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日不落》周周青山

13、他是个怎样的人？

　　原本写小说时，许诺将自己代入女主，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所以给白芜设定命运线的时候，做得格外的惨。
　　女主白芜幼年时候便是流浪的孤儿，不知父母名姓。她在难民营、荒山、破庙、乱葬岗里都住过。五岁那年白芜流落到莲花谷，被师父收养，成为谷中最小的小师妹，在那里和平地过了十年。十六岁时却遇南诏叛乱，大理段氏联合西夏攻入中原。在那场战争中，莲花谷的子弟基本都被杀戮。白芜因为那日正好和三师兄偷溜出门，回来时就亲见谷中尸首横陈、血流成河，而暗处，段紫瑛却早已发现了她，将她生擒。白芜成了段紫瑛的女奴，被他戏弄，后来还被带到南诏。
　　白芜是一个心气很高极有傲骨之人，虽然在仇人眼皮底下生活，但为人极为聪慧。段紫瑛对她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他们两人后又朝夕相处长达六年，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产生感情。这种感情，说是爱情也可以，说是亲情也可以。白芜从小没有家，所以当段紫瑛真正给了她一个能感觉温暖的家的时候，白芜也开始动摇了。但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白芜日日夜夜陷入了一种两端拉扯的内心挣扎。白芜一直谨记当年的仇恨，虽然段紫瑛已经改过前非，对她极为体贴，她还是时刻想要杀死他。两人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恋人，各自身上背着一身的刺，随时会将对方扎出千万个窟窿。因为前期相遇时候的那些痛苦，所以白芜后面爱而不能爱。这是许诺最初设定这场戏的初衷。此刻听季书懿这样分析，她也察觉到了很明显的不妥。
　　在小说中，即便是有一些偏离常人智识的行为，也是能够容许出现的。因为小说中的人物是特例，有严重的性格缺陷，或是偏执行为，也是可能的。可是一旦形成剧本，并且影视化，呈现在荧幕上，那便是两回事了。她原先的那个设定，有点类似斯德哥尔摩病症，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很容易起到不良引导，的确不妥。轻则会被观众吐槽，重则还可能引发价值观偏离。
　　“我确实不太喜欢拍吻戏，可我并不是一味地拒绝拍吻戏。合理设置的吻戏，好的吻戏，在情节推进到一定程度，情绪烘托到位，会给整个片子带来高光，也能将戏剧高潮挑起来。只是目前的这一出，我觉得设计得并不合理。许老师觉得呢？”
　　影帝已经将姿态摆得这样低，再不就着台阶下就显得有点没趣了。许诺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却因为刚刚的事情，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此时就不知道该要怎样再称呼他了，只是简单地用了个‘您’字。
　　“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够周到。我再好好想想这场戏。”
　　季书懿看她如坐针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没事，剧组里面，这样的探讨也是经常会有的。这场戏我也会再和导演讨论。到时候，应该还会再碰头，你不用太紧张。”
　　“多谢。”
　　这句感谢虽然简短，但确确实实是许诺此刻最直观的心理。她感谢季书懿对待自己的这个剧本摆出的态度很专业，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真正正吃透了段紫瑛这个角色后，才来和她探讨这个问题。现在娱乐圈中还能有像他这样认真讲究的年轻男演员，的确难得。
　　到这一刻，许诺才是真正接受了季书懿就是段紫瑛，并且为此感到庆幸，幸好段紫瑛是他。
　　“季老师，您放心吧。我会把这段重新梳理，尽量改得逻辑合理。”
　　季书懿笑着，没有回答，只是向她发出新的邀约。
　　“许老师，既然是感谢，那就拿出来点诚意吧。”
　　“嗯？”许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季书懿已经从刚才讨论剧情的氛围里跳了出来，又重新变成了一个阳光男孩的模样。
　　许诺不解，不知道他还会有什么事找她。
　　“明天剧组休假，有空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吗？”
　　她与季书懿并没有什么私交，季书懿此刻邀请她吃饭，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您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完吗？”
