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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望月与摘星 ...

  •   “看来我们能不能结束这个副本,在他身上?”墨玄烨慢慢回过神来,撑着下巴看她现在的样子,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心里舒坦极了。
      穆影之略一沉吟,望着檐上落下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再转向雾蒙蒙的天空,缓缓回应一个字“是。”
      “话说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不会。”
      “那你到底是怎么从杀手里逃脱的?”墨玄烨十分惊讶。
      连他无奈卷入这个小世界,都有武功和内力的基础身份,她没有…那这个副本岂不是难上加难?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掉?

      穆影之转向屋内,笑盈盈地看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在陪弟弟玩,一个被姐姐耍着玩,其乐融融。定格到小姑娘头上戴着的小巧绒花,她慢慢回忆起那天的凶险,不自觉将她头上的发簪慢慢取下,放在手中。
      银质发簪轻巧,顶部是一朵白玉兰花的形状,小巧玲珑又不失雅致,簪身长而细。
      用来簪发绰绰有余,用来杀人有些费力。

      “或许…比起内力真气,我该需要一把更称手的兵器。”穆影之凝望着这小巧的簪子,忽然转过头,幽幽望向此刻身份为暗器世家的墨家三公子。
      墨玄烨眉心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风萧声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待墨玄烨不满拂袖离去后,穆影之慢慢蹲下,看着刚刚将弟弟哄睡下的沈嘉沁。
      小姑娘才八岁,睫毛长而密,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的神态却是像染着一层水雾,无端叫人看不透心思。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蹲下?”沈嘉沁低头望着是母非母的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冷冷地反问。
      黑黑的瞳孔映照着穆影之浅笑的脸,四周除了嘉佑的呼吸声,一片安静,过于异常。
      穆影之蹲着有些麻了,歪头笑着说:“小孩子正在成长中,总是抬头不好。虽然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但是我很希望有你这样的…朋友。”
      “朋友?”小姑娘反问,依旧没有笑意。
      “嗯,朋友。”穆影之笑起来,温和地看着她,“你放心,杀了我和你父母的,我们都会为他们报仇!”
      小姑娘不说话了,冷冷地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中寻找一丝假意。

      良久,她似乎放弃了,一股脑坐在凳子上,不看她,漆黑的瞳孔一闭上,温柔的声音像是蜜中带糖,她回忆起昨日之前的记忆,岁月静好。
      那白衣剑客笑盈盈地对她母亲说:“过几天就是嘉沁的生日了,师娘,我带嘉沁去街上玩一玩,正好那天有中元节。她一定喜欢。”
      彼时的她藏在母亲衣服后,偷偷地看这个叫风萧声的剑客,这个将她们接到安全地方,保护了她们很久的哥哥。
      可母亲却说:“…不好吧,太麻烦了!”连忙推辞谢绝。

      她心里一沉,呆呆地看着母亲背后衣服上的白发,渐渐低下了头。揪着袖子扭捏,衣服简朴,多年来流离失所还是这位心善的哥哥寻到送予的。
      “不妨事,嘉沁有我保护,师娘您大可放心。”
      一把将她拉过来,猝不及防间她看到了风萧声的笑容,柔和展眉,皮肤白皙,有着浅浅的梨涡。
      偶一见客,她低着头的脸倏尔红了。

      风萧声蹲下的样子与她现在母亲的样子渐渐重合,面前的她真正的母亲早就死去了,她的心渐渐平静,眼睛缓缓张开,小声温柔地说:
      “风叔叔……风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样啊。”穆影之笑了起来,拉着她的小手,轻轻晃动着,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那我呢?我好不好?”

      小姑娘漆黑的眸子一盯着她,甩开她的手,小声冷冷道:“连名字都不肯透露,是个坏人!”

