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owman》冰悉诺

6、五

　　风撞击着透明的窗，一阵阵震动的声音被掩盖在窗帘后面，所以，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百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窗帘，昏黄的灯光轻轻地落在上面，像是初春阳光下的雪地，褶皱出隔着几道阴影，像是被车轮匆忙碾过个痕迹。
　　少晴笑得很安静，微蓝的眼睛像干净的玻璃，亮亮的，纤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按一串汉字。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给那个人发信息了，也不知道他收到了几条读了几条，但至少他会知道世界的一角有她，至少不会那么轻易地忘了她吧！
　　一串熟悉的号码，专属于他。信息发送过去了，她盯着手机屏幕，眼眸更亮地闪了闪。

　　风依然撞击着玻璃，毫无节奏的咆哮着。
　　粗暴的声音在她小小的房间里面撞击着，她假装听不到，她假装安静得像是没有听觉。
　　不仅仅是没有听觉，也许还没有触觉，没有知觉，没有触觉，感觉不到泪水滑过脸颊的冰冷，没有知觉，感觉不到希望渺茫中的等待带来心痛。
　　她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静静地等候，就算是知道没有意义。
　　听不到，也许不是假装。
　　而是因为，心是静的，静静的，只能听到——如果有短信发过来。

　　门毫无预备的被敲响。
　　屋子里面的人微微惊了一下，什么时候，就算是想他，也能这么轻易地被人打扰到，这么轻易地被关于他安静的回忆。
　　少晴用力闭了闭眼睛，让眼中的雾气消失，起身向门走去，无论是谁，她都准备了微笑。
　　“少晴，大家晚上到酒吧里聚会，我们是特意来叫你的。”同事小朱和阿珍两个人。
　　少晴微愣，这家公司还真是有活力啊，这么晚了还有聚会。
　　“我晚上还有一点文件没有处理。”少晴指了指还亮着台灯的书桌，“而且，已经这么晚了。”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哭过，这样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如果那个人知道了，一定是会很生气很生气地骂她的吧。
　　“没有关系啦。”阿珍把她拉到门口，和小朱相视一笑，“反正赵经理在，他会把你送回来的！”
　　少晴吐吐舌头，那是不是意味着安伊辰也在，如此，是一件挺郁闷的事情呢！
　　“不要了，我今天还……”还要什么，想不出来。没有什么借口，今晚唯一重要的怕是只有等那条不可能到来的短信。

　　也许是赌气，也许是害怕寂寞，终于，少晴还是微微点头。
　　窗外的风依然在咆哮，房里台灯孤零零地亮着，灯光落在雪一样的窗帘上，似乎那一片白色也一点点一点点地寂寞了……

　　昏暗的酒吧，炙热的空气，杂乱的灯光，拥挤的人群。
　　“少晴，你可算来了。”同事们让出座位，把她按到赵诺寒旁边，而安伊辰却正好也在她另外一侧，她就没有选择地被夹杂在个人中间。
　　“来了。”赵诺寒倒了一杯果汁给她。
　　少晴接过杯子，果汁凉凉的透过杯子触到她的手心，她对赵诺寒笑了笑：“谢谢。”
　　而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到来，淡淡地倚在沙发上，杂乱的灯光在他脸上流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猜他脸上没表情。

　　少晴喝了一口果汁，转向安伊辰，低低地喊了声：“老板好。”
　　安伊辰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点点头。其实早就知道她来了，可是他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寒不是已经把她照顾得很好了吗？只是，他注意到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异样，好象是哭过，可是只能说好象，因为她的笑容里没有一点不快的成分。

　　眼睛难以适应酒吧里的灯光，这样的灯光让少晴的眼睛有些疲惫。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灯光对眼睛不好吧！以前，那个人从来不会带她到这种地方。他会要求朋友改变聚会的地点，只是为了不让她的眼睛接触到不利的东西；他会让她在书吧泡一天，但是却读书里的内容给她听，让她的眼睛不会工作太久；他会把她拖到植物园，凶巴巴地逼她盯着几棵树看半天，固执地说这样对眼睛有好处。
　　少晴疲惫地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沙发上。
　　他说喜欢她的眼睛，只要她不哭，它们就永远像海洋，像星星一样闪亮。
　　她叹息，可是现在她哭了啊！哭了，他也不出现吗？不是说喜欢，喜欢也不在乎吗？他真的无所谓了吧——无所谓她的眼泪，无所谓她……
　　泪顺着眼角滑下去，她慌乱的抹掉。
　　不可以哭，她硬逼自己要微笑。
　　杂乱的音乐与灯光，喧闹拥挤的人群，这样睡去多好！

　　同事小纪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赵诺寒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喝着酒看台上乐队的表演，安伊辰闷闷地靠在沙发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少晴更是扫兴——居然像是睡着了！
　　酒吧里所有的喧闹都那么明显地衬托着这个角落里的沉闷，随处舞动的灯光像是也在焦急地驱赶着这种压抑。
　　小纪无奈地抓抓脑袋，眼睛一闪：“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也许是同样觉得无聊的人太多，大家竟然都同意了，当然除了发愣的某三人。
　　小纪吐吐舌头：“条件有限，我们把问题写在纸条上吧！一个一个抽过去，呵呵，一定是要回答真心话哦！”
　　于是大家尽力发挥自己的八卦才能，写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有人推了少晴一下。
　　不知道是从哪个国度回到这个喧闹的地方，她长长的睫毛晃了下，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什么事？”
　　负责游戏的小纪举着一把纸条：“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少晴，到你抽题了。”

