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高纾悦

18、十八

　　最近尹思忆一直没精打采的，快要到圣诞节了，她又突然活跃起来，看着路两边卖“平安果”的一脸兴奋。
　　“你看你看，都是卖‘平安果’的，他们可真会抓住商机。”尹思忆有个习惯，说话的时候爱抓江寒的胳膊，现在天气凉了，穿的衣服多了，她又改为抓江寒的袖子。
　　“就是你平时吃的苹果、橙子，放在好看的塑料袋里，可是要比平时贵上几倍。”
　　“人家叫平安果，不叫苹果、橙子。”
　　“好，到时候给你买平安果，行了吧？”江寒虽然也是个较真的人，但是这种小事儿，他还范不着跟思忆斗嘴。
　　“行。”
　　到了12月24号这天，江寒下午有课，跟尹思忆约在食堂的门口，然后就远远地看到尹思忆拎着一袋子的“平安果”，他不由得一声长叹，再不拘小节的女生，好像对节日都天生的情有独钟，江寒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还得用心，别把两个人的什么重要日子忘记了，就像今天，他根本就没想起来是平安夜。
　　“小忆，买两个意思一下就行了，你买这么多，也吃不了啊，过了明天，它们还不就是苹果跟橙子吗？”
　　“给你一个苹果一个橙子。你们宿舍不是还有三个人吗？我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苹果，我们班发‘平安果了’，就不给我们宿舍的人买了。”
　　江寒心里有些吃惊，也不由得感动，自妹妹小暖突然离开，后来又发生武辰妈妈的事，他变得不太喜欢交际，跟周围的人只限于见面打声招呼，虽然认识尹思忆后有些改善，可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尹思忆感觉到了这一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尹思忆经常有意打听他宿舍的人他的同学，让他也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他们，潜移默化中，他与舍友和同学的关系确实好多了。就像孟海波上次看到尹思忆在他的怀里哭，还可以开他的玩笑，如果是以前，估计就当没看到了。
　　回到宿舍，拿到“平安果”的苏晓云不由得一阵感慨，“感谢嫂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平安果’啊。”苏晓云人高马大，一米八五的个头，声音粗犷，举止也是男子汉气十足，却起了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名字。
　　“是平安果，又不是人参果，不至于这么夸张。”江寒有些啼笑皆非。
　　“这是嫂子的心意，证明嫂子的心里有我们。”
　　孟海波属于白天睡觉晚上出门的典型，他正爬下床准备去网吧，被苏晓云一句话说的差点儿踩空了梯子。
　　“你见到嫂子要这么说话，估计把人家吓跑了。”一米七五的个头，但是却瘦的有点儿让人心疼的闫凯不由得提醒他。闫凯看起来单薄的有点儿过分，一张小脸白白净净，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脾气好，爱笑。他说话有个习惯，喜欢抿一下嘴。
　　“我提议咱们哪天要请嫂子吃顿饭，还没正式见过呢，就海波见过了。”苏晓云哑着嗓子喊。
　　“请吃饭我没意见，但是那是我弟妹，可不是我嫂子啊。”孟海波关门前，嘀咕了一声。
　　“这家伙是嫉妒，他是老大，还没半个女朋友呢，天天就知道跑网吧打‘大话西游’，快让嫂子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管管，要不毕业都困难了。”
　　孟海波日夜颠倒的大学生活由来已久，开始的时候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玩玩儿游戏，后来他想改变已经完全改变不了了，每次下定决心要忍住，最后还是被游戏的世界征服。
　　“江寒，要是能有个女生把我这个毛病给改过来，毕业了我就娶她。”孟海波突然又打开了门，探进头来一本正经地说。
　　一句话把宿舍的三个人给镇住了。
　　圣诞节过后，尹思忆又干脆不去自习了，理由换了千百个，开始的时候江寒还担心她真的生病了，尤其现在非典时期，每个人的警惕性都很高，可是后来，江寒觉得尹思忆单纯地就是为了不去上自习，为了找理由而找理由。跟江寒吃顿晚饭，尹思忆就好像应付差事一样，吃饱了立马又跑回宿舍，江寒几次想跟她讲孟海波的事儿，都没有机会开口。江寒习惯了带着尹思忆一起上自习，一起跑步，突然变成独自一个人，也是很不自在，尤其是碰到熟人询问，“怎么今天又是一个人啊”，他只能无奈地笑笑，“感冒了，在宿舍休息呢。”
