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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暂别 ...

  •   游时宴在看台上喊完,却没有人回应。

      云逍隔着两人望向他,了无波澜道:“不可教也。”

      风簌簌吹过侧脸,游时宴静静站着,看他走后,抹了把脸上的汗,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笑道:“对啦,你们刚才是不是说昭明太子?他那一剑怎么了?”

      柳辰溯明白他不想解释,跟着转移话题道:“醉花间,醉于花间斩百鬼。千百年前,酒神尚未夺得天帝位置,天下未平,人域仍在乱战,有一个小国燕秦。其中一位太子秦昭川,芝兰玉树,温雅爱民。可惜还没等到继位,便被他国侵略了,那时,皇室有的自杀,有的被俘求饶——他倒是不一样。”

      沈朝淮接上话,“他以太子之位跪在地上,叩罪于天下百姓,然后亲自拔剑进行最后守城一战,战死后自刎,留下一句,愿求诸君善待百姓。然后转生到鬼域之后,执念太深,无法堕入轮回道,后面的事情,便是酒神打到鬼域。昭明太子为他助力,一剑斩百鬼,成神之式,便是醉花间了。”

      “等等,”游时宴打断他,“可我听的不是这样的,难道昭明太子不是帮鬼君抵抗酒神的吗?”

      柳辰溯道:“这事本就讲不明白,谁让鬼君和酒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信徒们传来传去,当然都不愿意沾他们俩的边了。要想知道真相,恐怕要问昭明太子自己了,不过,游哥,你没发现,你这酒壶不太对吗?堂兄那一剑这么快,竟然没有打碎?”

      你看,这带着脑子说话就是聪明。

      游时宴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跟他凑到一起研究酒壶,啧啧称奇道:“真的,连个碎纹都没有!那里面的酒呢?”

      他伸手进去,眉心陡然一跳。

      虚空万象,顺着指节每一寸缠绕而上,浩大而壮阔。里面的空间,仿佛世俗之外另一处江山,万里无垠。

      这算是,宝贝吧?宝贝自有宝贝的待遇,得藏好。而且,师父肯给自己,肯定也把自己当宝贝了!

      游时宴顿时心安了,没什么表情道:“是挺结实的,倒没什么别的新鲜的了,走走走,正好我有事问你。”

      他拖着柳辰溯便走了,身后沈朝淮微一动腕,收剑后却是被甩下了。

      足足三个月,游时宴跟着柳辰溯打听了好久,都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最多便是知道了他父母已经死了,现在是柳珏当家的事情。

      是夜,迎春放暖,大雁归来回巢,叽叽喳喳中拍着羽翼,染了一片星光。游时宴翻了个身,听着外面拍门。

      “柳辰溯?进来啊。”

      他奇怪地说完,外面门还在响,他只好穿上鞋子,开门后,却见到了云逍。

      游时宴的心砰然一跳,紧张道:“云前辈,你怎么来了?那个,你进来坐一坐吗?”

      他张口结舌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云逍淡淡道:“明日柳家大公子要来,你记得准备一下诵默的事情,考的是《九州策》。”

      游时宴讷讷嗯了一声,云逍转身便走,他犹豫一会儿,试探抓住了云逍的衣袖。

      轻薄的袖在夜间漂浮,游时宴低声下气道:“前辈,你给我的酒壶,是做什么用的?”

      “可乘万物,给你用自然是好的,”云逍没什么表情,“还有别的吗?”

      游时宴一怔,强行找事道:“明日柳大公子来,我第一次见,有些害怕。”

      云逍嗯了一声,“那便怕吧。”

      他将少年扯着袖口的手扒开,薄茧摩挲,带来熟悉而陌生的痒意,“好好休息。”

      游时宴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独自坐在台阶上,背影被无限拉长,一只燕子悄悄落在他的肩上,默默啄了他两下。

      柳辰溯带着酒回来,见到他坐着,自然地坐下道:“怎么了?”

      燕子警惕地望了他一眼,飞到了游时宴头上。游时宴抱着腿,垂头丧气道:“我感觉我师父有事瞒着我,还不是小事。这也就算了,他竟然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是吗?”

      他声音平稳,游时宴却听出了几分庆幸般的嘲弄,一时气愤道:“你还说呢,都怪你那个哥哥,就是他教坏了我师父,算了算了,他明天还要来,我非得看看怎么回事不可!”

