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锥心噬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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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回睡到日上三竿，晏云之打着哈欠出了门，不知为何，最近总是觉得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来。
睡眼惺忪，迎面而来撞上了胡璃，将自己又撞了个天昏地暗，头昏眼花。
突然有两声微弱的敲门声，胡璃耳力甚聪，这样微弱的响动也逃不过他的洞察。晏云之揉了揉鼻子，不由得感叹，真是一副硬身板。
胡璃打开门，却见一人昏倒在家门前，翻过对方的身子，才看清他的面容。
原来是凌慕青，只不过一别数月，再见竟是这样狼狈的境地，如此形销骨立，脸上再无往日稚气未脱的模样，眼下乌青，嘴唇苍白，浑身笼罩着一股子死气。
“快！！快将他抬进屋！”晏云之立刻清醒起来，连忙与胡璃合力将人抬回了屋，放在塌上。
不管是汤药，还是粥水都喂不进凌慕青口中，连下意识的吞咽都没有，仿佛完全丧失了生存的意志。
自从凌慕青踏进了门，广华的那盏追魂灯便闪个不停，这法器原是为了寻那蛟妖，特地从宗门宝库中取出的。
只要持法器者心念所寻之人，即使相隔万里，仍可追觅其踪。
此前在长街之上偶遇小道士之时，也曾亮过一次，广华心神动荡，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是想了结从前种下的因果，小道士阳寿将尽，他动了恻隐之心，并未表明身份，也未曾打算过，将其带回青云剑宗。
见小道士并未认出自己，过得似乎还不错，反而松了一口气，就当自己从未遇见过他，还将身上唯一的一两黄金，只希望他余下的日子，能为自己而活，那就足够了。
那日坠入晏云之的小院，也是因为追魂灯的指引。真是奇了怪了，自打入了这院中，追魂灯便再未亮过。
广华持着法器，还未到跟前，就认出了凌慕青。
“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浮玉也凑上前来，却见凌慕青本是肉体凡胎，周身却黑气环绕，丹田处竟然有一颗金丹！以凡人之躯，承受一颗金丹，定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凌慕青寿数将尽，又得玄昭以自身妖力精血供养，才能承受住这颗金丹，没有全身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如此逆天而行，换来这些寿元，于凌慕青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世事观之，天道因果，世事轮回，又有几人观？
广华终是不忍心，再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仙丹，塞入凌慕青口中，仙丹入体便化作七彩流光，运行至全身经脉，汇聚于丹田一处，将那股黑气完全驱散。
黑气离体便聚成一团，四处撞击，似乎在寻找逃跑的出口。歪打正着到了窗边，却被浮玉一巴掌打的七零八落。
“奇怪，看着挺有活力的，怎么才打了一巴掌就不行了。”浮玉挠了挠头，将窗户用力关上。
砰！一声巨响，半边的墙连同墙上的扇窗户，轰然倒地，整整齐齐，激起了一阵尘土。
“哈哈，不好意思，劲儿大了点……”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只能在风中凌乱……
“吭吭吭——”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凌慕青艰难的起身，咯出一大口黑血。得此机缘窥得一线天机，小道士全身经脉重塑，脱离肉体凡胎。
“你在做什么？快躺下吧，刚才都快死了……”广华面见故人，看着眼前的人不似从前那样，只觉得一阵苦楚却难言说。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凌慕青合着眼吐出了这几个字，便不再言语。
“你打算怎么办？是去是留？”
“凌慕青已死，如今活着的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想求诸位最后一件事。”
前路漫漫，他再无回头的可能，这条路从前走来不过半晌，如今孤身一人才觉如此漫长。日朗风清，凌慕青的身形与从前并无二般，可日光映照之下，那神情与从前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广华仙君乃顺应天道而生，最是至情至性，与众仙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慈悲。众生皆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报一饭之恩，为凌慕青续命，种下因果，又因慈悲心肠引凌慕青入了仙途。
“我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过师父，今日之恩无以为报！”凌慕青缓缓跪下，向众人磕了三个响头，还未停下。
广华连忙出手拦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便够了……”
凌慕青抬眸的一瞬，便愣在原地，看见广华腰侧的储物袋，上面挂着自己幼时所编的小挂件——一只青玉小葫芦。
