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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王质烂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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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后几步,立刻转身不带停的往来的方向撒腿就跑!
邪门,邪门得很!
还是走为上策。
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那么一个圆,这时候头顶上山的外面好像碰到了多云天气,日光迅速晦暗,更让我提心吊胆,这下能不能回得去,可全凭方位找不找的对了。
一想到后面那些趁人不备缓慢“蠕动”着的石像,我即将放慢的步伐加紧频率又跑起来!
我跑得很快,心里盘算着很快就应该能看得见高台的。
直到我再次跑到喘粗气!
怎么还没到?
周围怎么这么暗?
我越跑越纳闷,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没有走这么多路啊。
按理说第一次去一个地方会感觉路途无比漫长,回去的时候反而会感觉很快。
这怎么还能恰恰相反。
眼前什么参照物都没有。
心里清楚明明块是空地,已经不再是狭窄的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甬道里了,可我怎么觉得不如在甬道?
远远看到熟悉的、影影绰绰的一行人影,这无端熟悉的好像朝人招手的花影,我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明明冲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跑的,我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确定自己一直走的直线。
但事实让我不敢确定了。
我穿过广场了吗?
那个醒目的、高大的祭祀高台呢?
他们人呢?
怎么一个鬼影都不见?
我心里暗骂,惊疑不定的往那些“人影”那里走去。
所有石像面朝着我,只不过最前面站立着的,是一位武士俑。
佩刀着甲,想必等级不低。
双手置于胸前,恭敬的捧起一物。
同刚才的石像群有所不同。
我小小的舒展一下紧张的情绪。
这至少说明我没有走回去,这些应该是另一组石像了。
既然,来都来了。
我只好认命的再去石像手里摸索。
同样的触碰到了唯一一件坚硬的东西。
万幸两次都没有摸到什么奇怪手感的东西,虽说我不是盗贼,我对干的一切问心无愧,但还是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象给恶心住。
蹲下来就着浅水坑的水将它擦洗干净,一路不受控制的回头看了好几遍那些石像,万幸它们一直照常。
其实单凭形状,就已经猜得出来这是一件玉璜。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它的工艺样式。
认真的将玉璜清洗干净,打着光看,这是一件难得完整、且精美的深色透雕蟠螭纹玉璜。
玉器被仔细打磨抛光过,泛着难得润的光泽,令人爱不释手。
我惊叹这件礼器的做工和玉石料子的品质,仅仅是祭祀四方的石俑还有玉礼器都能精致到这个程度,那辛侯自己的墓葬将会华丽成什么样子啊?
我摸着玉璜看上面的雕工,突然就咂摸出不对来。
前后看到两处石俑群,其中祭祀的两件玉礼器按照规制,分别是祭祀南方和北方的祭祀品,那么对应方位,这两组石像应该也是在整个广场南北线上的大致正北、正南的方向布置的,高台无可厚非必然是祭祀的中心,至少也能证明我刚才走的是条不离谱的直线,那我一路上为什么没穿过高台呢?
别说穿过高台,我压根没看见什么巨大高台的影子,或者吕行平、小方师傅他们活动的迹象。
一路过来,只有一片黑暗。
我看那些静默不动的高大石像,没由来的感到紧张。
情况尚且不明了,不能断定我现在遇到什么情况,还是保持镇定,继续看看再说。
我如法炮制的认真包好玉璜,同样埋在了石像的脚下,收拾行囊再次向黑暗中出发。
这次那些石像倒是纹丝不动。
也许我走的不是我以为自己走的直线,没有参照物我可能走了很多曲线也说不定。
我记了步数也用不上,这下只能全凭感觉,走不出去那就只能一个人烂这。
这次我强行壮着胆子大步走着,不断给自己暗示宽心。
为什么这么大的空间里一片黑暗?
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没有流动的气流。
好像不知不觉同外界隔绝开来了。
吕行平他们难道遭遇了什么变故?
等又一次跌跌撞撞的看到一群熟悉的“人影”,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这算什么啊,一定非得把四方玉礼器都过目一遍埋起来,才算通关吗?
为首石像不再是文武官形象,石俑的穿着打扮更像是一个神秘的祭祀,戴着引人注意的奇怪面具。
面具奇怪就奇怪在,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图案,任何线刻浮雕通通没有,没有眼睛、鼻子位置该留出的孔洞或是轮廓,就像一个光滑的卤蛋。
就好像这个人没有五官一样。
好像佩戴面具的是个死人,不需要注视、不需要呼吸。
一个没有面具该有的、附加使用功能的佩戴品,陕南出土过商代的面具,青铜质地的我也见过两三件,确实是用来佩戴在死者的面部的,但是该留的孔都留着,考古学老师认为死者家属为其佩戴面具可能是习俗,留孔也许是当时人们认为尸体中人的炁魂会通过孔洞逸散上天去。
石像的双手交握成拳状置于胸前,不像握玉璋石像那样的手,这是扁平的,像握着笏板一样。
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是玉圭了。
摸得多了就有经验了,不急着先拿石像手里的,低头先去找地上掉落摔碎的那些残片,石像手里不用说肯定是玉圭的端部。
这里地上有很多亮亮的小东西,我刨出来几颗,金属色泽的颗粒。
像是融化过的形状。
但看也研究不出什么,我不敢浪费时间,很快将收集的碎片拼合起来,只可惜拼到最后,这件玉圭整体还缺了一块。
我又仔细在周围搜索了两遍,只可惜睁眼瞎外加光线不好,缺的那一部分实在是找不到了,我只能放弃徒劳寻找,把所有的包起来继续埋在石像脚下。
我不敢多待,转身冲入黑暗。
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让我掉下去的陪葬坑,没有活人,甚至没有怪物,没有发出响的东西,在好像没有边际的黑暗里盲目行走,担惊受怕,这简直比酷刑还难熬。
手电筒的光打在黑暗里,没有任何反射物。
我茫然的往前走,耳边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的声音。
在殡仪馆里值夜班都不让我觉得难受,好歹有天有树有房子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日光晦暗时刻,浊气也容易趁虚而入,难道我真的遇到鬼打墙了?
