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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云岁是被保洁阿姨拖地的声音弄醒的。
      眼睛蒙着层翳一样看不真切,她使劲眨眼适应,垂头,只见一个圆溜溜的头顶。
      是云启。
      病床临窗,窗帘半敞,天幕昏沉。
      想确认时间,她扭头看向病房门口,门框上方悬挂的电子钟冒着荧荧红光,她虚眼认半天才认出来一个数字五。
      莫约五点左右。
      保洁拖着地,拖把零件或许松了,咯吱咯吱响,像只早起作乱的老鼠在叫。
      好渴啊。云岁想着,垂眼看了看自家老父亲的头顶,动了动埋在被子里的手,想伸出手拿手机,不料云启的脑袋死死压着,她动不了。
      实在无事可做,她只好再睡一觉。
      再醒是因为护士扎针,手背一阵刺痛激到她立马睁眼。
      护士姐姐笑盈盈问:“醒了?”
      一旁云启探出头:“乖女醒了?”
      护士走了,留下一脸热切的云启。他坐在床边,“你可把我和你妈吓死了,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心脏都差点停了。”
      云岁压了压嗓子,艰难说话:“有那么夸张。”不出她所料,声音嘶哑。
      云启听了心疼,“是不是想喝水?”
      她点头。
      云启更心疼:“唉,医生说小便之后才能喝水,大便之后才能进食。”
      云岁皱眉,闭眼扭头。
      昨天的事情,晕倒之后便都没印象了。
      最后一天值班,她走得很晚,整理了最后一个月的记录表,上传数据,和假期值班的人交班后出了园区。在公交上时小腹隐隐约约泛着疼,以为是姨妈提前造访并没有太在意,回家检查后发现不是更加没放在心上。
      察觉不对劲已经是晚上了。
      行李箱收到一半,小腹的疼痛转移到整个腹部,痛意来势汹汹,尖刀似的刺穿她的五脏六腑,痛感直达心尖。
      短短一分钟的事,身上冷汗直冒,疼到脱力。她硬撑着摸到沙发上的手机,打电话给陈运莱。
      从家走到小区门口,她耗了二十多分钟,最后蹲靠着小区门口的拦路虎,等陈运莱救命。
      据陈运莱的说法是,他们到的时候云岁色煞白,浑身发烫,他和邹雨扶着人到了车上,去医院的路上就叫不醒人。
      她疼晕了。
      等再清醒过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云启满面愁容,颇为心疼:“受苦了岁岁。”
      云岁看不得自家老爹这番模样,偏头,低声说没事。想到什么,她问:“你们昨晚到的?”
      “嗯,来的时候你手术已经做完了。”
      “那么晚,航班都停了吧?”庆州到南水没有夜间航班。
      “林屿开车送我们来的。”云启叹了口气,“得好好感谢人家,连夜开车送我们过来。”
      云岁猛地扭头,不可置信,“林屿?他昨天也来医院了?”
      云启点头,正想说什么,医生查房来了,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临走前对云启说:“要是伤口没那么疼了,就扶着她下来走走,有利于恢复。”
      云岁心情复杂,颇有些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
      她年末很忙,这是惯例,碰手机的时间少,很多消息堆在手机里,忙着忙着便忘记回复。隐约记得林屿好像问过她何时回老水村。
      那时在配合医生给三只崽体检,回消息的事情她转头便忘。
      云某人叹气。万万没想到,自己设想了这么久的重逢,居然是这般情况。
      “那妈妈呢?”
      “昨晚小林送她回家了,她说中午做饭带过来。”
      她抠着被子,抿了下干燥的唇,想问的话欲说不说。云启电话响了,他接听后出了病房。
      走廊闹哄哄的,医生护士病人来来往往。
      病房里安静些,最大的声音也不过云岁对床肠胃炎的大叔外放抖音。
      云岁拧着身子在床头柜里翻自己的手机,无果,只好等云启回来问问他。
      她仰靠着床头,看泛旧的天花板。
      心情古怪,说不出来的别扭。多年未见的朋友再见面,她竟是这副堪称落魄的样子。

      杨曲南来时,云岁正犯困,听着隔壁床的大婶讲她左邻右舍的八卦。
      云岁打了个哈欠,一转眼便看见杨女士。
      “妈妈!”这声叫得婉转亲切。
      杨曲南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站在床边睨她,眼神意味不明。
      看得云岁心里发毛,琢磨着自己还是个病号,大着胆子开口:“球花女士,挪挪地方咯,挡着光嘞。”
      杨曲南敲了她一栗子,“平时让你按时吃饭吧,让你少熬夜少看手机多运动吧?你但凡听进去半句现在都不至于躺在这里。”
      云岁缩脖子,下意识反驳:“急性阑尾炎和这个有关系嘛......”
