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灵狐传说》雯休

20、视肉

　　“汐沐，我走啦，你一定要快点康复！”
　　我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正躺在鸾殿的床上，青青背个包袱坐在床边，正向我道别，我想拉住她的手却动弹不得，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青青，不要走。
　　我心中默默呼喊着，但却于事无补，她似乎在我枕下藏了什么东西，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我也不知究竟是双眼能看到周围情景，还是元神能感受所发生之事，总之，我就像个活死人躺在床上度日，每天只有师父亲自来给我喂药，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少天，只感觉好像天黑了又亮，循环往复了四次。直到第五次天黑的时候，我忽然发觉自己身体能动了，于是便迅速起身寻找青青在枕下留的物品。
　　我将枕头挪开，只见一封信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我取出信件并翻开，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正当我疑惑不解之时，一个个黑墨写成的字如雨后鱼儿般纷纷浮出水面——
　　“密友汐沐，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回家的路途，你说得对，我是时候回去看看娘了。那天你发狂的样子真是把我吓坏了，原来你竟是一只九尾狐！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真身，其实我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白羽孔雀，你可别笑话我哦！
　　临行前，林祖说你身体无碍，且他能将你医好，我便放心了。和林祖修道的这些年，我也悟出些东西，我依稀能感觉到，你我身上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终是要分别的。不过我相信，我俩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再相见。
　　汐沐，请原谅我，在你昏迷不醒时却不辞而别，因为我怕当你苏醒之时再告别会太过伤感，反而不舍离开。
　　汐沐，其实我并不想走……
　　言既至此，我应当再提醒你一句，小心林祖。”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可我的思绪却连绵不绝。青青信中说自己其实不想走，又说让我小心林祖，难道她离别之因有所隐情？
　　我正在思索间，手中的信封突然自燃了起来，我迅速将它扔到地上，然后它便顷刻化为灰烬。
　　我起身走出门外，根据月亮的位置看来，时辰还尚早，师父应该还没有入睡，我披上一件外衣便决定去师父的寝殿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夜深露重，屋外还有些凉意。刚走到庭院，只见九凤身穿一件十分单薄的里衣跪在师父殿门之前，或许是因我之事而跪。
　　我走到他身边，对他轻声问道：“师兄，你可知那视肉会让人走火入魔？”
　　他抬头看见来人是我，似乎有些歉疚，于是不敢与我直视，便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还要骗我吃下？”
　　“对不起。”
　　我借着月光偷偷看了眼他的脸庞，本就雪白的皮肤似乎因为久跪不起更加惨白，就连口唇也变得毫无血色。见他如此惨状，我一时间竟心生怜悯。
　　“自我昏迷开始，你便在此长跪？”
　　“是。”
　　“其实，你也没有错，你已将视肉违背修炼之法的事告知于我，是我自己主动将它吃下。”
　　他不再言语，我也没有再理睬他，径直向师父寝殿走去。
　　我站在殿门外，刚要敲门，师父便在里面对我说：“徒儿，你醒了，进来吧。”
　　我推门而入，师父正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师父，青青怎么不见了？”我故意问道。
　　“她与丹穴山的缘分已尽，也该是离开之时。”
　　师父如此言语，想必青青下山之因与他有关，况且师父本就一直都不愿收青青为弟子，不知这其中又有何因果，或许仍是因为天道。我细细思考了一下，其实师父并没有对我隐瞒实情，而且又两次救我性命，这样看来，青青信中所言应是多心了。
　　“师父，刚才路过庭院才知，师兄已在殿外一身素装且不吃不喝跪了四日。视肉之事徒儿也有错，师兄他虽然偷藏视肉，又将它交予我，但确实也是我迫切于增长法术，才险些入魔道，如论是非，我俩皆有错，所以要罚就连我一起罚吧。”
　　虽然心中对九凤还有些怨怼，但此事确实祸起于我，况且师兄他已诚心悔过，我无法违背心中的是非观念而坐视不理。
　　师父并没有因为我的一番话而产生任何情绪，依旧紧闭双眼。
　　“你是否认为自己身上的视肉之毒已解？”
　　“师父何意？”
　　“我只是暂时将你体中的毒火压制，不知何时它又会发作。要想真正解视肉之毒，只有去狄山寻视肉本体，令其将体中视肉残片唤出才可。”
　　我一时语塞。
　　“九凤在殿外长跪是他自己的决定，并不是我所罚，他心生妒忌，酿成大祸，幸得及时制止，如今看来已悔恨万分。虽然你修炼之心急切，但并无坏心，且是被他人所蒙骗。我会命九凤陪你一同去狄山寻那视肉，以弥补过失，至于此事何时告知于他，那就看你自己心意了。”
　　我刚要再说些什么，师父手一挥示意我离开，我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于是便退出门外。
　　我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九凤，而是直接回到鸾殿躺下。本想让他再跪一夜记住此次教训，可事实却是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终我还是决定彻底原谅那个不好相处的师兄。
　　夜已深了，山中湿冷十分。我忽然想起自己发狂之时手掌可变出火焰，于是便想再试一下。我伸出双手，将意识凝聚在掌心，没想到竟真的化出一小簇火苗来。
　　我走到九凤面前蹲下，将那一小簇火苗给他看，然后说道：“你看，我因祸得福，法术反而还长进不少。”
　　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将视线移去别处。
　　“师父已经原谅你了，他命你陪我去狄山解视肉之毒，为我护身。”
　　九凤听到是师父的命令，于是又看向我，说：“此事当真？”
