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57、三件事情

　　宋腾川最后的那句话就犹如是一记重磅炸弹一般，让宛宁在震惊之余直有种天崩地裂般的感觉，待她好不容易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想要继续追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宋腾川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房间里除了自己外尽是空无一人；一时间，一种犹如噩梦初醒一般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宛宁心头，她有些恍然，背上更是渗满了涔涔冷汗，然而她却清楚，方才的那一切并不是梦，这一回，她是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其实宋腾川会对宛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倒并非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事实上，在他那晚来到总堂并发现方宛宁的安危与否居然对他的心情有着如此之大的影响时，他心里便已经作下了打算娶方宛宁的决定，不过那时候他到底还是有些怀疑她，他还吃不准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底细，所以虽说那时他心里已经有了这番念头，但毕竟还只是处在酝酿阶段，所以倒也并没有过多什么表露；不过现在，通过方才的那番对话，宋腾川心里显然已经对方宛宁的身份有了确凿的判断，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顾忌的，因此，就如他对方宛宁所说的那样，等她病好了他便娶她，而现在，他要忙的事情便是让整个公馆上下尽快动起来，他宋腾川的结婚大事可是要风风光光地好好大办一场的。
　　很快，宋腾川即将迎娶住在大房间里的那位小姐的消息便在整个宋公馆内传开了。对此，底下的佣人们倒并没有过多的议论，本来身为宋家的佣人最要紧的一点便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至于其他的，不该你管的和不该你知道的，你最好别管和别问；不过，这次的事情宋腾川显然十分开心，即便是吩咐起底下的佣人来也没有了平日里常见的严肃表情，看的出来，宋腾川对这位文文弱弱的年轻小姐倒的确是相当喜欢的。
　　这还倒真是有些奇怪了，这上海滩上谁不知道宋腾川的好色之名，而他身边的女人更是频繁更换得犹如过江之鲫一般，这么多年来，就没听说过他有打算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的念头，而这一回，他居然如此定下心来准备结婚了？看来这位小姐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用说，在宋腾川宣布将要娶方宛宁的那一刻起，所有宋公馆离的佣人们心里便都确定下了一件事，那就是绝对要好好伺候这位未来的宋家女主人，千万不能有任何的怠慢了！
　　宋腾川的一声令下，可是让宋公馆内众人忙得不亦乐乎，除了宛宁暂住的那间房间还尚未有所动作外，其他的房间在几天里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整装待用了，而看着眼前这副忙碌的景象，阿笙心里倒并未有多大的欣喜之感，事实上从知道宋腾川放出话来将要迎娶方宛宁起，他心里就没有半点与之周围的气氛相应的开心与兴奋过。
　　诚然，宋腾川会打算娶方宛宁这并非十分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很早之前便认定腾爷会娶这个方宛宁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让他不解的是，腾爷为何会在气急败坏地抓了方宛宁不过短短几天之后就忽然转而提出来要娶她呢？难道腾爷就不介意她可能骗过他并且有可能是黑鹰的人了？说实话，阿笙真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懂腾爷了！
　　其实搞不懂的不仅仅是腾爷，还有他自己，一直以为阿笙都认为自己在得知腾爷结婚的消息后必定是会开心万分的，因为阿笙始终觉得上海滩上有关于腾爷的那些传闻太过离谱且实在是有损腾爷的名声，虽然阿笙也承认这其中有一些并非是空穴来风，但正所谓树大招风，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里面总还是免不了有一些是一群好事之人的无端添油加醋，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长久以来阿笙都迫切希望腾爷能够快些结婚安定下来，这样一来，那些传闻自然便会散去，而腾爷的名声也就不会再受到诋毁了。
　　然而，当腾爷准备结婚的消息真的传出之时，阿笙却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原先料想中的那样兴奋喜悦，甚至于还有一些担忧与烦闷，难道，这仅仅是因为腾爷想娶的女人竟然是那个方宛宁？
　　也许吧！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方宛宁呢？她那个样子哪里有一点天水帮帮主夫人的气派，腾爷娶了她不但与自己的事业毫无益处，甚至还有可能在关键时候遭受背后受敌的危险，这女人可绝对不是她外表表现出来的这番柔弱啊！这也就罢了，如果腾爷娶了她，那那位宋二爷宋子瑜可怎么办呢？想到宋子瑜，阿笙不觉连连叹了几口气，幸好这几天宋子瑜都在她的天风堂里不曾回来，要不然被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她是真的在乎腾爷的，凡是这天水帮里的人，哪个不清楚宋二爷对腾爷的那份情意？可腾爷竟像是完全看不见一般，只知道不停地穿梭于不同的女人之间寻找乐趣，老实说阿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腾爷就是不肯娶宋子瑜呢？
　　想不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最让阿笙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在知晓宋腾川在自己离开之后竟对方宛宁提出了结婚一事时，阿笙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他甚至觉得心里还掠过了一阵隐隐的失落之感，不过这种感觉只是稍纵即逝，也许这仅仅是他的错觉而已，不过这不重要，他所在意的是他竟觉得在那以后，腾爷看他的眼神居然有了一些异样，虽然腾爷与他说话时的口气并未太大的变化，但阿笙直觉他和腾爷之间莫名有了一些隔膜，竟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多想还是腾爷真的有了这样的意思；但不管怎样，阿笙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而这也是阿笙对这桩突兀的婚事兴奋不起来的最根本原因。
　　这些是外人对于这桩婚事的看法，而对于这件事情中的当事人方宛宁来说，她在惊愕之余自然也是不会有半点喜悦之感的，所幸，她倒是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得呆住，尤其是在意识到事情可能已成定局之后，她非但没有情起激动，反而一改前几日不进膳食的做法，转而开始大口地吃起了东西，因为宛宁知道，要想和宋腾川斗，要想摆脱眼前的这个困境，她势必先要养好身体，让自己的精力十分充沛。
　　宛宁的这番态度转变自然让宋腾川很是高兴，他直觉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上海滩上没有哪个女人可以逃得过他宋腾川的魅力，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样的女人会不心甘情愿地屈服于他，所以在那天吃过早饭之后，他便带着阿笙满面春风地来到了宛宁的房间.
