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将台卷二 长夜未明》扶小瑶

19、第 19 章

　　若水回到王府，刚进门，王安和香儿就冲了过来。
　　两人看到他平安回来都激动得不得了，香儿更是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若水便点着她的鼻尖，轻巧地笑道。
　　香儿一边抹着脸，一边道：「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爷，我可是好几日不见你了，能不想你吗？」
　　「是啊，王爷，昨日林将军送流云回来，看到它受了伤，我们可吓坏了。还好林将军说你没有大碍，在宫里休息，香儿可是昨日就流了不少眼泪呢。」
　　「放心，我没事，对了，苏姑娘和苏夫人呢？」
　　「苏姑娘听说王爷今日会回府，和赵琪一起上街买菜去了，说为了感谢您，想亲自下厨给您做晚膳呢。苏夫人这两日身子调理得不错，今日说是回绣庄一趟，拿些东西。」
　　听闻苏氏母女在王府中都生活得不错，若水总算安下了心，笑着将香儿和王安都夸了一番。
　　没过多久，苏柔和赵琪从街上回来了，见了若水，两人也是分外激动。
　　「王爷，您回来了。」苏柔走到若水面前，眉眼之间满是喜色。
　　若水心知她是感激自己医好了她娘的病，便也笑得温和，点了点头。
　　其实能救苏晓云他自己也很高兴，自从姐姐过世之后他就尤其见不得有人病死，所以那次街上苏柔被他撞见，还真是幸运至极。
　　下午，苏柔和赵琪两人在厨房里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的菜。
　　晚上若水让香儿、王安、赵琪都同桌用餐，再加上苏氏母女，还真是显得非常热闹。
　　「王爷，听说明日选秀，各位王爷也都可以挑选合意的女子？那，咱们这惜王府是不是也快有王妃了？」
　　一顿饭吃得愉快，众人之间也就没了拘谨，香儿大着胆子问起选秀的事，王安和赵琪也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若水。
　　若水一怔，眼角瞥到苏柔的神色似乎变了变，不禁在心中叹气。
　　这帮下人，都是他平时太宠他们了，才会这么口没遮拦的。
　　他打着岔将话题引了开，香儿这丫头也是机灵，察觉到他不愿多提此事，也就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入了夜，若水睡不着，就到庭院里走走。
　　结果却碰到了同样失眠的苏柔，两人碰面都觉有些尴尬，相视一笑后，都陷入了沉默。
　　「杰近日不知在忙什么？本想叫他一同过来用晚膳，派了王安去请，他却不在府中。」好半晌后，还是若水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知道苏柔是在担心明日选秀之事，就想借着杰把话题扯得远些。
　　「据说是淮亲王病重，他略懂医术，皇上让他代表自己去探病，近几日，都住在淮亲王府中。」
　　「这样。」若水轻轻应了一声，眼下御医大多在涧竹解决瘟疫之事，宫中就留下了一位，淮亲王这病，生得确实不是时候。
　　「王爷，明日选秀，杰也可为自己挑选王妃吗？」又过了会，苏柔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夜色下，她娇俏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红晕，轻咬着唇，没敢看若水。
　　若水却是心中一震，这才意识到原来苏柔还不知道自己与杰是亲兄妹的事。
　　他顿时觉有些为难，一方面不想欺骗苏柔这样单纯的姑娘，一方面，又有和杰的约定，他不能对旁人透露此事。
　　于是，他只能淡淡道：「嗯，不过他会不会挑一位，就不清楚了。」
　　这话中的弦外之音到了苏柔耳中，让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时辰也不早了，苏姑娘还是早点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入宫去了。」
　　觉得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实在尴尬，若水寻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说完之后，转身率先回了房。
　　站在窗边怔怔出了会神，他心中却无法如面上那般平静。
　　在弥山山谷中落雪与医魔对他说的话，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分外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