“师父，是你吗？”凌慕青颤抖着低下头，眼眶泛红，一滴泪顺着鼻尖滴下，没入尘土之中。
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先别急着叫我师父，我还没有正式收你为徒……”
凌慕青将头上的玉簪取下，双手奉上：“蒙师恩，又得师父赐名，慕青得以成人。弟子惭愧，愧对师父栽培，与妖魔勾结叛出师门，慕青此生无以为报，今日唯有一死，来生衔草结环，以报师恩……”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再说你的命，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保住的，这样吧，今日我就收你为徒，你就随我回青云剑宗，入内门修习无情道，你可愿？”
广华接过玉簪，为凌慕青簪上，：“大道无情，并非无情，而是堪破私情，不被其蒙蔽、阻碍。无情道并非斩断一切情缘，而是问心，用心去感受这世间万物，领悟天道法规，心中自有一片天地，能容纳一切。”
“还有这个！”一柄长剑浮在空中，凌慕青伸手接过。这是一柄千年玄铁打造的长剑，名日无鸾，这柄剑三尺一寸，斩妖除魔，天下第一。
“弟子凌慕青愿入内门，修习无情道。”凌慕青行了叩首礼，再次抬眸时，眼神一中多了一丝脱俗超然的意味。
“不错，是我收的好徒弟！”
与此同时妖界之中，一缕极小的黑气，窜入了玄昭体内，他顿时眉头紧锁，嘴角溢出一抹鲜红，他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笑意更深，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玩味。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小道士……”
这黑气正是他的一缕元神，他吸尽修仙之人的修为补齐元神，又强行将金丹放入凌慕青体内，为他续命。分一缕元神附在小道士体内，也是为了时刻感知他的动向。
不枉他耗费心力，一步步谋划至此，先是放出消息，无妄山得龙气飞升之事，引得各路修士蜂拥而至，纷纷成了无妄山封印之下的亡死冤魂。以生魂为祭侵蚀封印，才能打破桎梏，助他元神归位，修得真龙之躯。
又将余下的修士当做小菜，一并吞吃入腹。为了重登这妖界至尊之位，他隐忍数百年。这样的人，又怎会允许原本攥在手心里的人，脱离他的控制。
广华刚扶起凌慕青，便有一道不合适宜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里。
“你要跟他们走，我同意了吗？你现在的命都是我给的！”玄昭那双眼睁的通红，不似往日那般胜券在握，上前现出身形来。
一时之间，空气沸腾到极点，众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与他们无关，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今日也该做个了结了……”凌慕青持剑，剑锋直指玄昭而去，两人对峙而立，一剑之隔。
凌慕青自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也已看淡生死，往日种种也如过眼云烟，在他眼中再也兴不起波澜。“那我就将你给我的东西，还给你……”
想不到这剑第一次饮血，竟是用在自己身上。这剖丹之痛，锥心噬骨，原来是这样！一滴滴血落入尘土之中，染上了一片殷红之色。
凌慕青颤抖着伸出手，掌心之上赫然有一颗染血的金丹。今日剖丹断情，以断往日因果，也足够了。
“不要！！！”
玄昭想要夺剑的手却被牢牢抓住，不敢再使一丝力，本想威胁凌慕青跟自己走，却才发现，自己的命门从来都是捏在他手里，容不得半分回旋。
“欠你的都还给你，现在，我是我自己了！不欠任何人的了……”凌慕青这时才发觉，血真的很烫，怎么也止不住，他累了……
只不过寥寥数语，却锋作利刃，那般波澜不惊，如同沉寂千年的座像，眼中的慈悲仿佛可渡世间所有，唯独渡不了他。
“有些事情虽是你先起的头，但由不得你说结束！你要跟他们走，我便杀尽这青云剑宗的所有人，你每到一处，我便杀光那里所有的人！”
“你还记得你曾经许诺我的三个愿望吗……”语罢便将剑锋指向心口，一步步逼进。
“我要你走，永远不能在踏足此处，此番事了，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凌慕青伸出手，触上了玄昭的额头，将自己的心血，点在他眉间，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都让玄昭难以呼吸。
“好好好，凌慕青，你的心真狠，比妖还狠！哈哈哈哈哈哈！”他接过那颗染血的金丹，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那颗金丹倾刻间便化为齑粉，从指间流逝，碎金散落一地……
这是玄昭第一次真正知晓自己也有情，也有心，会流泪，会痛苦，一滴清泪划过脸庞，妖未必能识情爱，唯有流过泪，才能懂真情。
此刻他已然明了……
银光闪过一条巨龙腾空而上，化蛟为龙，三百年之仇根本是一枕黄粱大梦，唯有向死，才能得生，而今徒留满目的疮痍……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锥心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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