      穆影之望着她握着的小手,瞬间一空,不禁一噎。
      好嘛,坏人就坏人吧。

      “南宫庄主那边出事了。”脑海里传来纪晓的声音,穆影之一愣,随后与小嘉沁告别,去往大厅。
      大厅内人头攒动,却不见南宫庄主人影,一时之间热闹异常。

      “都说了不是我!有人要害我我逃走不行吗?”蓝色华服的胡秉义脸色发红,被大家拥在里面出不去,恼怒一喝,连解释都夹杂着口音。
      手下人一阵叫嚷:“关我家少主何事?”“那宋公子中毒了不应该找南宫庄主吗?”“我家少主可是清清白白的,从不下毒害人,做着有违背江湖道义之事!”
      胡家手下边说话边推搡着大家,想要冲破包围,却被立刻赶来的侍卫阿照带着手下包围拦下。
      穆影之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番这样嘈杂混乱的场景。
      灵隐寺主持则长叹:“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何不坐下……”
      何以歌女侠早就看不顺眼胡秉义,暗中点火,她抱拳爽朗笑道:“既然你说了不是你,为何心虚,想要出去?何不在大家面前自证清白?”
      双方一对峙,空气中燃烧着势同水火的架势,一时之间不断焦灼。
      胡少主刚要一开口,只听见一声:
      “肃静!”

      阿照亮出了刀子,神情冷峻,看向诸位毫不在意地轻声威胁:“公子吩咐了,谁想离开,等他到了再说!”又扫了一眼大家,“当然,不想离开的……南宫家欢迎做客!”
      言下之意,今日谁都走不了。
      除非见到南宫庄主。
      胡秉义自是不甘威胁,怒瞪着他,气上心头:“小爷我就要走,你待如何?!”

      “且慢。”
      众人看向来源,连胡少主都愣了一下。
      是一个女子,修身白裙曳地,立于庭上,自有一番温婉大气,淡雅脱俗之态。
      是已故沈盟主的夫人。

      穆影之款款走到阿照面前,对着大家温和道:“诸位,阿照只是奉命行事,其实没有恶意。胡公子年轻气盛,又大仁大义,应当不会与一个下人计较?”
      温和的话语一时之间消解了此处的锋芒与暗潮涌动。众人心头躁意慢慢淡化。
      众人看向她,只觉得此女子颇有江湖侠义,又兼有少见的大家闺秀之态,与昨日梨花带雨柔弱的已故盟主之妻大不相同,该神态该语言皆不可同日而语,一时看向她多了几分欣赏。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她,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胡家少主听了几句,见没有恶意,负手而立,表情桀骜:“本公子自然不予他一般计较。”

      “如此甚好。”穆影之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胡少主你是可以出去的。”
      胡秉义盯着她,自然不肯相信她说的这一句话。
      要是能出去,他早就出去了,这么多人拦着他干嘛?

      穆影之继续道:“南宫庄主昨日便说了,山下有迷阵迷雾,能走出去的便是杀害风盟主的嫌疑人。”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心道确实,看向胡秉义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

      穆影之借力打力:“我们大家不想出去的原因是,身上有毒,但是南宫庄主会发放解药。”
      是啊,就是中毒了,被迫不能下山。若是此刻下山,便是有鬼。

      胡秉义见状不妙,清了清嗓子道:“谁都知道那宋公子疑似是风盟主的未婚夫,我可没下毒杀他,他突然中毒了,你们想想,凶手肯定对风盟主余情未了,出于嫉妒下毒杀宋公子……我还是风萧声的意中人呢!万一轮到我,我不就遭了?”
      众人一听,略一沉思,貌似是有些道理。

      穆影之亭亭玉立,不为所扰,只凉凉道:“胡公子不必多虑,依照你的理解,其实墨公子比你要早点死,你毕竟只是个意中人,可墨公子他是风盟主的青梅竹马啊。”
      “是啊。”“有道理。”众人恍然大悟。
      明眼人都知道风盟主已死,‘意中人’可能是编出来的,但‘青梅竹马’可不是,二者关系亲疏一目了然。

      “是不是出于嫉妒心理犹未可知……”何以歌女侠一沉吟,盯着胡秉义的脸不太友好:“但胡少主此刻下山是不是也有点嫌疑呢?”
      “放屁!”胡秉义一听有人讲嫌疑怀疑到他身上,立马撂挑子不干:“南宫庄主又不能保护小爷我的安全,难道我要等着凶手来杀我?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众人听此一言皆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疑窦丛生。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谁?
      到底是谁?