　　等到江寒12月27号过生日，尹思忆这么多天忙忙碌碌神神秘秘的行为才有了答案。生日那天，江寒请宿舍的几个人到校外的饭店吃饭，尹思忆穿了件白色的毛衣，红色格子的吊带连衣裙，显得青春朝气。这是她刚刚从校园里的一家店买的，店主是刘明杰未来的岳母，家境也很不错。刘明杰那一届的学生，大多家境富裕，跟尹思忆他们这一届完全相反，他们这一届是贫困生居多。尹思忆不得不感慨，越是富裕的人，越是有更多的机会赚钱。店主举止优雅，衣着得体，让尹思忆联想到她的妈妈，农忙的时候都没时间洗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手上洗不干净的泥。尹思忆很愧疚，自己每次回家都像是抢劫一样，猪羊没了，花生没了，麦子没了……为了凑足她的学费生活费，爸妈也是绞尽了脑汁赚钱，但是赚的都是体力钱。
　　尹思忆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的家人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而不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的父母虽然辛苦，可是对孩子却是慷慨，尹思忆跟家里打电话的时间不多，如果不是很缺钱也从来不会主动要。从尹思忆的话里话外，父母好像能感觉到她有了要好的朋友，觉得女孩子长大了应该打扮打扮。前些天，尹思忆的父母让村里一个在秦皇岛上学的孩子，给尹思忆捎过来一千五百块钱，说让她给自己买点儿衣服。
　　江寒的生日，尹思忆一直想好好送给他一份礼物，普通的礼物没有什么新意，可是太贵的礼物她又买不起，跟周围的姐妹们商量了很久，大家建议她亲手织一件毛衣。可是毛衣有点儿复杂，尹思忆怕时间太紧来不及学了，最后决定还是织条围巾。
　　尹思忆瞒着江寒到校外的店里买毛线，又问了最适合男生的颜色，店主推荐了几种，江寒不喜欢太张扬的颜色，最后尹思忆选了浅灰色。尹思忆小时候拿过家里不用的毛线织着玩儿，虽然没织出过一件成品，但是手法还是会的，稍微跟店主询问了一下就明白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宿舍，半路上还生怕被江寒看到。虽然每天不能陪着江寒很不习惯，还得编各种奇怪的理由来搪塞他，但是看着越来越接近尾声的生日礼物，她还是充满了幸福感的。尹思忆希望江寒的身边，越来越多东西可以跟自己有关。
　　下午五点多，江寒就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了，看到尹思忆走过来，江寒的眼前一亮，她真是适合穿白色的衣服，虽然不算顶漂亮，可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你今天真好看。”江寒拉过尹思忆的手，悄悄在她耳边说。
　　尹思忆低着头抿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江寒夸过她很多，可是唯独没有夸过她好看。
　　“对了，江寒，你今天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啊？”
　　“早上就打过了，不过是我妈打过来的。我妈这辈子真是为我操碎了心，以后我们一定要孝顺她。”
　　“嗯。”江寒经常跟尹思忆提起他妈，比如他妈妈做的鱼多好吃，小时候淘气的时候妈妈怎么宠着他……可他很少提他爸爸。
　　“咱们先去找好位置，他们自己过去就行了。你袋子里放的什么？给我的礼物吗？”
　　“嗯，我给你织了条围巾，看看喜欢吗？”尹思忆把围巾拿出来，递给江寒。
　　“这么多天你不出门，原来是织围巾去了。”江寒难得的一脸欣喜，然后竟然不顾在路上，偷偷亲了尹思忆一口。
　　“因为不知道送你什么啊，我看好多人都织围巾，所以就给你织一条。”
　　“我看我们同学围的，都没这个厚实暖和，果然是亲媳妇儿。”
　　“那是啊。”
　　两人一路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地走，完全就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我是不是有点儿早了？”刚走出校园，一个男生就冲他们走过来，尹思忆记得，就是那天她抱着江寒哭的时候看到的男生。只是那时候她泪眼婆娑的，也没仔细看，原来孟海波竟是个十足的帅哥，有点儿像是电视剧的男主角。