　　“不是说要感谢我吗？”
　　现在还不是得罪季书懿的时候，或许说她也根本没有得罪季书懿的资本以及可能。当务之急是要顺着这位影帝的心，哄得他将这场重头戏拍完，洛阳这边的戏份就基本全部结束，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可以转去大理了。许诺心中计算着这工期，也希望能尽快推进这个项目，好离开剧组。
　　“好，那我来请这顿饭。”
　　“不用，餐厅我已经订完了，你出席就好。”
　　“阿懿，可以去准备做造型了诶。”连珊突然抱着一大堆衣服冲了进来，提醒季书懿去做造型，依旧是冒冒失失的样子。
　　她转头却是看见后面的许诺，脸上有点惊讶，却也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边和许诺打了声招呼，一边将手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放置好，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点什么。
　　许诺犹豫地不知道自己是该直接离开还是上前去帮她，感觉当下这个情况似乎怎么样都显得很尴尬。
　　季书懿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临走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许诺。
　　“许老师，明天晚上别忘了。”
　　许诺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也准备离开。连珊却叫住了她。
　　“许诺姐，你没事吧？我看你脸上红得很。”
　　“没事没事。”许诺心里只是觉得懊恼，这许多年都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尴尬事情。这还只是刚开始拍摄，后面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问题。
　　“你明天晚上要和阿懿去干嘛呀？”连珊一边理衣服，一边和许诺聊着。许诺有点苦涩地笑了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无奈。
　　“如果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
　　连珊两颗黑眼珠子定定地看着许诺，许久才又开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我信。”
　　这么铿然的两个字，倒是让许诺诧异了起来。
　　“阿懿有时候是会这样子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让人提前知道，总是喜欢给人惊喜。”
　　惊喜？
　　许诺在心里苦笑，希望不要是惊吓才好。
　　“不过没事，阿懿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许诺姐，你放心。你别怕，他肯定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连珊甚至做出发誓的手势。许诺心里暗暗称奇，但也只是觉得连珊是季书懿的小助理，自然是向着他说话的，也不足为奇了。
　　看到许诺嘴角不以为然的神色，连珊却是有点着急了，放下了手上的衣服，很认真地和许诺解释起来。
　　“许诺姐，你可能不太了解阿懿，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念大学的时候家里遇到一点困难，出来打工的时候在咖啡店工作。有次去给他们剧组送咖啡，当时我太累了，把咖啡搞错了。阿懿肠道不好，不能加奶，但因为我的疏忽，那一次他犯了肠胃炎，进了医院，但他一点也没有为难我。下一次还是来定咖啡。后来他还给了我这份工作，从来都没有为难过我。”
　　不过连珊这一番话，确实让许诺在心里思索起来。刚才那个恶作剧捉弄自己的男孩，和连珊嘴里这个善良的男孩，听起来倒像是两个人。
　　许诺在剧组这么些天，也看了不少剧组的人事相处。基本上艺人都会配一个贴身助理。助理，顾名思义，就是帮艺人做事的，艺人的日常生活、饮食出行，细到咖啡加几块糖、喝水要喝几度，这种事都需要助理来记。有不少艺人对待助理就和对丫鬟奴仆差不多。
　　最开始看到这些，许诺很不习惯。她和林蓝吐槽的时候，林蓝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说，“娱乐圈就这样，这些高贵的208都当自己是娇贵的公主娘娘皇子殿下，早就和普通人不是一个阶层啦，你就当做看不见，离他们远一点就好了。我是没办法，毕竟混这个圈，吃这口饭，有时候跑采访见到那些人，还得点头哈腰装孙子。你不一样，你就算写剧本，也只要在幕后，比我好多了。”