      “常言道,客随主便,我等既入了流云山庄,南宫庄主自然会为我等筹谋打算…就算此时走,总要与南宫庄主知会一声,也不算失了江湖侠义。”穆影之见气氛陡然凝固,只得另辟蹊径,她垂下眼眸,从袖中掏出手帕不禁一哭:“我李秋水昨日便已经暴露在了凶手面前,我又何惧一死?南宫庄主为风盟主至交好友,对我孤儿寡母多番照料,就算此刻死了,我也甘愿!”
      铿锵之态夹杂着几分柔情真心,绕是最想逃离此地的胡家少主也有一点动容。
      此妇人,虽半老徐娘,却当得起江湖中一个义字!若是此刻逃了,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妇人?怕是会让武林中人耻笑,回去后阿爹定会打断我腿!
      正欲开口,却听有人从背后而来,笑道:
      “总不会让夫人一死,倒显得我南宫无能了。”

      是南宫流云。
      穆影之哭泣声当即一停,有些哽住,就着泪眼婆娑之态,回应:“宋公子如何了?”
      他来,自然是好消息。
      穆影之自然是要借此机会,稳住大势。

      “宋公子虽中了毒,然侍女发现及时,尚无大碍。沈医女已施针诊治,因宋公子常年体质虚弱,还需卧床几天,彻底清除余毒即可。”
      众人这次放下心来,好在山庄里有良医,纵使下毒,凶手也无计可施。

      穆影之瞧着胡少主略微放心的样子,环视了一遍所有人,一时也估摸不出凶手是谁?

      南宫接着道:“这几天我会派侍女侍卫贴身跟随大家,大家活动可分为几团,饮食上侍女会为大家银针试毒,若是有人疑心还是有毒,那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他去…”
      “不不,我等相信南宫庄主!”“南宫庄主为我们如此,我们怎敢辜负?”“多谢南宫庄主为我等考量!”众人还未等南宫说完,一阵摇头肯定外加赞语。

      如此局面算是稳住了…江湖人大多少年意气,自有不肯屈服南宫的,闹出乱子可就不好收场…穆影之一边想一边收了帕子,跟着南宫一同走到宋公子的住处。
      众人皆作鸟兽散,寂静小道上唯穆、南宫二人。
      东风吹散几树桃花,几瓣白粉色忽入穆影之秀发中,点缀其间,而她沉思不觉。
      “对了…”南宫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一顿。
      “什么?”穆影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南宫比她要高一点,虽不能平视,但脖子伸的不是那么痛苦。穆影之疑惑地看着他慢慢走向自己,在她面前咫尺间停下,伸出衣袖中的修长有力的手,缓缓地接触她的头。
      摸头?
      摸头干什么?穆影之有些不理解。

      虽然如此,穆影之依旧没动,静静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没有摸头,而是与她的秀发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这世界礼仪偏侠义高雅,穆影之很明白若是有任何冒犯之处,恐怕他就要突然来一句“得罪了”“冒犯了”诸如此类。
      没有,便是没有冒犯。

      一抹白,残花,几乎看不见。
      就这样被捏在南宫手中,南宫凝望着它,深思片刻。

      花?一瓣花瓣?
      穆影之静静地等他开口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调已然不同,似乎带着悲伤:“风兄最是喜花,犹记得她一手拈花,一手饮酒,在望月楼上风采卓然。”
      手指陡然一松,那抹白色随风飘散。
      “走吧。”回忆似乎至此一瞬,穆影之听他转身就走,不带一丝停留。

      原来头上落了花。
      “……”穆影之半晌没有言语,她眯了眯眼,顿时胆大起来:“公子既与风盟主相识相交,为何—”
      “为何什么?”
      “为何公子不知风盟主是女子?”

      常言道就怕气氛突然安静,但穆影之却不怕,只是看着南宫转过身来,一双眼看着她,嘴上慢吞吞地开口:
      “君子之交淡如水。”

      穆影之一听这话来了兴趣,更加大胆:“公子是君子?”语调疑惑却非肯定,令南宫微讶然。

      “我不是,正因为理念不合,所以我和她约定至少三个月一见,不然就要打起来。”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笑道:“若不是少年相识,有那么一番友情在……”

      “你估计也要除掉她吧。”穆影之笑着脱口而出。

      南宫这时突然看了她一眼,穆影之闭眼笑了起来。
      他心道怪哉,我这般为民做事,为江湖仗义的大善人……看起来不像吗?