　　他虽然性格古怪，可却打心底对师父十分崇敬与热爱。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亲自去问他。他还告诉我，九凤是他一直以来很是在意的徒弟，让我不要责怪于你。”为了让他打开心结，我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见他沉默许久，我站起身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弯下腰欲将他扶起。
　　“谢谢你。”他没有拒绝我的帮助，扶着我的双臂慢慢起身。长时间跪地不起导致他两腿已经麻木，从而又险些倒在地上，我迅速扶住他，却发现他竟如女子般十分轻盈。
　　“我背你回凤殿。”我说着便转过身示意他靠在我背上，他似是想拒绝，但又实在不能动弹，于是只好听从我的话。
　　九凤虽然身材高挑，但平日里就看着十分瘦弱，没想到背在身上竟是真的如此轻盈，再加上前些天被我打伤，虽然看起来已经被师父治好，但又几天不吃不喝，如今更是骨瘦如柴。
　　“那日你见到我真身，想必已经知道我是青丘的九尾灵狐，”我缓慢的走着，他在身后一言不发，“我有一个哥哥叫涂山浩清，他在我出生之前便不知为何被送去神族，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从小便想象着他的样子，在我心中，他应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公子，和娘亲一样容貌俊美，他应该通音律，会奏琴、吹笛，还能舞得一手好剑法。”
　　我并没有在意背后的九凤是否回应我，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和我心中想象的哥哥十分相似，只是你太过清冷，哥哥应该更温润些才对。”
　　九凤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便也不再言语。转眼间已经走到凤殿门前，我推开门进入殿中。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九凤的寝殿——一张长桌在门对面立着，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有几瓣香还在不知疲倦的燃烧着，不断向屋内散发出令人气爽的清香。长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师父的画像，画像正上方写着“道法自然”四个大字。
　　“师兄，我们到了。”
　　他没有理睬我，似是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想来也是，他已五天四夜没合眼，我不忍将他叫醒，于是便轻轻将他放到床上。
　　离开时，我看到他床边有一高台，上面用细瓶随意插着几只柳条，便忽然觉得他的气质确与之有些异曲同工之处——细腻又零乱，清雅又危险。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做好早食，然后叫师父和九凤用食。师父今日开始闭门修行一月且辟谷不食，我便将饭端去九凤房中享用。由于过度的疲累，在我敲门之时他还没有睡醒。
　　片刻后，我与九凤一同坐在凤殿中用早食，他似乎还在为近些时日发生的事而感到羞愧。
　　“师兄，青青走了，师父又要闭关一个月，山中就只剩我俩了，那些过去的事就让它们都过去吧。”我说着，为他夹了一颗青菜，他并没有嫌弃而是直接将它吃下。他虽没有言语，但其实已经对我有所回答。
　　“今日就跟我去狄山。”他虽然依旧冷着脸，但我却能从他眉宇间看到一丝柔软。
　　“好。”
　　我们迅速用完早食便动身去往狄山。
　　狄山虽距离丹穴山不算太远，但若要徒步前去还要花费很长时间。九凤见我心有余悸，于是便问我：“师妹，你是否还不会行空之法？”
　　“嗯，发狂那次是我唯一一次自行飞在空中。”我回答道。
　　“那日你将我背回凤殿，今日就由我背着你吧。”
　　话音刚落，只见他双手展开，顷刻间化作一只九头金身的凤凰。
　　“没有被我的模样吓到吧。”他言语中似乎有些自卑。
　　我呆呆的看着他，回答道：“你真身闪闪发光的，好漂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落在我面前，俯下身让我坐在他背上，我轻轻一跃跳上去，还没等我坐稳，他便飞至空中，我赶忙俯身环抱住他。
　　九凤飞的极快，不一会儿我们便降落在狄山山顶。
　　“先前那块视肉残片就是我偷偷来此割下的，而本体感应到你体中的残片应该会自己过来。”
　　正说话间，远处林中便有一牛肝状的东西向我蠕动而来。九凤保持真身站在我身旁，我们二人盯着那团怪肉，只见它停在我面前，然后逐渐站立起来，变成人的形状，用它身上唯一的双眼死死瞪着我。
　　视肉长得太过奇怪，再加上两只眼睛盯得我发毛，于是我便闭上双眼不去看它。忽然，腹中一阵酸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江倒海即将破肚而出，我捂着肚子痛苦的跌在地上滚来滚去。
　　九凤见我痛苦不堪，于是便炸开双翅向那视肉威胁道：“你若敢伤眼前之人，我必将你剁碎、冰冻、焚烧，直至化为灰烬！”
　　视肉好像听懂了九凤的话语，我的肚子也忽然不再疼痛，只是还留有微弱的灼烧感。我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腹中突然一阵恶心，一股向上的力量催着我将那块残片吐了出来。那块小“牛肝”从我体内出来后，便迅速与大“牛肝”汇合然后融为一体。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此奇异到让人毛骨悚然之物，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我迅速起身然后跳回九凤的背上示意他赶紧离开，他也没有多言便腾空飞起。
　　我和九凤沐浴在阳光下随风飞翔，这应是我拜入林祖门下多年之后第一次出山。
　　“师兄，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悄悄地在那里路过即可。”
　　“何处？”
　　“长右山。”
　　“为何去此处？”
　　“见一个故人。”
　　他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好。”
　　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便来到长右山。我引着九凤向水帘洞飞去，可来到洞前却发现原先挂在洞口的瀑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杂乱的荒草，丝毫没有无支祁与蛊雕的身影。
　　“可看见你的故人？”
　　“他好像离开了。”
　　“那我们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