      杨曲南无语,看了眼她输液的药瓶,问:“还剩几瓶?”
      “最后一瓶了。”
      “你爹呢?”
      “下楼缴费去了。”
      球花无话可说,坐下,面色仍旧沉重。
      云岁:“妈,别担心,顶多三四天就出院了。”
      杨曲南眄她,“是啊,今年在医院过年。”
      云岁:“.......”忘了快过年了。
      两人相顾无话,静了半晌,云岁试探道:“妈你一个人过来的?”
      “要不然呢?把你奶也带过来?咱一家在医院过大年?”
      云岁敛眉,略为心虚,“我听爸说昨晚林屿来过?”
      “昂。”
      没了?就这?云岁望着球花说不出话,等着她继续。无视她满脸的热切的好奇,杨曲南站起来,出门喊护士抽针。
      云岁暂时只能喝水和清汤,连粥都不能喝。
      杨曲南喂她喝了几勺汤,云岁摆手,说不喝了。
      “饱了?”
      她摇头,“没味儿。”
      等云启和杨曲南解决午饭,坐在她床边无所事事了,云岁企图再续话题。她说自己想下床走走,云启便过来扶她,杨曲南不放心,在一旁盯着。
      她颤颤巍巍走出病房,沿着墙角往前走。
      杨曲南没跟出来,在病房门口看两眼便进去了。
      云岁直不起腰,扶着墙,轻声问云启:“爸,林屿回去了吗?”
      “回老水吗?”
      “嗯。”
      两人停下来,等推着换药车的护士过路。
      “不知道呢,你妈妈没说,但是他昨晚住的咱家,睡你的房间来着。”
      云岁僵着脖子,“哈?住我的房间?!”
      云启扶着她的胳膊,扯着她往回走,“要不然呢?人家辛辛苦苦大老远送我们过来,你想叫人家去住酒酒店还是连夜开车回去?”
      她无法反驳,嘀咕:“那也不能直接住我房间啊。”
      “人家没嫌弃就算好的了,你计较个什么劲儿啊,你那房间都空多久了。”
      回了病房,云岁没了说话的心思,问杨曲南要手机。
      杨女士不给,美其名曰让她静养。乞求无果,云岁只好放弃。
      病房里的公共电视放着婆媳大战的肥皂剧,她硬撑着看了两集,困意来袭后,两眼一闭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境混沌,白蒙蒙,漂浮着不知名的东西。医院特有的声音格外助眠,几次试图睁眼,终究没醒过来。
      朦胧间听见云启和杨曲南说着话,过不了一会儿混进一道年轻的男声,三人的声音混杂着钻进她的梦里。梦境开了道口子,靠窗的位置,站了个高瘦的男人,轮廓糊了层光,晃眼,像天外来客。她来不及看清,那道口子闭合,世界瞬间熄灯禁言。

      醒来时天快黑了,窗边望去,远处的山廓渡了层浅黄的边,往外晕出去,渐变着和天幕衔接。
      枕边放了部手机,她自己的。
      看了眼时间,17:49。
      她睡得头疼,撑着腰坐起来,斜靠着床。云启和杨曲南都不在。
      一旁的大妈正无聊,见她醒了,搭话:“小妹你醒啦?你爸妈送人下去了。”
      云岁怔了下,往门口看了眼,朝大妈说谢谢。
      “刚刚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嘛?”
      啊?什么东西?她揉着脑袋和大妈对视,尬笑道:“你说的可能是我堂哥。”
      大妈摆手,“你堂哥我见过的呀,不是他。刚刚那个,大高个,黑色衣服,戴着口罩,看着俊呢。”
      猜想是林屿,云岁摇头,“那可能是我朋友。”
      大妈还想再说些,但女孩拿过自己的手机搞鼓着,她只好闭麦。
      手机里堆了太多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严恩养轰炸得最多。越洋话费太贵,她没回拨,发了报平安的微信过去。
      还有些同事的。养兔子的大姐问她怎么样了,还活着就吱一声,她发红包安慰。云岁回了个“吱”。
      养鲸鱼的姐姐说宣传片成片出来了,VIP先看,后附一条视频。
      往下划拉还有很多,她看得眼花,直接找到林屿的头像。上条对话还是他:你明天来吗?
      她手没力气,抖抖嗦嗦打字。
      一条消息还没编辑完,杨曲南挽着云启的胳膊笑吟吟进来,只是看她一眼,在床边坐下了。
      云岁手抖得像筛子,只好放下手机,脸色古怪,问:“刚刚林屿不会来过吧?”