      “大雍朝堂不稳,百姓多流离失所,江湖草莽化为各路豪杰,在江湖上不过混口饭吃。”南宫抬头看天,流云移动,自嘲一笑:“朝廷说侠以武犯禁,确实如此,不管她怎么当好一个武林盟主,也是止不住有人作恶……说起来我不是一个侠客,我只是一个混日子的商人,在这乱世,不过守着这个山庄一日复一日,闲听落花,细看流云罢了。”

      “可你还是选择了为风萧声复仇。”穆影之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执拗补刀,“不管她是不是欺骗了你。”
      欺骗你她本是女儿身。

      “我从前只当她是朋友,今后也是。”南宫凝神,丝毫不在意地微笑:“她也是如此。”
      穆影之微愣了愣。

      “沈医师,宋公子如何了?”南宫流云一脚迈过门槛,穆影之平稳地紧随其后。房内侍女一名,另一位青衫女正熬药补火,空气中弥漫着药草香,甚至夹杂着薄荷的清香。
      “躺着呢?”青衫女沈焰青扇着小药炉,忙不迭地回复:“他这毒来的蹊跷,有的忙了…老规矩,再加二十!”
      “没问题,救回来就好。”南宫并不在意她的加价,径直走向躺在榻上的宋公子。

      面色苍白,唇色发紫,眼神迷离…皆是中毒之状,南宫流云搭上他的脉搏,细细查看,微微皱了皱眉。
      穆影之在一旁细看,她那面镜子突然开口:“不是剧毒,能救得回来。”
      “?”
      “之前见的多了,必死之人额头上隐约会有死亡的气息,我察觉不到他的死亡气息。”镜子解释道。
      “……你真的是一面镜子吗?”穆影之半是惊讶半是疑惑。能感知人的死亡?
      “…不知道。”镜子有些叹息:“我不知从何来,从何去。如今也是随波逐流。”
      “或许你遗忘了,说不定。”
      “兴许吧。”镜子叹道。

      “宋公子是吃了什么…才?”南宫流云询问沈医女。
      药炉呼呼冒着热气,沈医女轻轻地扇风。又一阵药香飘过,她这才徐徐道来:“就是普通饭菜,流云庄三菜一汤一饭。我刚才去厨房看了,银针试毒,饭菜没有问题,水也没有。就只有宋公子的这一份饭菜有问题。”
      沈医女这才发现阿照不在,“阿照说那一份饭菜经由小厮石头来送,他审了一下石头,发现他中途肚子疼离开过一阵,紧接着宋公子吃了素菜便中了毒。”

      “那与胡少主有何关系?”穆影之有点关心今日胡少主为何想走。
      “说来也是巧,有人发现胡少主走进宋公子房间,还专门不带侍从。”沈医女收了草扇,查看药炉煎的药。

      “那人是谁?”南宫与穆影之一同问道。
      “我。”沈医女倒掉药渣,往白碗倾倒药水。
      不多时,盛满药的白瓷碗上散发着徐徐热气。

      “我恰巧路过,其实也不算路过,这宋公子人称智多星,乃是他当年与风盟主联手破了一个江南知府中毒案,以此名声大噪。”沈医女敛下神色,“我的师傅便是那案子的凶手…我只是想去问一下师傅的情况,师傅到底有没有自杀而死。”
      ?穆影之多看了几眼。

      “你师傅当场气绝身亡是风兄拍板而定的事,你…”南宫流云这时看她神色异常,不好说重话。
      “不,你不明白,我去收敛时那尸体根本、根本就不是我的师傅。”沈医女有些激动,看着南宫正色道。

