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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斩逆与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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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勉强地扯动了下嘴角,虽然眼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无法笑出来,可面对这个帮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姑且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他觉得自己多少应该表现出些善意。
不过……鸟妖?
男人嘴角抽搐起来,还真是耳熟的称呼呐……男人不曾忘记,自己年幼时见过的许多妖怪,都这么叫过他,男人当然也不会忘记,那些妖怪神情中的鄙夷不屑,语中的讥讽嘲笑之意,即使在男人成为鸩一派的首领之后,仍旧有妖怪对他嗤之以鼻。
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妖怪,都是以强者为尊。
而在诸妖眼里,鸩,是十分弱小的妖怪——他们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力,只能依靠带有剧毒的羽毛来防卫,他们的身体相当虚弱,经常会毫无预兆地吐血,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长久以来,鸩一派都是依靠奴良组的庇佑,才得以延续至今。
虽然占着一席之位,但一些拥有强大武力的会组,素来都自认是高上鸩一派一等。而鸩一派麾下诸妖,也常被某些妖怪轻视取笑,甚至连身为首领的他,也在背后被冠之以‘弱小的鸟妖’这种轻蔑的称呼。
所以男人,其实不喜欢听到别人叫他作……鸟妖。
但是这一次,男人并没有感到不满,他知道少年的这一声‘鸟妖’,就好像名字那样,不过是一个单纯的称呼罢了。
这是男人头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带任何歧视鄙夷的‘鸟妖’称呼。
终于,男人稍稍软化了些面部僵硬的肌肉,成功地扯出了一抹微笑,闪过红光的眼眸中,带着坚毅无比的信念,“啊,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我是不会在这种地方,被叛徒给杀了的!”
“人类?”蛇妖缓过劲来,冷哼着森然笑道,“你这软弱的鸟妖,居然沦落到要靠一个人类小鬼来保命!还真是丢尽了妖怪的脸面呐!”
男人闻言不禁滕然色变,他抬头注视着蛇妖,毫无血色的唇死死抿着,紧绷的咬肌,让他坚毅的脸部线条更显冷硬,紧握着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木辻几乎立刻就感受到男人那熊熊燃烧着的,犹如实质的怒火。
白色的羽毛,开始飘荡在男人身周。
木辻看了男人一眼,一步步慢慢挪到了男人侧后方,“你若战,屏障便不再阻拦。”
木辻了解男人身为妖怪的尊严,他知道男人想要自己战斗,即便身死也无悔。木辻尊重男人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男人死去。
木辻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出手相救了,自然要救到底。所以木辻并没有拔走佛头杖,他看出男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移动,一旦男人命危,他将随时施以援手。
男人愣怔,冷硬的神色瞬时暖了下来,他勾起嘴角轻笑道,“啊,救命之恩,我鸩记在心里了!快走吧,少年,妖怪之间的战斗是很危险的……”
“妖术!”木辻没有理会男人的劝诫,却是垂目讷讷开口道,“那个挡下蛇妖的屏障,是妖术。”所以其实你不必太过在意,因为救下你的,是个预备役妖鬼。
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男人已经听明白木辻的意思。于是男人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只全神戒备着蛇妖。
事实上,男人其实是非常惊讶的——就在无形屏障弹出的一瞬间,男人便察觉到了妖气,一丝古朴而悠远的妖气。
妖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等同于人类指纹的存在,每个妖怪都有其独一无二的妖气。强大的、弱小的、爆烈的、温和的……男人接触过无数的妖怪,可是没有谁的妖气,会让他产生这种极为奇特的感觉——那是如蓝天般高远,似微风般轻透的气息,在触到它的一瞬,便仿佛沉入了心灵,畅游于气息中所流淌着的,令人神往的惬意。
未历经时间的淘沙,是无法沉淀出这种闲静自在,如长夜般悠然的妖气。
男人几乎立刻就明悟,这个少年的来历,并不简单。但正是这样,男人更加不能让少年牵扯进来,毕竟他并不清楚,少年背后那个强大妖怪的意向。
若是让少年因他而受了伤,或是因这背叛事件而不幸身死,那么鸩一派,很可能会因此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报复。
这绝非虚夸之言,要知道妖怪,通常都是非常护短的。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蛇妖吐着信咝咝笑着,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人类也好妖怪也罢,都去死吧!”
“鸩先生!”
一辆胧车忽从天而降,车里一个身影挑起帘子探头惊呼着,突兀地打断了蛇妖蓄势待发的攻击。却见胧车尚未停稳,那身影便迫不及待从车里蹿了出来,扶着男人关切无比地问道,“鸩先生,你还好吧?”
“陆生?”男人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不过这一次,似乎很大程度上是因受了惊的缘故,“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无论如何,我都想跟鸩先生道个歉!”陆生面带愧色,却又郑而重之解释道,“……想让鸩先生你理解我!所以才要追上来……”
“你的随从们呢?”鸩在听到陆生回话的瞬间,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他脸色难看地环顾四周,一把拽住了陆生的胳膊,紧皱着眉头怒气冲冲道,“只靠我,是无法保护你的!”