　　她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赵诺寒，他轻轻侧过头，对她无奈的耸耸肩，笑了笑。
　　少晴随意地抽出一张纸条，上面不知道是谁的笔迹有些潦草地写了一个问题——“最喜欢的人是谁？”
　　少晴愣住，纸条在指间也僵住。
　　指尖上的纸条轻轻抖了抖，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微微垂下眼睛，只有细细碎碎地光芒隐隐地从睫毛间的间隙流淌出来。
　　小纪取过纸条，贼笑：“快，少晴姐最喜欢的人是谁？”
　　赵诺寒侧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担心什么。
　　安伊辰也莫名的转头，凝视着她。
　　少晴却是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安静地看着那张纸条，沉默地像是透明的，透明得让坐在她身边的安伊辰和赵诺寒都心痛。

　　而在她的世界里，喧闹的酒吧似乎安静下来了。少晴沉默得像是失神的天使，愣愣地盯着指间的纸条。
　　最喜欢的人，大概是……
　　……
　　啊！她趴在窗户上叹息，下雪了呢！
　　窗外雪花像洁白的天使的翅膀，一直一直飞着，在轻盈的雪花的安抚下，仿佛一切躁动都平静下来，窗外的雪景很静很静，像在母亲怀里沉睡的婴儿，在这个银妆素裹的世界里，这片耀眼的洁白使天空也黯然失色。
　　她倚靠在窗上了，下雪了呢！可是，他不在这里了。
　　他已经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上学了，他说要她毕业后到那个城市去找他，他说会在哪里等她，他口气很硬地要她乖乖的好好学习，乖乖的不能哭，乖乖地好好爱护眼睛。虽然他说的时候口气有点别扭，可是却被她发现了，他也会像老人一样的罗嗦呢！
　　虽然他会经常寄东西给她，比如每次考试前，他应该也是要准备他的考试的吧！那么他应该很忙吧！可是，他还是会抽空帮她整理复习资料，就算不在身边，他还是会帮助她很多事情！
　　可是，看不到他，她还是会很想他！很想很想，特别是在这样下雪的日子里面，很想很想……
　　想着，她拿了钥匙去打开信箱，这里下雪了呢！他知道吗？是不是他有寄过来什么东西给她？

　　一个粉蓝色的信封安静地躺在信箱里面。
　　她嘴角的笑慢慢扩大，原来，他知道的啊，他知道这里下雪了，他知道漫天的雪花里只有她一个人是会寂寞的啊！
　　漫天飞舞的雪花，洁白得像天使的翅膀，而在雪中笑得美好的她像天使一般。

　　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照片，一个小小的盒子，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照片上有一个雪人，微蓝晶莹的眼睛，那种大海一样的蓝色，那种雪花一样的晶莹，洁白的帽子，洁白的围巾，对她咧开笑容。
　　于是，她也笑了。
　　原来，他记得啊！
　　展开信纸，应该这就是他的笔迹吧！她不会认笔迹的，可是她知道这是他写的，因为能感觉到他。
　　“小晴：
　　我这里下雪了，你那里呢？没有骗你，还是帮你堆了雪人，跟你约定的样子。嗯，还有，你看，每片雪花的形状都是不尽相同的，盒子里是的那片雪花是我帮你找的，不许不喜欢……”
　　读着他的信，她笑得更灿烂了，信很短，可是足够了，因为是他，有小小霸道的他，会凶她的他，还有，喜欢她的他……
　　她打开盒子
　　在她纤细的手指间，一条项链发出流动的细碎的光芒……
　　它的项坠是一个雪花造型的水晶。那么晶莹剔透，那么细致柔美，映衬着地上皑皑的白雪，好象一个有生命的精灵，绽放出有灵气的神采……
　　她闭上眼睛，他说他不会骗人的，真的……
　　张开手臂在雪地里旋转，就仿佛还有他在身边保护着。
　　雪花漫舞，落在她发梢，落在她肩上，落在她额角，落在她唇边，她漫天飘舞的雪花一起旋转，好象她是被许多精灵包围着的公主……
　　……

　　仿佛有雪花飘落的声音，她的笑容干净透明，却那么不真切。
　　“最喜欢的人是……”她恬淡的笑，人群的喧闹她一点也听不到，“……是雪人……”
　　五彩的灯光投到她的周围，因为忆起了那个人，周围的喧哗忽然宁静。
　　安伊辰淡淡地把目光收回，表情隐沉在缭乱的灯光中。
　　昏暗的酒吧，炙热的空气，灯光依旧杂乱，人群还是拥挤……

　　车窗外的世界飞快地倒退，灯光连成一条不清晰的线。
　　少晴坐在赵诺寒的车了，看向窗外，孤单的树影，寂寞的路灯，一切越来越模糊。仿佛浓重的雾气一样，她的眼睛渐渐没有焦距，唇边淡淡的沉静也有些朦胧。
　　是她想到什么了吧！关于她的过去。尽管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她失神的样子将她的脆弱暴露无遗。忽然，他觉得很对不起她，似乎是他误闯了她的世界。
　　“小晴……”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却没有下文，不知道要再说什么。
　　“……”少晴没有转头看他，声音静静的温柔，“什么事。”
　　车子忽然刹住。
　　车灯直直地射出去，向无限的远方。
　　“没事，到了，你早点休息。”
　　少晴轻笑，向他点点头：“谢谢你，再见。”她有些摸索地推开车门。湛蓝的眼睛空洞无神，她走出车门，脚下忽然踏空，一个踉跄。
　　赵诺寒伸手去扶她：“你还好吧！”
　　少晴轻松地笑了笑，摇摇头，踏出车门：“再见了。”
　　灯光太刺眼，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车上的人没有发现她眼睛里的空洞。
　　漆黑的夜，花白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