      “莫激动。”穆影之缓和一下气氛:“沈医师,纵然你相信你师傅未死,但此事不急…要是你师傅被人发现还活着,少不得要被缉拿归案,这事越少人知道为好。”
      沈医女一听穆影之的话,知道是自己情绪上头,有些意气了,她忙不迭道:“夫人所言极是,今天去拜见宋公子时,我想着单独见一面…没想到胡少主走了之后,我一进去,宋公子便成这样了,我连忙施针护住心脉,喊来侍从,胡少主没走远,一回来看便是大惊失色…接着便是庄主到了。”
      沈医女望了一眼宋公子,奇道:“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毒,能让人昏睡,半死不活的状态。有些像软筋散,但宋公子内力还在,周身血气运转…我刚给他下了一碗药,合该好转过来,却没有效果。怪哉!”
      南宫与穆影之对视一眼,眼里写满了复杂神色。

      “阿照已经拦住了胡少主,这胡少主明显不是真凶,哪有人前脚走,后脚人就中毒了,这不是摆明了胡少主是凶手吗?”穆影之分析一通。
      “不见得,胡少主挺不满宋公子的,我在旁偷听了几句,全是轻蔑鄙视的不入流之话,暗含威胁。更何况他俩还是萧声的…”沈医女凝望着药碗,回忆道,只不过最后一句怎么都说不出来。

      情敌。穆影之脑中立刻蹦出了这词。
      她有些牙疼,她的'情敌'要是知道她在这个世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那可就完了。
      此刻穆影之笑不出来。

      南宫的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似乎在沉思,良久不言。

      “公子。”
      阿照看见沈医女正在费力地灌半死不活的宋公子,吃了一惊,行礼道:“公子,我暗中查了胡少主一行人,发现—”接着便在南宫耳边耳语。
      南宫敲击的手一顿,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有趣。”随后对沈医女吩咐了几句,沈医女则是疑惑地听从。

      穆影之则是看向南宫,自顾自地安排自己:“沈医师这边人手不够,我来帮忙。”
      “你懂药?”南宫轻笑。
      “不懂,但也没关系,”穆影之看着他,笑道:“不是吗?”

      一日过去,风平浪静,沈医女安安静静地煎药,喂药,收拾屋子,穆影之在旁边默默地观看,有时也扫扫地。宋公子没有醒过来。
      又一日过去,沈医女换了方子煎药,穆影之有些不耐寂寞,搭话聊天,沈医女似乎有些不情愿她提她师傅的事情,穆影之只好默默扫地。宋公子似乎好转了下来,气息平稳。
      再一日下来,沈医女和穆影之都瞧见宋公子的眼珠转了转,喝的药也能顺利喝进去,宋公子居然好起来了!

      宋公子气息不稳,醒来后瞧见诸位,第一件事便是惊恐地看向胡少主,颤抖的手抖个不停,道:“你……”
      众人仔细一听,胡少主则是一脸不高兴,怒瞪着他:“少来污蔑我!我可没有下毒!”
      “那日我跟胡少主说完话,便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随后我便倒了过去。”宋公子闭上眼睛,面容痛苦,似乎是忍耐疼痛。

      “我家少主清者自清,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导自演?”胡少主身旁的一个机灵手下愤恨道,“再说了那天宋公子可不是只有我家少主一个人见过,还有沈医女,那么多人呢!”
      宋公子瞥了一下那个手下,神色莫名,却默不作声。

      “就是就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求南宫庄主出面讨个公道!”胡少主手下们叽叽喳喳叫嚷。

      “既然是宋公子中毒…”穆影之清清浅浅的声音一响,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她正色道:“自然毒药从何而来,此为疑点,谁给宋公子下毒,为何下毒这又是一大疑点。”
      诸位好汉纷纷道“不错”。
      穆影之接着说“这几日宋公子未醒时,南宫庄主派人暗中轻点所有人的行李,当然庄主内所有草药、毒药,都一一清点了一遍,这才最终查出来—”
      穆影之巡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胡少主脸上,她向前一步,行礼道:“胡少主,所有人的行李都没有问题,为何你的包袱中有‘碧茶’之毒的药引呢?”

      ‘碧茶’之毒?!

      那是什么?闻所未闻?被指到的胡少主脑子一嗡,仔细回忆起自己有没有带这一类毒。
      胡少主眼神看向他身旁的小厮,小厮默默地点了点头。
      胡少主:?!