　　次日选秀，因为轩辕对此事并无兴趣，所以全权交给太后挑选。
　　参选的女子们按着礼部筹划的流程走完，大半日的时间就过去了。
　　观礼结束之后，若水和杰被轩辕叫去了宣和殿，临走之前，若水看到排在秀女队列中的苏柔正直直看着杰的背影。
　　进了宣和殿，才发现太后和容贵妃竟然也在，若水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面上神色不变，遵着礼数，给轩辕和太后行了礼。
　　「苍王、惜王，这次选秀虽是为皇上举办，但其实也是为皇亲贵族中的适婚男子所办，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哀家听说，秀女中有一名叫苏柔的女子，与你二人很是熟识？」
　　见太后开门见山就提苏柔，若水心中的不安更为强烈，他微蹙起眉并未答话。
　　身边的杰却淡淡开了口：「回太后，臣等确实认识苏柔。」
　　「是这样，容太妃娘家的殷昊相中了苏柔，愿意明媒正娶她为妻，但是皇上说，此事还是问一问二位王爷的好。」
　　太后脸上的笑容说不出带着什么深意，但是若水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并不单纯。
　　一听殷昊果然开口讨了苏柔，杰立马瞪大了眼睛，伏下身道：「不，太后，您不能将苏柔指给殷昊。」
　　若水看到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脸色变得苍白，目光中的张惶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
　　相识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表露出这么慌乱的情绪。
　　「哦？苍王何出此言呢？其实哀家也觉得苏柔那丫头不错，本来容太妃不提，哀家是想为皇上点她为妃的。」
　　太后此话一出，杰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若水心头纷乱，却实在也是不知此事要如何处理。
　　这苏柔不能嫁给杰，自然也不能嫁给轩辕，太后这鸳鸯谱实在点得有点乱。
　　轩辕的目光却是直直落在若水脸上，不明白他为何神色也如此复杂，是因为担心苏柔去了殷府会受罪吗？
　　可既然容太妃出面担保，殷家绝对不敢对苏柔不好，毕竟，这婚可是太后赐的。
　　「因为……苏柔已有心仪之人，她不能嫁给殷昊和皇上。」杰咬着唇，突然开口。
　　「哦？看苍王的样子，不会其实早就相中了苏柔吧？之前确实静王也提过此事呢。若真是如此，殷昊自然是不能与苍王殿下相比的。」
　　容太妃在这时掩着口轻笑，一句话带着好几根刺。
　　太后闻言微怔，沉吟了片刻，看着杰道：「苍王，容太妃所言可是真的？若真是如此，哀家就把苏柔指给你了。」
　　「臣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要反对此事？女孩子家，哪个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哀家也听说了之前殷昊确实做错过一些事，但是皇上已罚过他了，他也说愿意改。何况，他是真心喜欢苏柔，苏柔若能嫁入殷府，倒是也不比嫁进皇宫差。」
　　太后还在谆谆善诱着杰，若水只见他垂着头，满脸挣扎，若水知道他是要在心中下一个决定了。
　　好一会儿，杰突然抬起头，转头极快地看了若水一眼后，抱拳对太后道：「太后明察，苏柔心仪的对象，是惜王。」
　　若水在杰那飞快的一眼中看到了决绝和歉意，埋得很深，从眼眸深处透出来，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听着杰说出这句惊人之语。
　　除了杰之外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若水，轩辕更是微微睁大了眼眸，面上的神色带上了犹疑。
　　若此话当真，倒是可以解释为何苏柔先认识杰，却会住在惜王府中。
　　太后盯着若水看了半晌，微微勾起嘴角，笑道：「原来是惜王，那倒是也比殷昊那小子强。就是不知道惜王意下如何？若你也觉得苏柔不错，哀家便替你作这个主了。如此的话，若雨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太后的意思是，若雨如果在世，一定也希望若水娶一个贤惠的妻子，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只不过，于太后来说，将苏柔许配给若水，却还是带着一些私心的。
　　只要轩辕与若水各自成家，他们以后便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若水沉默着不接话，只平静地看着杰，杰也看着他，那目光中的恳求和拜托，让若水无法拒绝。
　　他知道杰的意思，既然自己无法让心爱的女人幸福，那么至少，为她找另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给苏柔幸福？