　　“方小姐，听说最近胃口大开，看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宋腾川笑得十分得意，虽然他心里免不了有些小小的遗憾，因为他原以为，方宛宁或多或少会有些反对之意，但没想到的是她竟是一番欣然接受的模样，倒不觉叫他少了一些征服的快感，不过无所谓了，他喜欢方宛宁不就是因为她看上去柔顺得像头小猫咪吗？倘若她真像几天前自己认为的那样是黑鹰的人，并且是想和自己对着干的，那他心里可还真不怎么乐意了呢！其实，是宋腾川自己忘了，他根本就没有给过方宛宁任何反对的机会，他从心底里就不愿意听到任何反对的意见！
　　“宋先生也是一样。”宛宁笑了笑，笑容竟是波澜不惊。
　　“方小姐，你如此欣然接受，倒叫我有些意外了，不过，我宋某人虽说混迹江湖在上海滩上的名声也不算太好，但这人情世故我还是清楚的，小姐你若是不愿相嫁，我宋某人也是绝对不会勉强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腾川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得意之情，随即抿着嘴唇目光锐利地看向了宛宁，他这话是客套，他才不想从方宛宁嘴里听出半个不字呢！
　　“宋先生，你太客气了，你在上海滩上叱咤风云，我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你能如此看得起我，我怎会还有推脱之意呢！”在与宋腾川对视了几秒钟后，宛宁迅速地躲闪开目光，随即低下头，声音低柔地说出了这番话。
　　宛宁的回答自然让宋腾川喜不自禁，他心中的优越感不觉又膨胀了几分，不过在一旁的阿笙听来，方宛宁的这些话倒实在是有些奇怪，起初他并未发现究竟怪在哪里，细想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方宛宁此刻说话的语气竟是像极了以前和自己说话时的调调，而一直以来她在腾爷面前说话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是小心和害怕居多的。
　　“既然小姐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你放心，你哥哥和那位楚先生我会尽快通知他们的，这几天，你就在这里好生养病吧！这里以后可就是你的家了！”宋腾川满意地看着宛宁表现出来的柔顺，随即准备转身离开，不想恰在这时，宛宁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宋先生，请留步，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哦！小姐请说！”宋腾川回头看向宛宁却发现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我虽同意了和先生的婚约，但是，这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宋腾川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悦。
　　“要我嫁入宋家，必须得先做三件事。”宛宁说到这里不觉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我的小姐妹巧珍之前被日本人抓进了宪兵司令部，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除非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不然我绝不出嫁。第二，大嫂苏如欣之前方遇车祸蒙难，至今还未迎回她的尸骨，不管怎样，死者为大，我的事情必需要在她的事情之后，如若先生觉得有触霉头，大可不必再提结婚一事。第三，我既然嫁给了先生，便是宋家的人了，以后势必要承蒙先生照应，我在上海的亲人仅有大哥和楚伯两人，先生若要娶我，须得保证以后善待我的家人，他们若遇到什么事情，先生务必要出手相救。以上三件事，便是我全部要求。”
　　宛宁说完之后便两眼直直地看向了宋腾川，这番话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真的一切已成定局，那她也要为自己关心的人做些什么，而她方才提出的三条之中至少有两条可以略微延缓一下宋腾川预想之中的急迫婚期，宛宁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在确定巧珍无恙、嗣成平安，苏如欣安稳入土后，她或许可以选择一死，至少那时候的她将不再有任何的牵挂了。
　　对于宛宁提出的这三件事，宋腾川显然不曾预料，不过细细听下来，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出格的地方，看得出来，这个小女人还是单纯得厉害，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家里的那点破事儿，没关系，凭他，在这区区上海滩上，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
　　想到这里，宋腾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随即看向方宛宁郑重点头道：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