      “纵然是带了,那也不能证明是我毒害的他!我堂堂一个少主,呼风唤雨,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亲自动手的吗?!”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的毒药害了宋公子,是吗?”何女侠抱拳而立,眯了眯眼,自顾自说了起来:“人人都知道你胡少主前几日才跟宋公子争夺风盟主的遗产,而且你俩很不合,宋公子又是在你走后才……”

      “那还有墨公子呢!凭什么只怀疑我一个?”胡少主冷汗直冒,不悦愤恨。

      “我当然没有作案动机了,我那天一直在屋里摆弄武器,动静弄得响,门外小厮听都听了一天,侍女给我送茶我都没喝。”墨玄烨这时突然冒了出来,一身玄衣,脚步轻快,一身轻松。身后跟着白衣墨发,手执折扇,款款而来的南宫庄主。

      “南宫庄主,你不会也以为是我下毒害了他吧!这么明显的事,这不摆明了是栽赃陷害吗!”胡少主孤立无援,隐隐期待着南宫庄主。

      “凶手不是你。”南宫微微一笑。
      胡少主听到此句,又听南宫如此肯定,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他。

      “那凶手是谁?”何女侠紧接着道。

      “夫人,你继续说。”南宫流云看着穆影之,微笑示意。
      穆影之偷偷接过墨玄烨给的铁器收入袖中,顺势长袖一挥端庄行礼道:“是。”

      “确实不是胡少主,只不过胡少主是推出来混淆视听罢了。”穆影之移到卧榻上的宋公子,在宋公子疑惑的眼神中,拾起一盏茶,亮在了众人面前。

      茶?
      这茶有问题?

      “碧茶之毒,这世间大家都不知道,但三年前就有人制作出来,毒引是胡少主的碧淳茶,此茶无色无味,略苦,但胡帮主却钟爱此茶,胡少主作为胡帮主之子,特意带了来祭奠风盟主,也是胡帮主的意思吧。”
      “是的。碧淳茶。”胡少主一听这茶名字,立即醍醐灌顶道:“家父与风盟主……萧萧,多有来往,视为忘年之交。”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称呼…穆影之忍了又忍,才听他说完继续道:“这茶毒既然有人制作出来,那制作者自然格外怀疑。”
      胡少主一听,顿时想起来补充道:“对对对!家父那时不止给了风盟主一袋茶,还给了一位医师。”
      胡少主的目光倏然望向沈医女,停了,他想起了那位医师的姓名,他颤抖着:“那、那位医师是…”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胡少主的颤抖,移向了独自煎茶取药的沈焰青。
      热气腾腾中,沈焰青手指一顿,目光看向胡少主,略微不善。

      “沈医师,敢问那位医师与你是何关系?”穆影之看了一眼胡少主,问道。

      “家师沈凝乃神医谷谷主的师妹,不过早就死在了三年前,而且已经除名。你是想说我毒害宋公子是吗?我为什么要害他?”沈焰青看向穆影之,义正辞严道。
      穆影之低声道:“自是为了你的师父。”

      “……原来是沈医女,可,可沈医女害了我为何还要救了我呢?”宋公子捂着心口虚弱开口。

      “三年前沈医女未能见到她师父死亡的最后一面,又对当年风盟主与宋公子审理的案件起了疑心,自然心中不快,你前几天便是为了此事来找宋公子的吧。”穆影之向着宋公子解释,“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沈焰青咬牙。

      “既然你不曾有害人之心,那么你被定罪之前,还是了却你的一桩心事吧。”穆影之对着沈焰青,看向宋公子,缓缓开口:“能不能详细告诉沈医师她的师父究竟犯了何事?我相信风盟主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的。”
      宋公子猛然咳了几声,身体像是支撑不住,脸色发白。
      穆影之离得近,拽住宋公子的衣袖,满眼关心:“你怎么了?”