      “嗯,他确实不好,”柳辰溯认可了他这一句话,往他身边靠去,幽深的瞳孔在黑夜内转动,燕子被彻底吓跑,“不过,他不是重要的,不如问问我?”

      问你?都问过你多少次族人的事情了,也没什么用吧?游时宴撇了撇嘴,“行吧,我问你,你灵力为什么这么充沛?”

      柳辰溯笑了笑,“情脉通灵力,我有数根情脉,自然能用更多灵力了。”

      游时宴稀奇道:“数根情脉?你哄谁呢,十个人都不一定有一个人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柳辰溯抿了一口酒,略微苦涩的气息涌入咽喉,唇角浮上一层水雾,红得诡谲,把玩着酒盏,“扒皮吃腹,抽出来不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几条人命而已,柳家总担得起的。不过,确实有问题,还不稳定。”

      游时宴不解道:“可有什么用呢,难道你灵力再强,还能通灵到水神身上,让他下雨吗?我看,根本不可能。”

      柳辰溯听完这句话,突然靠近他,原本就近的距离,现在眨眼都有些费力了,“他死了,你不信我吗?”

      浓烈的酒气萦绕在鼻尖,却被一股更浓烈的铁锈气压下。游时宴心上一动,抬手按住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他捏过柳辰溯的脉搏,才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怎么会有人的脉搏,一拍比一拍慢呢?

      他正在思考,柳辰溯将扣住的十指捏紧,“如果明天要走,那我还想取一个东西。”

      游时宴随口道:“什么?”

      他的后脑被人按住,微凉的指尖穿过白发,鼻息温热地扫在脸上,带着亲昵的试探与威胁的引导,连带清甜的酒香,一起落在耳垂边的小扣上。

      游时宴下意识抬起头,才发现柳辰溯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一声声“游哥”叫过去,真让自己忘本了。

      他的耳朵被舔了舔,寒凉的气息贴在脖颈上,习惯后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福至心灵道:“你想要耳环?”

      柳辰溯没回话,手腕微微使力,那双映着昏沉月光的双眼,颠倒着几分醉意。他倒不接话,低头慢悠悠靠过去,唇边在接近的时候,惊了一片春花。

      浮花掠影——有人在旁边,败兴。

      柳辰溯收回手,抬眸看过去,沈朝淮果然一直站着。

      游时宴毫无知觉,解下耳环给他看了两眼,“不是我不给你吧,这上面有师父给我刻的小字。”

      柳辰溯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嗯,不取这个。”

      沈朝淮面色一如既往,夜花飘落时,顺阶而坐,“饮酒伤身。”

      游时宴见到他,马上老实了,“你的意思是,明天你哥来接你走吗?那沈公子是不是也要走了?”

      沈朝淮垂下眼睫,“……我会再待一会儿,云前辈对于龙神十分了解,家里命我多待一会儿。”

      柳辰溯掀了掀眼皮,“嗯,那可真是稀奇了。”

      游时宴嘴比脑子动得快,拆穿他道:“大少爷,你该不会是撒谎,不想回去一个人待着吧?”

      糟了,下次一定管住嘴!

      沈朝淮听见这一句话,终于站起,冷冷的音调中透露出几分坦然,垂眼道:“嗯,我撒谎了。”

      游时宴抬头看他,月下光影交错,披在沈朝淮这样的人身上,真瞧出几分瑶台美人的气氛了。

      游时宴一笑,便道:“大少爷,我会替你保密的,你也别怨我拆穿你,好嘛?”

      “我,”沈朝淮开口又闭上,指节松开反复握起,终究扶额无言。

      游时宴等了半天,心思早跑了,低声道:“柳辰溯,明天你哥来,得考什么《九州策》。你今夜别睡了,我有办法。”

      他说完,旁边沈朝淮终于开了口:“瑟州虽终年暴雪,沈家却足够温暖了,你想去吗?”

      去你们规矩大的沈家,我嫌自己活得不够久吗。游时宴道:“你请我去,为什么,难道是准备了什么好玩的?”

      沈朝淮平静道:“因为我想请你去。”

      “大少爷,”游时宴眉眼弯弯,“你这句话也是撒谎吗?”

