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17、第十七章

　　夏侯玟沁曾问夏侯南烈：“你喜欢她吗？”
　　“总之是不讨厌吧。”
　　“你可知这样做，会误了她一生……”
　　“朕的妹妹，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别人来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该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
　　缄默。她，对我也很重要。

　　中秋过后，由颜博昭之兄长颜博徵所驻守的乐邑又起烽烟。夏侯南烈对于颜博徵很是放心，他相信颜家会守护好大魏的疆土，因为这几十年来颜博徵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他相信只要物资充足，以颜博徵的实力，定能守住乐邑。果然，战事持续了半月，捷报频传，颜博徵于是上奏请求继续往燕国境内推进。

　　婚期决定之前，太后又召见了颜凌曦，匆匆用过午膳，颜凌曦便要回府，因为还惦记着乐邑的战事。夏侯玟沁却拉着她来到自己的寝宫。“凌曦，我们来下棋吧。”
　　对于她的邀请，颜凌曦不愿拒绝。
　　才一坐定，夏侯玟沁便说道：“凌曦……你不快乐。”
　　颜凌曦答：“伯父正在打仗，我当然会忧心。”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夏侯玟沁急了。
　　颜凌曦凝视着她，淡然一笑：“为什么突然要找我下棋？”
　　夏侯玟沁也回给她一个笑脸：“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我，想要跟你一同去做一件事，想要看到从前那个你，可是武功我又不懂，还记得上次母后问你的时候，你答‘棋艺尚可’，我知那只是你谦虚的说辞，今日与你对弈，你可不要让我呀。”
　　“好。”她笑弯了眼睛。又变回了那个夏侯玟沁所熟悉的颜凌曦。
　　夏侯玟沁连输两盘，脸上有些不悦了，这人，说不让就真的不让了。颜凌曦看她气得涨红的小脸，忽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她微笑着摇头，没有答话。
　　公主的这盘棋，步步为营，颇为谨慎，总是要思考很久才落子。颜凌曦趁她思考的时间不住地往嘴里塞各种吃食，午间那顿饭吃的很是压抑，她只得从这补回来。
　　夏侯玟沁时而以左手托腮，时而又换右手，这一来一往间带动身上环佩叮当作响。颜凌曦注意到她胸间衣带上挂着一个以金丝贯穿几个小玉佩而成的环佩，玉佩色泽明丽，晶体通透，图案多是祥兽，相互摩擦发出好听的声音，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夏侯玟沁见她对这配饰很感兴趣，索性解下来直接递在她手上，“送给你。”
　　“为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么？”她依然笑得灿烂。然后起身走到颜凌曦面前，亲自为她将环佩在衣带上结好结。
　　颜凌曦只得坦然接受，她低头把玩着那环佩，爱不释手的样子又惹夏侯玟沁笑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夏侯玟沁笑起来很好看，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直把眼睛笑成了一个月牙，如此甜美。
　　这一盘棋还没有下完，月儿进来传话，说是颜凌晨在寻颜凌曦，家中似有些急事。
　　颜凌曦听闻，看了眼桌上的残局，说道：“这棋先这么放着，公主再多思量思量，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继续这棋局。”
　　才一转身，又想念。忍不住回过头去，相视而笑。

　　颜凌曦一出公主寝宫，就看见了颜凌晨，银色轻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她快步向他走过去，“怎么？家中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家里来人说父亲要我们速速归家。”颜凌晨此时才注意到颜凌曦身上挂着的环佩，“你这环佩……我怎么没见过。”
　　颜凌曦低头看了看，“哦，刚刚公主送的，哥哥喜欢？那送给哥哥好了。”
　　“不不……女孩子家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呢。”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兄妹俩回到家，就见颜博昭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连他二人进屋也没有发觉。
　　“父亲。”颜凌曦轻轻唤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你们回来了……”
　　“父亲，出了什么事？”颜凌晨问。
　　颜博昭坐在那里，看着面前满心担忧的一双儿女，该怎么说出口呢？夫人听了这个消息都承受不了了，更何况是从小一直视伯父为心目中的英雄的这两兄妹呢？他努力深呼吸，右手紧紧握住桌角，然后用尽量平稳的声音慢慢说道：“乐邑……失守……你伯父一家……都……不在了……”说完别过头去任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什么？！”兄妹俩都为这消息震惊了。
　　“怎么可能？不会的……”颜凌曦摇着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看向父亲，父亲那悲伤的样子不像是玩笑，“为什么会这样……”
　　颜凌晨脸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始终无法相信，从未打过败仗的伯父颜博徵，居然会输，而且是输得这么彻底。
　　“不行！”颜凌曦突然停住脚步，“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乐邑，父亲……”
　　颜博昭说：“陛下已经知道消息，而且徐术将军的部队也早就出发，陛下不会再多派将士。”
　　颜凌曦想起小时候伯父教他们兄妹骑马、射箭，还有伯母做的好吃的家乡菜，两位很宠爱她的哥哥，还有从小就依赖她的弟弟……转眼，就都不在了？
　　眼泪，无生息地滑落。
　　“那么，两位兄长和凌霄也……”颜凌晨问。
　　“全没了……”
　　一句话打破了沉默，颜凌曦这才抱着颜凌晨失声痛哭起来。

