在。虽然会对智慧生物的情感引导做出某种回应,但那只是因为元素的运动方式与智慧生物的‘思考’波动方式略为相近而已。
却不想真的有人能同化这一丝的‘略为相近’,让自然元素以那样类似于智慧生物的形态出现,甚至表达出感情,与人类交流。
而这就意味着,她能突破以往人类使用术法的很多限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引发力量的关键不再是自身,因此只会受到很少的反噬;
需要感知的元素来自于外界,因此能无视身体因素使用术法,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的重伤也能召唤出木之元素;
更重要的是,既然能与木之元素交流,那么别系的元素呢?
像是印证了旅者的想法,在木之元素消散以后,小姑娘拾起地上留下的两片宽大的植物叶子,将它们折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容器,然后抬手唤出了另一种元素精灵。
半透明的,全身由液体组成的水蓝色的女性。下半身如鱼尾一般覆盖着晶莹的鳞片;依旧没有瞳孔,眼睛是一片纯粹的深蓝;耳部、肘部都长着鱼鳍一样的东西。在容器之中留下清水后便消散在了空中。
水之元素。
旅者没有意外,淡然的将热好的干粮拿到了跟前。
由于元素的力量需要由自身来引导,因此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生之中都只能感知一种系别的元素,强行感知两种以上的元素会使自己的身体在截然不同的力量之中崩溃分离。当然,这个‘绝大多数人’是在见识到元素精灵后才加上去的,在这之前旅者的认知是‘所有人’。哪怕是像他这样的存在,也只能单一的感知暗属性元素而已。
是自己沉睡了太久,如今的世界已经有这样的人存在了吗?
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会被关在这种地方,又是怎样将牢笼外的建筑都破坏殆尽的。
即使被关在笼子里,也能与元素精灵交流从而发动术法;而这样能融合多系元素的存在对人类而言根本是个新的突破。
旅者沉思着,换了个姿势注视着火堆前的试图将自己清洗干净的小家伙。
看样子,一不小心捡到个不得了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