“鸦天狗,这家伙是谁?”陆生无视了鸩的愤怒,径直问向半空中那个不停拍打着翅膀,以警戒姿势护在自己身前,却不过才两个巴掌长的鸦天狗。
“鸩一派的干部,蛇大夫。”
鸦天狗一脸的凝重,在看见蛇大夫的一刹那,他就已经防备起来。但也仅仅只是防备了,他们几个并没有什么攻击力,根本就对付不了蛇大夫。
“滑头鬼的孙子么?来得正好!”蛇大夫显然也看出来,眼前这几个家伙,全都没有与自己一战的能力,因此他笑的愈发踌躇自得,“杀了你,将成为蛇大夫一派首任首领的我,就能建立足够的威信了!”
“走开陆生!”蛇大夫毫无掩饰的杀意,让鸩急红了眼,“你抵挡不住他的攻击!”
“不可饶恕!”低沉的话语,将陆生心中的不愉显露无疑,而一直沉默不语的木辻,却是满眼的兴味盎然。
这种攸关生死的情形……居然还兴味盎然?
确实如此。
对木辻来说,兴致勃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木辻他知道,自己又能见到那个家伙了——那个气势十足的银发陆生。
可以毫不犹豫的这么说,木辻那家伙,其实对这种生死关头命悬一线的危险处境,很是期待!不过木辻并不是那种思维扭曲,为追求刺激而罔顾生死的变态。木辻他向来惜命的很,一直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乃至于九岁那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生过一次病。
因为木辻答应过那个男人,要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所以在见到那个男人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丢了小命的。
但为了尽早达成目的,偶尔身临险境也是十分必要的——毕竟银发陆生那小子,似乎只会在那种紧急关头,才愿意主动现身于人前。
“陆生!”鸩挣扎欲起,想要拉回自家全无自保之力的少主。
“乖乖呆在那儿!”清越的声音淡淡吩咐道,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
自陆生跳下胧车起,便开始对他进行紧迫盯人的木辻,首先发现了陆生神色的异常。他缓缓勾起了嘴角,继续将视线黏在陆生身上。
褐色短发眨眼间化作了银白长发,深褐的眸子也变得猩红如血……因为是站立着的缘故,木辻很容易就发现,陆生的身体也在顷刻间抽长了不少。
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短短一瞬便完成了。
当蛇大夫现出原形嘶吼着‘受死吧!’冲到陆生身前时,这才错愕地发现,自己本欲杀死的奴良组少主,已经不可能再任由他搓扁捏圆了。
鸦天狗目瞪口呆,一双小巧的眼珠子几乎瞪脱了眶,他惊得险些忘记自己正身在空中,拍打着的翅膀愣愣地就罢了工,害得他自己差点儿就那么一头栽了下去。
“什么?”鸩显然也因为这种诡异的变化而震惊万分,“你是……”
所有在场者,只有木辻一个人乐眯了眼,笑得开怀无比,“哦呀……终于又见面了啊!”
银发陆生眼中一片暗色深沉,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沙沙作响的风吹叶摇声,在林间空地上蔓延开来,“鸩那样的情义,如果你有百万分之一的话,我还能饶你一命!”
说话间,架在蛇口颌骨间的锐利长刃,猛然发力沿着食管狠狠劈下,顺着脊骨干净利落地将蛇妖给削成了两片。
“你到底是……何人?”
即便眼见蛇大夫身死危机已除,鸩却依旧无法安心,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身前的强大妖怪,鸩心中,越发为下落不明的陆生忧虑不安。
鸩,并非是揪着耳朵过江——操心过度。
虽说但凡妖力不弱的妖怪,都是有能力伪装成人类样貌的。
但这个强大的妖怪,居然明目张胆伪装成陆生的模样,甚至还成功欺瞒过了鸦天狗!如此看来,那家伙恐怕是对奴良组有所图谋,只不知道,如今陆生是否落在了他手上,究竟是危还是安……
想到此,鸩虽耐着性子按兵不动,眼神却越发的犀利起来。
“难得现身一次也让我碰上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呐!另一个……陆生。”木辻浅笑着低喃,心满意足地望着那个正站在不远处,比自己足足高了两个脑袋的银发陆生。
但意料之外的身高差距,让木辻心里有些不大爽快。
所幸,与银发陆生不期而遇带来的大好心情,很快就弥补了这个小小的缺憾,木辻仍旧笑得舒心快意。
“陆……陆生?”鸩张口结舌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错愕。
鸦天狗却是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讪讪道,“啊,确实是陆生少主……”
血花四溅中,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蛇妖的银发陆生,将泛着寒光的长刃扛在了肩头,他微偏过脑袋,薄唇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哟,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