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东湖一草

1、序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过凌晨1点，紫川秀正靠在他租的小破公寓的房间里的被窝上做着畅游遍布泳装美女海滩的美梦。
　　刺耳的铃声在距离他的脑袋不足20厘米处陡然爆发，梦境中的美女姐姐一瞬间全变成办公室主任哥珊那张带着银框眼镜无机制反光的冰块脸，紫川秀悲鸣一声，险险从硬板床上摔下去。
　　“老板让我转告你，明天早上上班，把调研的数据整理好写成报告交给他。”
　　常有人说，半夜做的梦都是反的。
　　紫川秀在气势汹汹捞起话筒准备把电话线那头的人骂得跳楼自杀却反过来让梦中出现过的老处女哥珊那把冷冰冰的声音冻得寒毛直竖之后，决定要彻底鄙视这一无稽之谈。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半夜1点，1点！调研数据是才全部收集好的动也没动过啊！明天我能交什么玩意？交我的头行不行？！”
　　哥珊对他的吐血抗议反应冷淡，“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去向老板解释，”啪叽挂掉电话。
　　宁可三岁没娘，不愿三更起床。紫川秀甩掉话筒看它在床上滚了两下垂吊着奔向大地时，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两样都占全了。
　　摇摇晃晃挣扎着摸索进窄小的卫生间，掰起水龙头，几滴涓涓细流滑过掌心，没动静了。“靠！”紫川秀用力拍了拍锈迹斑斑的开关，那出水口固执地全然不作理会。拍打锤砸一一使用过后，恼怒地用右手使劲地将它往上一拔，一瞬间，水柱如同激光枪一样飙射出来，喷了他个满头满脸。
　　如此“彻底”清醒过后，紫川秀半死不活地一屁股坐在一个紧紧挨着墙的旧木桌前，打开公司配给的型号早就淘汰多时的旧笔记本。三四个哈欠打完，屏幕上终于闪出了蓝色的底幕，晃得他酸涩的眼睛一阵发晕。
　　没什么力道的十根手指软趴趴按上键盘，还没来得及往下按，细微的震动从键盘传导上指间的皮肤，即而正个结构松散的木桌都发出抖动地咯咯声响。
　　换作半年以前，碰上这种诡异的状况，自诩反应灵敏的紫川秀铁定一脚踹开房门高喊“地震啦！”，然后飞驰过狭窄的走廊和楼梯向附近的广场绝尘而去，再不济就干脆卧倒在实际上根本全无抗打能力的单薄床板下面呛个满鼻子灰。
　　但这指的是半年前，现在他端坐在原地镇定自如面不改色，仅仅踢了一下震动的源头——桌子紧贴着的墙壁——留下一个新的拖鞋印，外加一句骂娘。
　　“他妈的！又贴着墙壁干上了！”
　　小破公寓的墙壁脆弱程度完全符合它悠远的深长的耐人寻味的历史，从班驳脱落的石灰中，紫川秀可以体悟那一堵无言的静立者宽广开放的雍容胸怀，即使有一回重感冒到严重耳鸣，他也能轻松“享受”头顶上拖曳椅子和伴随重金属音乐的高频踏步，除了没有图象之外和身处演唱会现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一个星期中只有一天楼上那群鸟人不开派对，仿佛疯狂了一周之后，精力再好的家伙们也需要休息，到了星期天，楼上就安静得让人直想落泪，但可惜的是，这一天往往他最没有办法安慰睡觉。
　　原因就出在他那伟大的隔壁邻居。
　　紫川秀住在走廊尽头的单间，平日里，隔壁那个房间仿佛不住人似的，沉寂得没一点和这个乌烟瘴气的公寓匹配。可只要一到周日的夜幕深沉下来之后，所有的令人感动的优秀风格就彻底消失了，一个晚上，床板的咯吱声，墙面的震动，女人的呻吟和尖叫都会延续到地老天荒……
　　这种音效，对于一个年轻健康全身每一个部件都正常的独居男性来说实在太惨无人道了！从最开始的辗转反侧到如今的无动于衷，需要经历多么痛苦的精神和身理磨练，没有体验过的人是很难彻底想象的。
　　最早的两个月中，紫川秀曾经几次差点抓起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美眉招待”名片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打出去，其后往往是在瞄到用来垫电话机的“性病治疗”广告后才克制着打消了念头。几次三番下来，他从自己眼眶下的熊猫圈判断出再这样下去将会严重影响寿数，不得已便想出一个狠招。
　　打那以后，再听到隔壁传过来的A片音效，他就自动将幻想中的女主角的脸换成办公室里的超级恐龙金美丽，至于男一号……他从没见过那位邻居的真容，因此成天压榨自己的老板紫川参星理所当然地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果然有效，除了反胃之外，他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身理反应，于是紫川秀在练习了一个月以后，终于可以每星期安稳地睡上一个晚上了。
　　不过现在，这一周唯一的熟睡之夜也被剥夺了！郁闷地敲着键盘，紫川秀在时断时续的呻吟喘息中坚持和一串串枯燥的数字作斗争，同时还要阻止眼皮打架，并体会精神委顿的极限，假如不是屁股下面的椅子一条腿缺了一节稍微移动一下重心就会翻倒的话，只怕他早就无知无觉地倒在屏幕前面了。
　　时间在咯咯作响的闹钟指针下一格一格爬过，深沉的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由于空气质量指标年年下降，城市的夜空，星光黯淡，许多人在它的笼罩下醉生梦死，更多人也在其下挣扎着不知是求生还是在求一些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天际已经泛白，隔壁零星的杂音也终于不知在何时停息，只换得窗外的野麻雀唧唧喳喳，在半空中追逐着寻觅自己的配偶。
　　紫川秀神志不清地想，单就知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麻雀也比他自己强得多。
　　准备把文件复制到移动硬盘时，他想起靠前的三分之一起就忘记保存了，已经是糊里糊涂的夜战者赶紧把鼠标往上拉。
　　这个时候，一小块即将影响他今后几十年人生轨道的小石头落了下来，砸到了他的头上。