　　第十六章

　　许久之后，若水轻轻阖上了眼帘，再睁开时，凤眸中的纠结和挣扎已经全都不见了。
　　他朝太后躬身，抱拳道：「臣……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嘴角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只是那笑意看到轩辕眼中，分外刺眼。
　　他想问问若水为什么，可若水却拒绝了与他的对视，只垂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再也没有抬起。
　　「如此甚好，大婚的日子，哀家会替你们选一个黄道吉日。到时候，就让苏柔住到哀家这里来，哀家收她为义女，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惜王。」
　　太后点头之后，惦记起这桩婚事的细节，笑着又对若水说了一句。
　　却不料，若水的回答却叫她吃了一惊：「不用了，臣与皇上有缘，就与皇上同一日大婚吧。臣与苏柔都不愿这婚事太高调了，所以太后不用管我们。」
　　只有如此，他才可以明目张胆地不参加轩辕的婚礼。
　　「这……」太后为难地蹙起了眉，这与皇帝同一天大婚，还有谁会去他府上登门道贺？就算不想太高调，也不必如此低调吧？
　　「臣心意已决，太后不必费心了。」
　　「这……好吧。」
　　这一日的选秀结果，张丞相的孙女张素晴不出意外被太后钦点为皇后，镇威将军魏真之女魏双双被点为贵妃，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女子被封为才人。
　　皇帝之后，其他皇亲贵胄也大多点得佳人，而当太监宣读出「民女苏柔，赐婚惜王」时，若水看到苏柔的眼眸蓦然睁大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杰，可是杰的目光看着前方，根本就没有看她。
　　高台之上，轩辕的视线一直看着若水，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选秀后应当出现的喜悦。
　　偌大的一片广场上，却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若水觉得他们的命运开始渐渐朝不受控制的方向转去，而他看不清，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晚上在宫中用了宫宴后回到惜王府，香儿他们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据说是太后派人来送了不少赏赐，还顺道宣布了大婚的日子。
　　苏柔回府后就躲回了房里，若水知道她有很多委屈和不愿。
　　可人生中的许多事，若是因为委屈和不愿便不做，就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之后不久，杰就来了。
　　一身酒气，脸色苍白，他拉着若水一个劲地道歉，说着若水早就想明白了的道理，那副失意狼狈的样子让若水觉得很难过。
　　「杰，我曾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苏姑娘，我自会尽我所能。日后若她再有别的心仪之人，我会让她走，只不过，今夜，望你好好劝她。」
　　将杰带到苏柔所住厢房的门口，若水轻叹着说完，转身走了。
　　杰与苏柔之间的事，终究不是他所能介入的，正如他与轩辕之间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介入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正想回房，却突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随即，身体就被人从背后整个抱住了。
　　若水渐渐皱紧眉，伏在他肩上的脑袋让他觉得无比沉重。
　　他轻叹了口气，低声开口：「轩辕，你怎么来了。」
　　轩辕的嗓音很沉，夜色下，径直而来：「若水，我们大婚的日子，太后定在了五日之后。」
　　「是我们分别大婚的日子，轩辕，话不说全，可是会引人误会的。」
　　若水依然狡黠地开着玩笑，不想让自己的心事泄露一丝一毫。
　　轩辕却将他抱得更紧了，那紧致的拥抱在暗夜之下让难受。
　　「你真的要娶苏柔？」
　　「嗯。」
　　轩辕沉默了，接下来的问题，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问。
　　若水拉开他，转身与他相对，看着他的眼睛说：「轩辕，我与苏柔之间有些复杂，具体的情况我现在不便告诉你，但是，我对她……」
　　若水想说我对她并无意，可话未说完，就被轩辕点住了唇。
　　夜色下，轩辕的眼眸深得望不到尽头，那目光中灼灼的光，亮得若水心疼。
　　「若水，如今的我，没有资格听你的解释。」
　　明明率先背弃誓言的人是他，可若水却还想向他解释，轩辕觉得这是很讽刺的事。
　　若水微微笑了笑，清亮的凤眸中盛着月光，温柔得仿佛是一汪秋水。
　　「轩辕，重复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免得你嫌我啰嗦。」
　　只要他心中始终有他，那么不管将来他们是否还在一起，是否还能互相扶持，这份心，都已经足够他感激。
　　若水发现他其实很傻，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本来就这么傻，还是因为遇到轩辕之后，他不得不这么傻。
　　轩辕咬紧了牙关，突然发现周遭的空气冷得他无法呼吸，他明白若水的意思，正因为明白，所以更觉得难过。
　　「若水，只有那个承诺，我绝对不会打破。」
　　这颗心此生交给了眼前的人，就不会再交给别人，而这也恰恰是他唯一能给若水的东西。
　　若水嘴角勾着笑，淡淡的，却明媚璀璨，银色的月光下，叫人看得怦然心动。
　　「轩辕，我相信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两人彼此信任的约定，若水抬头望向远方，清冷的月夜下，满眼雪白的世界，透着难以言说的圣洁。
　　正如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