我见鬼了?
一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我难道会一直在这里,跟守墓人一样,一直转悠到死吗。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一时一个踉跄——我踢到了什么东西?
我稳住身体同时立刻回头,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明明提到了什么东西啊——
走的很累,我蹲下来一筹莫展。
怎么就这样了呢。
雷达小方没有说这里很危险啊。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可这里目前没有让我感到有生命威胁的东西。
周围没有一丝天光,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雾,更是让我不知道在哪。
一点没有刚出来时候看到那么有生机和希望。
就是我企图想摸到山谷边上,再爬出去都做不到。
我被看不见的东西左右着方向。
它不想让我出去。
逗鸟一样,逗弄人。
腿都蹲麻了,都没见到什么,我慢慢站起来蹬腿抻麻劲。
这下方向也分不清,究竟该往哪走?
吕行平他们又在哪儿?
我突然脑子一抽,一股气性上了头,铆足劲深吸一口气——
“啊——你们在哪!”
“你——们——在——哪——”
我喊着喊着跑起来!
也不管自己往哪儿跑。
怎么没人了!
一个人都没回应!
难道有鬼不成!
我在黑暗里跑着,企图撞到什么,管他是人是鬼!
突然右边出现一道影子将我狠狠撞翻在地!
尘土洒了我一身!
“别动!”这个黑影同时低声警告。
我被狠狠扑倒在地,手电筒也滚到一边去,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
有人,活的!
活人!
周围是有人的!
接着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看着面前不到半米处的地面竟然像是充气一样鼓了起来,鼓成一个小山包。
里面像是有蛆一样拥起地面,远处我的手电筒遭遇同样,慢慢悄无声息的被“吞噬”。
随着唯一光源消失,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一切如常。
始终保持安静着。
难以想象的场景。
那是什么。
下面有什么东西。
一直都跟着我吗,在我原地打转的期间?
我离开高台的时间里,这里发生了什么?
受的刺激多了,我竟然能保持基本的正常思考。
果然人的神经是会随着刺激拉扯不断成长的么,我自嘲的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我被捂压的很紧,耳边就是小师傅呼吸引发的风声,极其轻微,但是很有规律,甚至可以说是呼吸绵长,人只有在非常安稳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呼吸。
这个神出鬼没的怪东西看来相当棘手,能让小师傅选择退避。
但听他老头一样的呼吸频率,给我一种好像又没有那么棘手,甚至不放在眼里的错觉。
那就代表这东西还在不威胁我们的可控范围内。
当然前提是小师傅在的话。
我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胡乱喊叫的作死行为。
就差一点,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了。
我们一直保持趴着,我大气不敢喘,周围没有其他变化,地面平整。
只要不携带光源,安静趴着就不会把它引过来。
不对。
我和能把我抡飞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只需要避开就没问题不影响的东西,对我来说可能是要命的麻烦。
就着侧躺的姿势,我耳朵自然靠在地上,感受到了来自地下的动静。
平时很多细微声音在空气的介质环境中我们是听不到的,有一次我犯懒靠到随便,用太阳穴枕在了铁架子床的棱上,意外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应该是金属和房屋之间接触传来的,来自整栋楼的四面八方的声音。
水在水管中流动又停下的声音。
抑扬顿挫的人说话,听得来几个音节的声音,应该是隔壁老刘的收音机在播放单田芳的评书。
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管道随着水流惯性停止又振动的感觉。
很神奇。
好像突然窥探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当我的头离开金属棱,周围的声音重新充斥我的感官,一下子又回到现实。
我挨着地面,想感受地面以下的声音。
然后我就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是真的,有人在说话!
很多人在低声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悄悄话。
古人行军打仗,耳听千里、探听敌情便用一种叫做地听的工具。
其实就是胡禄,平时用来装箭并挂于腰间的箭筒,打仗时立在地面收集声音,去听周围几公里的声音来判断敌情。
有的人从小就练习这个,趴在地上就能听到很远的地方的声音。
记得小时候老刘就开着挎斗摩托带着我,还跟别的叔叔一起去过南边山脚下的河道里玩水消暑,当时在山里遇到一个老猎户就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转眼都已经过了十几年,说不定老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为什么地底下有人说话?!