　　徐术所率领的部队仅用了一天，就将郡城夺了回来。举国上下为之震惊。
　　圣旨道：“颜博徵大意轻敌，致使郡城失守，但念其为魏国驻守边关，战功卓著，且全家皆因郡城失守而亡，遂不予追究，并准许护送棺柩回魏都依旧按照将军礼节下葬。”颜家虽有疑虑，然而面对如此安排，也只有勉强接受了
　　一个月过去了，颜家始终不能从那种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颜博徵一家的棺柩已经到达大梁，听随行的士兵说，颜博徵与三个儿子是抗敌时阵亡的，内眷是在城破之时自杀的，其中最惨的是小儿子身中数刀、面貌尽毁。
　　颜凌曦闻听此言，更加悲痛难当。

　　“陛下，就这样放任徐术驻守乐邑，是否有不妥？要知道，他可是李汜安插的人。”庄烨极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拇指不住地摩挲着茶杯的盖子，很多时候，他并不清楚高高在上的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侯南烈侧卧在龙塌上，右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左手拿起面前果盘里的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接着把核吐出。“让徐术的兵力留在乐邑，对于李汜也没有什么作用，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京城内外的兵力……哈哈！你认为徐术一天便得回颜博徵以身殉城的乐邑，颜博昭不会怀疑么？”
　　庄烨笑了笑，停下手中的动作，“原来这一切都在陛下的计划之中，怪不得当初李汜提出要徐术带兵去支援的时候，陛下会接受。”
　　“颜博徵的实力如何，你我心中有数，李汜不会无端提出去支援，那时我便怀疑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将计就计而已。”
　　“只是可惜牺牲了颜将军一家。”
　　“是呵。朕也没有想到，颜将军会如此刚烈。”夏侯南烈心中也是惋惜不已。
　　庄烨叹了口气，他自然不会明白兵败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多么地耻辱，但他知道，颜家确实是满门忠烈。“那么陛下要如何安抚颜博昭将军呢？”
　　夏侯南烈坐直了身子，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颜博徵之死，权当是为朕除李汜立功了，他日除掉李汜，朕必追封。如今，也不能过分对颜家示好，不可让李汜察觉。”
　　“那微臣就替陛下走一趟吧。”

　　庄烨见到颜博昭时，吓了一跳。这个曾经英姿奕奕的英雄将领，如今憔悴得如同一个年迈的老者。
　　“颜将军，请节哀。陛下差我前来，看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将军尽管开口。”庄烨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谢陛下和庄大人记挂，吾兄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庄烨看他说话时目光闪烁，显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颜博徵的死仅仅是为国捐躯这么简单。于是他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幸好李大将军早有先见之明，先行派遣徐将军前去支援，不然乐邑落入燕军手中多一天，百姓们便多受一天的苦。”
　　“什么？不是陛下派人去支援的么？”颜博昭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庄烨于是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颜将军居然不知道？陛下一直对令兄长很是放心，只是李将军过分担忧，说是燕军多么多么强大，防守不是长久之计，应该派重兵进攻云云，又好似是为下属急于邀功一样，不停游说陛下，陛下才同意派遣援兵。没想到，还真被李将军猜对了。”
　　颜博昭久久不语，他心中很乱，徐术居然也是李汜的人……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困惑了。
　　门外下人通报，李汜前来吊唁。庄烨于是起身告退，与李汜擦肩而过。
　　李汜后来对颜博昭说了什么，他多半没有听进去，他还在想着庄烨说的话，如果李汜一早知道……他一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