      一柄小刀倏然横在穆影之脖颈处。
      穆影之咽了咽口水,满眼惊恐:“宋公子……”
      变故陡然发生,众人来不及反应,只见宋公子挟持着穆影之这位柔弱丝毫没有武力的夫人,转眼利落翻身下床,恶狠狠道:“都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你有武功?!”墨玄烨惊讶不已。
      “退后。”南宫吩咐众人,定定地看着宋公子,微笑:“凶手是你,你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

      穆影之被挟持着,上半身被点穴,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颤抖,只能惊恐无措地望着大家。
      前方阿照指挥着大家一步步往后退,南宫则是最后一个退后,手握折扇,冷静地盯着他。

      很快便出了房间,穆影之看到了花鸟树木,晴空万里。
      南宫则站在众人面前持续与他周旋。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上的宋公子以智谋著称,而阁下…武功十分高强,不知是江湖英才榜上哪位……不如报上名来?”

      “英才榜?哈哈我们死士……向来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宋公子’凄凉一笑,厉声斥道:“再退后!我要离开这!退后!”

      南宫流云看了一眼穆影之,莫名笑了一下:“这位公子,纵然你下了山,也逃不开这迷雾迷阵,不如放下这位夫人,回头是岸啊。”
      灵隐寺主持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

      “是吗?”‘宋公子’稳稳地持着小刀,往前走了几步:“这位夫人我可是见过的,山下客栈那里便是她引我们进山的,我瞧得清清白白!”
      众人顿时想起那戴着面纱的引路侍女,恍然。
      “……”穆影之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假笑。
      原来我的作用是这个。

      “谁知道他下山了之后,不会放过沈夫人?”何以歌女侠抽出刀,冷静分析。

      “那我现在就杀了她!一了百了!”‘宋公子’红着眼,情绪激动:“我活不成,总要拉一个陪葬!”
      “别激动!别激动!”穆影之瞅着那刀擦过她脖子细腻的皮肤,瞬间见了血,眼中含泪,慌张找补:“诸位,南宫庄主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不要紧,我那苦命的两个孩儿……”

      众人默然,一步步无奈退至山下。
      已是落日熔金,暮色四合,飞鸟越山林,四周一片静。

      落花纷纷掉落,穆影之默默哭干了眼,一路无声,这时突然开口:“宋公子,你为什么要下毒害自己?就是为了早日逃离这里回去复命吗?”
      “真正的宋公子早就被我杀死了,我不过一介死士,‘牵机’之毒才是世上至毒”‘宋公子’看着迷雾重重,退路就在前方,一喜:“只要还没到时间,我就还可以活着。”
      原来是时间。穆影之恍然。
      原来死士受到生命牵制,刻不容缓。

      “那你可就落空了。”
      一折纸扇飞速向穆影之那二人袭来,穆影之愣神之际偏了偏头,刚巧折扇与擦肩而过,恰巧脱离了袖中刀,她慌忙飞快走两步,力图脱离‘宋公子’的控制!
      ‘宋公子’失了人质自然不肯,赶忙去追,那折扇飞回来又是一击,‘宋公子’袖中刀一落,南宫的折扇飘然落下,碎片飘扬。

      “老墨…救我!”穆影之飞快跑到大家。
      墨玄烨早就搭弓上箭,飞快一射,穆影之瞳孔收缩,惊恐地蹲下,那箭矢如同白虹贯日,嗖的一声直冲‘宋公子’而去。

      “钉!”
      箭插入泥土中,墨玄烨未得手!

      穆影之的腿有些麻了,内心暗骂这厮像是报私仇。一转身往后看‘宋公子’直奔向她过来,只差一步便可将她抓住!
      穆影之心跳得飞快,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枚袖箭自穆影之袖中贯出,随后是兵器入胸口的细微声音,‘宋公子’讶然,睁大了眼睛,而后直直到地,昏死过去。

      穆影之睁开眼,看着他倒地不起,夺走了袖中刀,又飞快点了几下穴。
      在她终于放心过后,南宫使用轻功瞬间赶到,扶起她关切问:“如何?”
      “昏过去了。”穆影之缓缓拍了拍自己,彻底松口气。看向随后缓缓到来的沈医女何女侠墨玄烨主持等一行人,笑道:“还多亏了沈医女的药。”
      沈医女细细查探了一下‘宋公子’,没有大碍后,冷着脸对穆影之:“你怎么样了?”
      “无碍,虚惊一场。”穆影之微笑着对着沈焰青:“不如看看墨公子,刚才手滑,多射了一箭。”
      沈焰青没注意到墨公子的异常,刚才形势危急,只盯着凶手的动作了。她一瞧,墨公子正点着穴,那袖箭乃是金属所做,更沾上了她自制的迷药,何止会疼,还会晕。
      她连忙给墨公子服下解药。