我头皮发麻的细细去听。
“吃的。”
还问我要吃的?!
我心都要吓出来了,一时不知道给还是不给。
结果突然意识到这声音却不是来自地下,而是从身旁传来的。
我这才感到方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再死死的按住我了,而是坐起来靠着石台。
只剩我一个人维持着趴伏在地面的搞笑姿势。
“有吃的吗?”
确实是他在问我。
“有有有有有。”我的大爷啊,我心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现在安全啦?”我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掏吃的,边轻轻的问。
小师傅指指远处“天亮了。”
那里正好漏下来的一线天,透出几缕光柱,看来太阳升起来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
天亮了地底下那些东西就不活动了?
昼伏夜出?
他们在地底下怎么知道外面天亮了?
而且,我竟然离开了一个晚上?
我在这万人坟堆的头顶溜达了一整个晚上?!
看来吕行平要比我们走动的人更加安全,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瘫着不动,那长虫根本不会去找他。
“师傅,你贵姓?”
看他吃的迅速,很快吃光我所有的干粮,我殷勤的把珍藏的最后一块巧克力借花献佛给他,趁机跟六好青年套近乎,不出意外这趟事儿陪跑完以后,这些人我就再也不会见到了,看在他不乱拿东西又多次救我于水火的份上,我回去要给他供个长生牌位。
“免贵。”他坐在阴影处看不清楚,只有吃着东西发出的声音,夹杂出一句含糊地回答。“方。”
“哎好,方小师傅。”我念着不对,赶紧改口“小方师傅。”
“抓紧时间。”
他几口吃完起身,拍了拍我。
“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毫不留恋的立刻走进黑暗里,黑暗里传来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怎么会在高台这么近的地方,还能看不到这么巨大的一个建筑。
我在另一面找到了已经能站着的吕行平,他看来已经恢复,正在研究台基上的花纹。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一样高了。
我问他地底下的是什么,看来吕行平一晚上不受打扰的休息恢复了很多,精气神也回来了,正看的专注。
“不知道,但它不会来高台附近。”
他点点高台上的纹路,“我们离目标很近了。既然没死,你就去看看另一边,把看明白的回来告诉我。”
“或者拍下来也行。”
“不指望你能看明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在心里暗骂,然后毫无防备的被狠狠的弹了个脑瓜崩!
疼得我摔坐在地上。
“你?!”我瞪他。
看样子恢复过头了,手劲这么大。
他指指他的眼睛再指指我。
“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别耍滑头。”
“而且,就你这反应速度?”他作势上前要补踹我一脚,我赶紧四脚并用靠边闪!
“逃的出来都算你命大,干活去!”
我爬起来躲着跑了。
我之前在广场周围转悠了整整一个晚上,见识到了传统的周人贵族祭祀用的玉器制式,四方玉器看了个大概,总结下来即使部分存在破损,但总的造型精美,质地算是上乘,都是难得的珍贵文物。
只是不知道天地对应的玉璧玉琮会放置在哪里?
我抬头看塌落下来的把整个山谷盖住,还顺道充当“天花板”的顶部大山石头,按理说这样的构造还是非常危险的,头顶上重达千钧的“房顶”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造成坍塌,把这里整个埋起来,把所有人砸成泥巴。
但好歹这样子已经维持了几千年,要相信就算在我离开这里以后,也都不会发生坍塌,这样一个含金量极高的遗址保存到现在还能维持基本的使用功能真是太难得了。
真要是塌了,直让人觉得遗憾可惜。
玉璧总不可能真的挂在上头吧。
就算是真的挂上头,吊着重物的牵引绳子一直受到环境磨损,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早该掉下来了。
顶上的“天花板”离我大概几十来米,九、十层楼那么高,现在外面天亮了,照进来很多光,里面视线也能好一点,看得清周围的一点轮廓,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
上面应该什么都没有。
昏暗加上我有些近视,看不太清。
于是我去高台的另一边看台壁。
台壁上是线刻的纹路,万幸这里不长草,因此就没有植物生长干扰。
我擦去积灰,慢慢顺着线条来拼凑墙壁上的内容,商周时候叙事多用竹简绢帛,重要的大事会铭刻于青铜器之上,现存的壁画出土实物都非常之少。
这些壁画刻在高台外沿这些石壁上,石壁大约两三米高,壁画内容在正中间,整体上下留白约半米,像是整齐框起来的一样。
我的刀片能插入石块间的缝隙中,但也不确定是切割出来的缝隙还是用一块一块切割好的石块堆叠的这个高台。
简单看了一些,观赏价值还挺高,说明当时工匠加工的时间很充足。
而且这些线刻内容竟然是叙事性的,像是连环画一样。
我激动的擦拭干净去看。
两个抽象的人被神仙异兽和其他小人众星捧月般的围绕在中间,一个画的大的人地位更高些,应该是周天子,正在恭敬的对另一个人行礼,另一个小一点的人,脚下踩着龙一样的形象正要腾云而起,并且正在对着周天子行大礼,态度极为恭敬。
这个人难道就是这里的主人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