　　当时的情况，比较学术的说法是这样的：
　　由于突法震荡导致原本接触已经不稳的电脑电源插座脱落进一步导致正在进行中的程序强制关闭来不及保存的数据全部丢失所以广大计算机用户请随时记得保存您的资料以防止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引起的一切损失否则一切后果由您自行承担谢谢配合！
　　现实的场景是，某个忽视以上规则的用户当即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一下变成全黑色的屏幕全身僵硬心脏抽搐大脑空白，就差没有当场吐点什么白沫鲜血什么的来渲染气氛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紫川秀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猛烈震动的墙壁和同一时间再度响亮起来的女人的呻吟彻底地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击成一堆直径不超过一厘米的碎片。
　　墙上的石灰又开始纷纷如雨下。
　　被捏在修长指间的黑色鼠标发出了活老鼠被硬生生抓死之前的咯吱惨叫声。
　　通红的双眼慢慢将目光从屏幕上抬起，移动到正在颤抖的可怜墙面上，盯牢。
　　一片杀机。

　　“你好厉害，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妩媚的手臂紧紧缠上对方的颈项，披肩卷发的成熟美貌女郎调笑似地用涂着豆蔻的指甲在那白皙的肩膀上划圈。
　　打火机啪地一响，微弱的火光点燃烟头，缭绕的烟雾中，沉默靠在墙上的男子划过一个不耐烦的神色，摆在他那张比身旁美女还有精致得多的绝美面容上却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华贵魅力。
　　“如果还想要你的舌头，就少对别人的脸说三道四！”
　　“讨厌！说得好象□□一样……”还想继续往下的声音在瞄见那冷冽的目光后自动消退了下去。
　　这个漂亮得让大多数女人会忍不住跳楼的男人不会真是混□□的吧？不敢在多话的女人咽了咽口水偷偷猜测。
　　帝林现在心情不怎么好，不过比起昨夜发泄前，现在已经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他的情绪了。
　　他不知道旁边的419对象正在幻想他身批黑色风衣提抢夜行的风姿并一边害怕一边流口水，只是有一点胸闷地考虑明天去哪里面试。
　　现实是残酷而又无耻的，顶着国际影星相貌的这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仁兄，目前也不过是个屡次寻找工作失败的无业游民而已。
　　当然，昨天本来还差一点他就成了新款服饰的广告模特，但在摄影师摸了他的脸而惨遭一顿灭绝人性的毒打之后，没被扔进看守所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酷着脸抽烟，帝林思索，自己手头只有一张三流大学的文凭和学士学位，但修的却是哲学这种不靠谱的专业，继续按部就班读研实在读不下去，单凭这种文凭找工作又太困难……怎么办？难道找家骗钱的小学中学去当政治教师……？
　　我呸！幻想了一下就怄得翻江倒海，帝林直接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抹杀。
　　要是有资金成本就好了……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在别人手下替人打工的料。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帝林皱起眉，他没有什么朋友，如果唯一会找上门的房东来催租，一向都是用砸的。看来又是那些无聊的推销员来胡塞乱七八糟的壮阳产品的广告了！
　　于是他继续摆着造型叼着烟，一点起身应门的意思都没有。
　　哐哐哐！
　　这个推销狗皮膏药的家伙显然不怎么识趣，非但没走，反而更加用力地开始拍门。
　　门板渐渐开始哐啷哐啷地抖动起来，并且越来越有向那个母肥猪房东力度发展的趋势。
　　“你不去开门吗？”女人好奇地探了探头，怀疑再过个几十秒门板就要被击穿了。
　　“…………”
　　哐哐哐哐哐…………
　　“我操！”
　　帝林抓了抓头发，烦躁地一脚踹开挡在通道上的凳子，猛一下扭开门锁，刷地拉开——“老子妈的说多少遍了！那见鬼的金枪不倒丸给孙子你留着自己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