      墨玄烨哀怨地看着穆影之,要她给个解释。
      穆影之:手滑。
      墨玄烨:哼。
      穆影之:刚才那一只没入泥土的箭……
      墨玄烨:手滑,不好意思。
      穆影之:扯平了。

      “沈夫人果然英勇……”胡少主一看这‘宋公子’落网,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人如同睡死了过去,没有半点反应。
      “都是庄主出的主意,我也只是恰巧得到庄主庇护。是吧?”穆影之连忙将名头落在南宫头上,讪笑。
      南宫流云看着她,随她心意“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所以可以将原因道来吗?”何以歌女侠一头雾水,就算胡少主不是凶手,那沈焰青沈医女也颇有嫌疑,怎么最后宋公子不是真宋逸星,凶手竟是他自己?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要着急,一会儿便可知晓。”南宫暗了暗神色,示意阿照带宋公子回去。

      山上,流云庄祠堂处。风盟主的牌位处上了一柱香,烟气缭绕。
      阿照将‘宋公子’稳稳绑好,随后抛了一盆水。
      清凉的水顺着脸颊流下,‘宋公子’激灵一下,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四周都是人。
      被抓住了。难逃一死!
      死士‘宋公子’凄凉一笑,没有开口,眼神死死地盯着南宫庄主。

      “不好!”穆影之脱口而出,有些慌张。
      阿照猛然一闪,使了七成力,随后‘宋公子’牙齿脱落,吐了一口血。
      “公子,他口中藏有毒牙。”阿照诚实道。
      穆影之此时看向阿照,颇为惊奇,心中直叹,这观察力好强!她可是受了镜子的提醒,才发觉此人心存死志。

      “你想死,可想过我们能不能让你死呢?”南宫揪起‘宋公子’,敛眸,脸色稍冷。
      ‘宋公子’扭头不看他,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嘴里混着血,像是疯了般:“活了也好,死了也罢,无妨,到头来总归是一死!你最好的朋友知己,堂堂的风盟主,不也是死了?可惜她死的时候看到了我的脸,哈哈,没关系,风盟主记得我的,黄泉路上有风盟主作陪,在下路上并不孤单!”

      “你杀了她!”

      “没错!”‘宋公子’心头大感畅快。武林第一的风萧声不也是死在了他们摘星楼围攻之下?还不是被他这个楼里排第十的杀手给轻松解决了?什么武林第一!

      “还有谁?杀了她?”南宫流云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双眼通红,情绪激动。

      ‘宋公子’愉快地笑起来,看着他痛苦,心中只觉畅快!他咳了几下,意味深长大笑:“摘星望月,谁与争锋,天下一统,莫敢不从!”
      他死死地看着南宫流云,放肆一笑:“跟摘星楼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而后想到了什么,凄凉流下泪来:“都会死!”

      “公子!”阿照猛然开口出声,语气惊慌。
      南宫流云抽出阿照握着的剑,只见众人眼前寒光一闪,那‘宋公子’脖颈一红,直挺挺地倒下去,登时没了气息。
      一切都发生了太快,穆影之还未回神,快速一探倒地不起的‘宋公子’的气息,耳边却传来镜子的死亡告知:人已死。

      “公子息怒。”阿照垂下眼眸看着‘宋公子’已冰凉的尸体,不敢看他主子的神色,身体有些颤抖。

      穆影之不作声。
      她看着他缓缓将剑收回去阿照的剑鞘中,日常笑盈盈的桃花眼像是海市蜃楼般的错觉,此刻明明白白没了笑意,只定定地看向某处,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穆影之循着目光看去,是风萧声的牌位。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南宫流云薄唇微启,传来冰凉透骨的冷意:

      “杀风萧声者,都得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望月与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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