　　“不早，正好。”江寒冲着孟海波说，牵着尹思忆的手却狠狠握了一下。
　　尹思忆默默地走在江寒的身边，听江寒和孟海波聊天儿，三个人一起过了马路，很快就到了饭店。
　　尹思忆是个怕生的人，等到江寒宿舍的几个人都到齐了，她只想坐在江寒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待着，可是偏偏有那个苏晓云，没完没了地跟她谈天论地，江寒只顾着跟其他人说话，也不管她。
　　“嫂子，你们文学院女生多，一定多给我们介绍介绍啊，尤其是老大，长得一表人才，就是没有女生缘，比我差远了。”
　　“嫂子，你评价一下，我是不是比他们俩帅？”
　　“你比谁都帅，好吧，也不觉得自己脸皮厚。”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尹思忆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穿着大红毛衣的女孩儿走进来，仔细一看，竟是长跑比赛那次见到的女生，校学生会的成员。
　　“筱媚，你怎么来了？”江寒起身打招呼。
　　尹思忆记得江寒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很熟络，小妹？又是什么意思？尹思忆不知道其实那是女孩儿的名字。
　　“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听说我要来给你过生日，就非得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苏晓云一边吃一边说。
　　“我知道的太晚了，也没准备，咱们马上就考英语四级了，给你买了个随身听听英语吧。”她很自然地把盒子递给江寒。
　　“过来一起吃顿饭就行了，还买东西干嘛呀。再说礼物有点儿贵了，你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江寒没有伸手拿。
　　“我们几个兄弟都没送礼物。”孟海波微笑着说。
　　“筱媚给你买了，你就拿着吧，不行可以给我用嘛。”苏晓云直接拿过来，放在江寒的手里。江寒觉得再僵持气氛有点儿不好了，就伸手接了，招呼着筱媚坐下。
　　“嫂子，你不认识她吧，她可是我们七班的大众情人，还是个学霸呢，江寒他们十班的都羡慕我们，他们班只有一个女生。上次去实习，人家也是去的上海，可不比你们家江寒差呀，虽然你们江寒也是大众情人，不过在我们理工科里，还是美女比较受欢迎。”苏晓云又开始了他自顾自的唠叨，尹思忆微笑着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儿是跟江寒在一起实习的。
　　“瞎说什么实话？”筱媚瞪了苏晓云一眼，然后又笑了。
　　尹思忆很不喜欢她，不只是因为筱媚对江寒的那点儿心思，而是筱媚的性格就让她不喜欢，筱媚太热情，太活泼，让她觉得心里很烦，只是表面上还得礼貌地微笑。起初尹思忆还有些不愿意听苏晓云唠叨，现在觉得好在有这个大大咧咧的人坐在身边说话，才能让她不至于太尴尬。这个盼望已久的聚会，她却希望快点儿结束。还好不到八点钟，几个人就散了，筱媚回头朝江寒摆摆手，又扫了一眼尹思忆，点头微笑之后走了，苏晓云一边走一边跟尹思忆唠叨，尹思忆笑得脸都要僵了。
　　“晓云是不是特别可爱？”就剩两个人的时候，江寒笑着问。
　　“是，可是筱媚更可爱。”尹思忆终于不用笑了，低着头摆弄手机。
　　江寒对尹思忆来说，原本是遥不可及的，当江寒爱上她的时候，她觉得是上天对她的眷顾，那时候她可以把江寒当成天，可是一旦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那种仰视的感觉就少了，而更多的是独占，是守护。一个武辰已经让她伤透脑筋了，现在还有一个筱媚。最关键的是，另外两个人的条件，无论从哪里看，都是远远超过她的。
　　“怎么了？”
　　“没事儿，咱们也回去吧。”尹思忆不想跟江寒说了，她觉得无从说起，只是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她的性格就是这样，越是生气越是烦恼，越是不想说话。
　　原本江寒还想跟尹思忆在校园里多待会儿，可是看到她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他也不想说什么了，他不明白尹思忆到底在别扭什么，筱媚又不是自己邀请来的。
　　江寒把尹思忆送回宿舍，自己也回去了。
　　九点多，当江寒打电话给尹思忆的时候，她正翻着相册掉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