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佳时》雁衔

49、第 49 章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桌上的蛋糕像是在发光。
　　头发遮盖了额头，散落在眼睛上，低垂着头的男人没有发现自己此刻也被阳光浸染，白色的衣服边缘光晕模糊。
　　他尝了一口蛋糕，其他人吃了以后纷纷露出笑容，唯有他，面无表情。
　　看不出来喜欢，但他一口一口缓慢的吃完了小巧的蛋糕。

　　在吧台里的女咖啡师，已经看了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好久，但他似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从皮囊来看，是一具很漂亮的皮囊。
　　可是浑身透出的死气，在阳光下也没有丝毫收敛。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七天，每天都在下午两点准时到达，三点准时离开。
　　除了必要的点单外，没有任何多余交流，即使有其他客人与其攀谈，也无动于衷。
　　连眼神都不给。

　　咖啡师觉得这是一个怪人。

　　但是今天的怪人好像有点区别，从门口离开时，还破天荒和她道别。

　　他离开时的表情在咖啡师脑海里反复回放，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皱着眉思考，没发现热水器呈现的是鲜艳的红色，咖啡师手碰到了开光。

　　灼热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她忙用冷水冲洗红肿的地方。
　　旁边的同事急忙找来冰块，在冷意袭来一瞬间，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三年前，弟弟离开家时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和一句告别，然后永远的离开了她。

　　那个男人是精神疾病患者，咖啡师在心里给他断了案。
　　匆忙和同事说了一声，咖啡师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开，就冲了出去。
　　他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快点想起来啊。

　　终于，记忆里的碎片被连接，咖啡师朝着长满大树的方向跑去。
　　江边，没有车流，没有人群。
　　咖啡师气喘吁吁，看着那个站在江边的人，他的脚只需要再迈出一步，就会触碰到江水。

　　“别下去，”咖啡师用最大的诚意呼喊，“求你！”
　　男人转身，两人视线交缠。

　　BGM响起，巨大的敬请期待出现在屏幕上。

　　“哇，预告片拍的不错啊，琪琪这次演的是咖啡师吗，不过除了男主之外那个男人是谁，男二吗？”
　　“不知道哎，好像是个新人，词条都没有，不过琪琪穿服务员制服都好好看啊。”
　　“不过这次到底是不是一番，剧组总是模糊番位，我看流出来的剧本，好像是打算冲奖的，到时候万一吴宁和琪琪抢成绩怎么办。”

　　“我的老天爷啊，宁哥这次转型不错啊，一点都看不出来本人的风格，就是不知道剧情到底是什么，开始就跳江吗，还有那个男的不会是公司要捧的新人吧。”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林琪琪，但是她也好歹算能和宁哥搭戏，新人是怎么回事，哪个公司的，是不是资源咖啊。”
　　“原创剧本是好，就是完全不知道剧情，不过看超话好像大部分剧情都是在这里拍的，虽然调过滤镜，但现实看起来也没有很大差别哎。”

　　雨歌的店里，坐满了吴宁和林琪琪的粉丝，有些来晚没地方的，还给周边的店铺带了一波客流。
　　自从一个星期前，剧组放出了第一条预热预告，整个阳湖都是粉丝打卡。
　　其中，以作为拍摄地的雨歌首当其冲。

　　因为拍摄时还没开业，一切都是新的，剧组只对logo等小细节进行了更改，因此预告片放出后，无数的粉丝从天南海北来到这里，就为了在播出前get同款。
　　这段时间因为主力军的年纪和排队能力，平时爱喝下午茶的姐姐阿姨们，纷纷决定过了这个热潮再来。
　　所以店里，从早上十一点开始到晚十点关门，座无虚席。

　　虽然人多，但或许大规模打卡被粉群叮嘱过，不可以给自己的爱豆丢面子，不能在对家面前留下把柄，所以雨歌的氛围诡异的和谐。

　　而老板陈佳时，在最开始第一天感到诧异后，就调整好心态，照常接待。
　　只是总是要在两拨人里通过背包上的那些小玩偶或挂件分辨出是哪家的粉丝，然后给出她们想了解的信息。

　　整一个星期后，打卡浪潮还没有退势，雨歌的各位才意识到两位主演的人气。
　　陈佳时只在大学之前喜欢过明星，也热衷过看演唱会，但在成年上大学后，就自热而然脱粉了。
　　不过当初在演唱会门口，她围观过粉丝打架，对了，那是个组合团体。
　　自此之后，对一堆粉丝聚集在一起，就有种杞人忧天的感觉。

　　这次大规模的打卡行为一开始陈佳时也担忧，尤其在两拨人互相说对方爱豆坏话时，她都随时准备通知物业安保。
　　但在一个星期后的今天，她责备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两边不止没有冲突，甚至还颇有礼貌。
　　有的，还在互相给流传出来的剧本资源。

　　有次有个小姑娘还趴在收银台上，手撑在下巴上问她，“老板，你有没有什么内幕啊，我有剧本，你看看是不是那样拍的，好不好。”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有好奇，有喜悦。
　　陈佳时当时打着发票，回答她，“我不知道哦，拍摄时我全程都不在的。”