　　听到林蓝这样说，许诺便笑她。
　　“说的这么卑微，那你怎么还追星啊？季书懿就不是208了？”
　　“阿懿可不一样。他虽然也是大明星，但从来不摆架子，对他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是最随和的了，就算对他自己的小助理，都是宠得很。喏，你看，微博上有一个专门记录他和小助理的温馨日常的博主，我看他连行李箱都不让小助理推的。”
　　林蓝的手机页面显示的是一个id叫“懿家小助理bot”的网友，她的微博基本上就是将季书懿和小助理连珊平时相处的片段，用图文或是短视频的形式发出来的。
　　“粉丝还要做这些内容？”
　　许诺确实从未追过星，对粉丝们所作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有想到就连季书懿的小助理日常都有人事无巨细地记录。
　　“这才哪到哪啊。季书懿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巨星、顶流诶，别说是小助理，季书懿就算是养了一只狗，都会有专门的人给狗开微博、建超话的。”
　　“这么夸张？”
　　“你啊，要靠近季书懿的话，需要补的东西还太多了呢。不过，你应该也是用不上。你从来也不追星，平时的生活再规律不过了。”
　　听到林蓝讲的这些，许诺也有点好奇，在微博上试探性地搜了几个id,比如季书懿的狗，还真的有人注册这个名字，粉丝数量都还不少，点进去就显示是季书懿的超话大V粉丝。
　　许诺随意翻了几条她的微博，却是大开了一下眼界。她的微博和id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原本以为和那个记录日常的小助理bot一样，也是记录狗狗日常的，结果都是一些极为狂野露骨的话，是一个极为狂热的饭圈小粉丝。就连林蓝在她面前，都自叹不如。
　　“啊啊啊啊，老公，你好帅，我就是你的狗。”
　　“老公，带我出去遛遛吧。汪汪。”
　　“老公，皮鞭已经准备好，抽我吧。”
　　……
　　“这……好变态啊。”
　　许诺看的大为震撼，赶紧从这个粉丝的微博页面退了出来。
　　林蓝见她这个模样，哈哈笑了起来。
　　“小诺诺，你还是不要看这些了，这真不适合你。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写故事吧。”
　　“得，要是哪一天我脑筋不清楚了，要写个娱乐圈的文，估计可以来看看学习一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你现在不就是在剧组，每天见到的都是圈内的当红明星，写点他们的故事呗。听说好多明星在剧组私生活都乱得很。啊！”
　　林蓝突然叫了起来，吓了许诺一大跳。
　　“怎么了？”
　　“诺诺，你可一定要帮我盯紧了我们家阿懿，别让其他的女妖精把他给吃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女艺人，什么女妖精。”
　　林蓝冲着许诺做了个鬼脸。“不过我相信我们家阿懿肯定不会胡来的，做他的粉丝最安心了。”
　　林蓝这话倒是没错，季书懿在这一点上倒是和他之前传闻中的形象很贴。在片场每次见到他，不是在拍摄的过程中，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棚子里休息，或者在和导演讨论拍摄。其余的时间也从未见过他和其他艺人走得近，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生疏，只是不和人过多社交，对周围人都保持着一种温和而有距离的礼貌。私下为人应该还是比较靠谱的。
　　季书懿平时来往最多的异性，也就只有连珊了。就像那个“懿家小助理bot”说的，他对小助理也的确可以用“宠”字来形容。季书懿虽然是剧组的艺人里咖位最大的，也是最有名的，但他对助理却一点也不严厉。连珊在他面前似乎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从没见过他对连珊发过脾气耍过大牌。而且他很独立，基本上他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会假连珊之手让她辛苦。在这一方面，许诺还是很认可他是一个好的老板。
　　不过刚刚和自己调笑的季书懿，似乎和平时网络新闻里见到的他也是两个样子。季书懿这个人，确实是叫人难以琢磨。或许这就是那天余泽专门提醒她的，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不过许诺想了想，季书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只要保证在剧组的这段时间，自己的工作不要出错就好。至于其他的，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