      云启点头,正要说话,被云岁截断:“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像吗喽一样,怎么叫?”杨曲南眼风淡淡地扫她。
      “是林屿让我们别叫的,想让你多休息休息。”云启解释道。
      云吗喽泄了气,躺了回去,不料扯到了伤口,疼得皱了脸,直嘶气。

      晚上仍旧是云启留下陪床。
      杨曲南走时缴了云岁的手机,“晚上你就好好睡觉,明天我再给你拿来。”
      云岁放弃挣扎,生无可恋扬手朝她打拜拜。
      云启不知从哪搬来张小折叠床,架在她病床旁。送走球花女士后他便盖着碎花毛毯躺在小床上看手机,丝毫不顾云岁哀怨的眼光。
      入夜后病房静下来。隔壁床的大婶早早睡下了,扯着断断续续的呼噜;对床沉迷抖音的大叔降低了音量看着PK直播,嘿嘿笑着;最后是上午才来的一个初三妹妹,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此刻靠在床头看卷子。
      她毫无睡意,闭眼躺了不知道多久,慢慢坐起来。
      四下安静,唯一的响动便是走廊上轮子轱辘的滚动声。云岁翻身下床,趿着拖鞋顺上云启放在床头的外套朝外走。
      走廊零散站着几个人,路过服务台时护士叫住她,“你去哪?”
      云岁愣了下,指了指电梯:“去七楼,那边有公共阅读区,我想去拿两本书上来。”要不然实在太无聊了。
      护士看了看,问:“能行吗?要不然你回去休息,我去帮你拿?”
      “不用不用,我可以,我自己去。”
      她慢慢朝电梯挪步子,下到七楼。
      七楼是儿童住院楼层,灯亮堂堂照着色彩鲜明的走廊。阅读区就在电梯外面,她找了半天,在一堆绘本里挑了两本《笑猫日记》和一本《捣蛋鬼日记》。随手翻了两页,云岁还算满意地往回走。
      电梯在一楼迟迟不上来,她背弯久了泛酸,只好靠在墙边慢慢站直,裹着云启的黑外套,活像个老太太。
      叮,电梯到了。
      她裹了下衣服,看过去。
      银灰色的电梯厢里只站了一个人,个子很高,站在一角,垂头看着手机。
      云岁慢步跨进去,按了楼层,抱在怀里的书滑了出来,她捞了下。不料云启外套太大,她手困在衣袖里,没露出来。
      书掉在地上,砰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手撑出衣袖,慢慢弯腰,想捡起书。
      身旁的人快她好几步,不等她反应,捡起那本封面印着猫咪和狗狗的儿童读物,拍了拍灰,递给她。
      云岁瞟了那人一眼,对方带着医用口罩,阔形的羽绒服拉到下巴。她接过书,低声说了句谢谢。莫名觉得眼熟,她看了眼对方的脸,两人猝不及防对视。她老脸一热,瞥开了。
      余光里,男人僵了下,站在原地。
      叮,电梯停了。云岁垂眼看着地面,微微倾身朝那人又说了句谢谢,然后走出电梯。
      原想再看一眼那人,不料对方跟着出来,在她身后。
      云岁看清了男人的眼睛,如遭雷击,脑子里闪过许多个画面,炸烟花一样在眼前作乱。她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
      男人好似习惯了这样的视线,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后垂下头,跨步与她错身而过。
      云岁追着对方的背影,大脑宕机。等到那个笔挺的身影拐过走廊,消失不见,她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操!应该要个合照的!”
      她捶胸顿足,一阵懊恼。男人离开的方向连落叶都不见一片。
      出说去谁敢信啊,她在医院碰到林昀礼了!
      云岁轻飘飘的,脸因为激动憋得通红,一路上兀自欣喜。要说缘分,没有哪个男人和她的缘分能胜过林昀礼了!
      她掰着手指复盘:
      第一次,末班公交,雨夜搭戏!
      第二次,君泰大厦,转交再相遇!
      第三次,微博Vlog,男神降临动物园!
      第四次,医院电梯,四目相对后擦肩而过!
      她竖着四支手指,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幸福感。
      云岁啊云岁,我就说你命不凡啊!这可是太上老君都安排不过来的运气。等出院不买彩票实在说不过去。
      拖着龟步回了病房,云岁扬着嘴角爬上床,抱着怀里的三本书像抱了三百万。
      她仰躺着,看着虚空。分享欲在体内膨胀,她像只气球,下一秒便要起飞冲破天花板,随后砰地炸开,向全世界宣告自己连续四次巧遇林昀礼。
      四次,巧遇,林昀礼。这三个词无论怎样排列组合都叫人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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