      “我平生只说过一个慌,”沈朝淮神色晦暗不明,“再来一次的话,便是,我不想和你一起。”

      还惦记当朋友呢?游时宴不自在道:“沈公子,你开什么玩笑呢?我当野人当惯了,也没什么灵力,还是算了吧。”

      沈朝淮眉心舒缓,“你担心?我护得住你。”

      护护护,你以为你护心锁呢?

      游时宴也不敢和他对着干,急得拽着柳辰溯走,两个人歪歪扭扭拉拉扯扯滚进了屋里,他拿出毛笔,对柳辰溯道:“快撩头发,别磨蹭。”

      柳辰溯懒懒应了一声,任由他在后面写了一堆东西。火烛过半,游时宴写累了,他又替游时宴在手上写了剩下的。

      第二日,柳珏来的时候,游时宴信心满满地缠上去了。

      他略一思忖,纠结了会儿该怎么叫他,干脆背话本子道:“柳老爷,初次见面,见您就是个心肠好的,累不累?”

      柳珏风尘仆仆,刚从车上下来,一听便笑了,“什么老爷?我来是接人的,你是想我把你也带走吗?”

      他低头去看游时宴,摸了摸他的脑袋,半打趣道:“不过,我头次见面,便觉得之前应该是认识你的。怎么,该是在梦里吗?”

      柳珏沉吟片刻,也不忘维持微笑的神情,举手投足,俱是君子风度,丝毫看不出问题所在。

      游时宴越想越急,柳辰溯从后面走上来,冷淡道:“你在做什么?”

      柳珏微一眯眼,“没什么,阿弟着急走?那我先去拜过云前辈,再回来。”

      他转身离开,游时宴眼前一亮,示意柳辰溯跟上去。二人一个鬼鬼祟祟,一个光明正大,直接站到了药房外面。

      云逍这次站得远,说什么也听不清,柳珏接过一个东西,又靠近继续说着。

      游时宴道:“他在说什么?你看,他都不考我,直奔我师父这里来,能是什么正经人吗?”

      柳辰溯心情不佳,看到柳珏和云逍一起出来,突然道:“游哥,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假如我忘了你,你也要告诉我。无论是什么身份。”

      游时宴嗯嗯了两声,满心挂在柳珏身上。

      云逍眼盲,行到门前,柳珏亲自为他挑起,恭敬道:“这边走,前辈,麻烦你了。”

      云逍的深情有点无奈,像是对晚辈的不解与烦闷,“好。”

      游时宴藏在门后,见到这里,简直要敲鼓发问了。

      师父今年不足三十,少年时游历九州,捡到了自己后就跑到山上闭关了。柳珏幼年的时候,云逍正在山上养孩子,两个人不可能有认识的机会,师父怎么会露出这种神情?

      他没出声,柳珏带柳辰溯上了轿子,又对云逍道:“前辈,您坐后面那个吧。”

      云逍也上了轿子出门,游时宴纳闷得发慌,柳辰溯在车上,挑起帘子一角,指了指手腕。

      游时宴马上明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写着:灵力可通位置。

      他再抬头,柳辰溯摇着手上小链,对他笑了笑。

      游时宴这才升出他真的要走的感受,迟来的失落涌上心尖,他趁着马车走前,扒拉到帘子上。

      柳辰溯低头看他,游时宴便抬起来,交颈相近时,游时宴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柳辰溯将冰凉的手伸向他的脸,缠着捏了一下,“嗯。”

      游时宴想了想,又保证道:“无论什么时候。”

      柳辰溯没回应,日光如细密的雾水,凝结在二人眼前,道:“死了也是吗?”

      游时宴道:“那当然了,我说话算话。”

      柳辰溯笑了起来,二人额间相抵,烈马嘶鸣前,游时宴模糊眨了眨眼睛,向前往去,是遥远而无边的尘土。

      少年时的约定,说出只求畅快二字,应验回答时,才明白从前幼稚,如今路漫,如何算作不负真心?

      游时宴却确实动了几分真情,蹲在地上发呆,一直趴到日上三竿,云逍回来时,差点踢到他。

      云逍扶着柱子,“游时宴。”

      游时宴一愣,“师,云先生好。”

      云逍沉默一会儿,温声道:“你进来罢,我有事跟你说。”

      游时宴一听他的语气,嘴角忍不住上扬,“先生等我,我给你拿个椅子,什么事?”

      云逍道:“下山的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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