　　这七天里，这样来问的，不在少数，但大都很有礼貌，得不到回答也会甜甜笑一下，然后点好蛋糕去找位置坐下。
　　陈佳时看着她们，想起自己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妹妹，她们和妹妹想要一个糖果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暂时都坐稳，没有人离开，也就没有人能进来。
　　陈佳时拉过椅子，坐下来，虽然收银机挡住视线，但透过透明橱窗，也能看见外面。
　　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准备看看两边粉丝打卡的热潮什么时候过去。
　　感谢这段时间粉丝的倾囊相授，她现在熟练的知道怎么打开超话，看帖子。

　　刚点开，还没细看，耳边炸开一声尖叫。

　　“你说谁加戏，脑残吧你，”一个靠进门口位置的女孩站起来，指着邻桌的另一个女孩喊道。
　　这声在只有店里音乐和小声说话的地方如平地惊雷，一瞬间炸开水花。
　　其他人纷纷抬头看向纷争的来源。

　　“说的就是你主子，他出道那部剧不就是加戏，男三号时长比女一号还多，不知道的以为双男主呢，”说话的小姑娘离收银台很近。
　　陈佳时皱眉，看向旁边一样意外的员工。

　　门口女孩背包上挂着个Q版亚克力挂件，经过几天的科普，陈佳时知道那是吴宁。
　　而收银台这边，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分析属性的标志，而同桌的人，看起来似乎也是吴宁的粉丝。
　　为什么，如果坐在吴宁粉丝的桌上，按理来说应该也是，可是她嘴里喊出来的，分明就是对于吴宁的不屑。

　　搞不明白为什么，陈佳时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看着两位店员上前，试图平息事态。

　　没有粉籍的女孩穿着白裙，一把打掉服务员伸来的手，几步冲出座位，站在收银台边，指着门口，“你以为出道猛砸资源给他搞成大流量，就可以岁月史书当做没有人记得了吗。”
　　见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自己，她没停，继续说道，“当初吴宁出道那部剧本来是男三，加戏加到戏份比女主还多，本来就是IP改编，为了加戏，把男二号的戏全抢了。”

　　有人开始反驳，“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加戏，女主戏份少不是因为她演技差吗，你过了几年才来说，我看你才是岁月史书吧。”

　　对于突然插进来的话，她没理，“那部剧是男二号跑了多少个剧组试戏才得来的机会，被加戏搞得人设崩塌，剧刚播完就宣布退圈了，不过你们应该连他退圈的消息都没看到吧。”
　　“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无耻呢，就像他的粉丝一样，拥有权利就会把一切都推卸到别人头上，你们林琪琪的粉丝看着吧，迟早轮到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最开始和她争吵的吴宁粉丝已经冲了过来。
　　即使再瘦弱的人，一旦被愤怒支配，就会爆发潜在的力量。
　　雨歌服务员被一把推开，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上，撞在了收银台的墙壁。

　　战阵一触即发，本来和平的表面被撕开，一时间雨歌吧台门口陷入混乱。
　　离得远的掏出手机开始拍摄，离得近的，加入了混战。

　　陈佳时的手在她从座位走出来后就按下了物业的电话，只是事态发生的太快。

　　虽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发生冲突的居然不是两位主演的粉丝，导火索居然是一位早已退圈的明星。
　　在离开收银台来到人群边拉架的陈佳时莫名其妙想到一句在网上看到的话，恨比爱长久。
　　正是这种恨，支撑着她混入吴宁的粉丝队伍，然后在一个最恰好的时刻，点燃引线。

　　陈佳时已经预料到会上热搜了，标题或许就是吴宁林琪琪粉丝大打出手。
　　无论她是不是林琪琪的粉丝，但今天在场的，只有这两个群体，而那个退圈的明星，名字都已经被大众遗忘，自然无法获得关注度，依靠流量吃饭的人，从来不会在乎真相。
　　而陈佳时担心的，是雨歌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被写在文章里。

　　后厨的员工有两位男性，听到声音后也走了出来开始拉架。

　　看起来很混乱，但实际动手的人很少，争端中心还是那两个最初吵架的人。
　　林琪琪粉丝不会在这个时刻让自己成为事件人物，她们只是隔岸观火斗。
　　而吴宁粉丝，或许有生气的，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人群各种各样的心思和目光里，打架的其中一位，猛地使力，推着另一个人朝着收银台的方向。
　　在她们的手臂砸向对方时，陈佳时看见那个粉蓝色的机器人，如同放了慢动作，缓慢的倾斜，歪倒，然后砸向地面。

　　脆响的声音只有陈佳时听见，其他人置若惘闻。

　　“放开，”穿着制服的物业安保终于到了，大力分开人群，拉开中心的两人。

　　两人都很狼狈，白色的衣裙上附着蛋糕污渍，头发散落在耳际，喘着气仇视的看着对方。
　　即使被拉开也还在说着咒骂的话，但她们诅咒的人，都不在现场。
　　或许终其一生，那两个人都不会认识她们。
　　但为了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她们以爱之名做着伤害之事。

　　物业来到陈佳时面前，正打算问她些什么，陈佳时举起手机，界面是通话记录，最上面，赫然只有三个数字。
　　“我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