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王权之下（三）：领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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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觥筹交错的名利场，总会让沈简产生灯光都能滋生晦暗脓浆的错觉。但他向来不逃避这种大脑产生的幻想，甚至有意识地将其归档，放置到闲时用于维持脑部活跃的计算道具。
但这一次，已不再是错觉，明晃晃的邀请摆在G-15R星系话事人堆满的笑容上，俊朗的脸上毫不避讳地镶嵌着银白金属，像一切敢于对他发起挑战的人宣誓：他是从争抢权势的战场上下来的，他在那里经历了什么绝望的阵痛，敢来的都来罢，假设你能够承受硬生生活剜下肉填充金属体的酷刑。
“您想要得到什么？”话事人酒红色的瑰丽眼眸深深地看着沈简的背影，恭敬而平缓地语调中充满诱惑，“……或许，我以为您是为了一支舞。”
他微微低起头，语调婉转，“当然，我无意窥探您的生活，沈先生；只是，G15是舞场，也只是舞场。”
他微微落下视线，将其如同下属面见领袖一般停在沈简的领口，口中却无意识重重咬住了“只是”两字。
他在紧张。
沈简连头都没有回，闲散地托着下巴，一心二用地仔细琢磨什么时候把领袖拖回来比较好。
他并没有要追究这一点不合时宜的僭越。
实际上，沈简认为自己并没有资格追究一个星系话事人的责任，但或许话事人认为他有资格，他们——沈简很想说只有一小部分人，但实际上确实是绝大部分——认为沈简可太有资格了。总之，沈简也不太想搞清楚，在他们眼中，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
他的直觉告诉他，倘若他某日顺顺利利地理清了这些线团，接了那些日复一日不厌其烦打过来的、语调恭敬或狂热到另他毛骨悚然的通讯，那么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苦日子要来临了！
说不定会再工作一百年！
沈简无声倒吸一口凉气，再一次加深了再也不收部下的决心。
实际上，现场二人都清楚，话事人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沈简想要再叹口气，又害怕话事人因为自己叹气更加紧张，于是不得不咽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湮塔所到之处不会再发生战争，甚至没有过关审核，迎接他们的人身份越来越另沈简都感到震撼与不解，这种情况在首次高等星系的首脑出来时达到了巅峰。
首脑似乎将其当做了某种与他同级领袖的会晤，严肃上前致礼。沈简挂着优雅到僵在脸上的笑容走完了全程，夜里踹开领袖的门、卷走他的被子。
于是，第二天与首脑应酬的人，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被烦了一个晚上的耶梦加得。
沈简摩挲了一会手上的权戒，忍不住想，为什么耶梦加得不会有丝分裂呢？打工人吗，还是多多善益。
而话事人早已看着沈简一会叹息一会苦恼的表情冷汗直下。
沈先生到底来做什么？！召见了他，但回避了他的所有示弱与随后的试探，然后呢？
然后……他到底该怎么办？
话事人抵达巴别塔前，已提前仔仔细细地调查过，自己与手下一点都没有惹怒过无湮塔，才敢踏进往日自己主宰的塔顶。
他想过无数个对策，哪怕沈简想要在三十分钟后轰炸星系，但只要肯见他，就意味着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能坐到谈判桌上，他也并非一份胜算没有。
只是……
男人眯了眯眼睛，人工眼球闪过丝丝电流运作凝聚而成的红丝，但又迅速被克制下去。
【不要在无湮塔面前动用任何科技手段】
这是全星系远比秘密通讯传得都快的消息，告诫者为上个灰飞烟灭的星系集团。
沈简坐在宛如巴别塔般层层旋转着上升的高台窗口，从回忆抽身出，也不费心思地推断出了话事人在想什么。
“……”沈简微笑着注视了一会站姿紧绷的男人，温和地说，“不必紧张，先生。”
“无湮塔并非无故动兵之态。”他不由得诚恳地为自家群里一群小狗狗辩解了一下，虽然对方看起来更紧张了。
“你这里做得很好。”沈简说，视线落在底下，是投影出来的深渊漩涡，浅色烟雾透出七彩微光，星星点点，梦幻，沉醉。纯到虚幻的塔身散发着朦胧白光，千百张小屏幕环绕着塔身律动。
“……谢谢您。”男人谨慎回答，“这是必要的刺激，您知道的……我们毕竟是娱乐星球。”
他语意模糊，利益如常冷漠地摊在唇舌上，仿佛两人对彼此心知肚明的“刺激”沆瀣一气。
沈简挑了挑眉，狂风吹起发丝，遮挡了他小部分视线。他随手捻住它们，垂眼往下看。
从高塔跳下去，悬崖般的失落感本身便是一种视觉效应，人心会在跳进旋涡的过程中虚幻地猛烈膨胀，像是被撑到最大的气球。而扎破他们的最后一根细针，就是他身后这位话事人设计的门扉。
跳！只有往下跳，才能穿过这扇旋转的漩涡大门抵达舞厅。
——跳！往下跳！下面，是你能够想象、不能想象的一切，生与死一念之间，欲l望l袒l露l胸l膛，发出刺耳美妙的尖叫。
沈简腿部发力，右手撑着墙面站起来，冷漠地看着底下的旋涡。
话事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迅速上前两步，“沈先生，请您稍等，我们可以通过预留通道进入，您不必……”
“你说过。”沈简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话事人面部碎裂的表情，“我是来跳舞的；又不是谈判，也不是收购，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冷汗顺着红眸男子的额角留下，他绷紧了背部，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半晌咬牙低下头，声音却更加低微。
“抱歉，沈先生。”他的手紧紧扣在自己胸口的紫红胸针上。沈简瞥了眼，认出那是历代星系话事人佩戴的传承标志。
沈简慢吞吞思考了一会，为了话事人的心脏着想，还是改变了姿势，依然站在窄窄的窗边，但好歹扶了墙，看起来不怎么容易掉下去。
话事人无声松了口气。
上帝知道，倘若今日沈先生自像常客一般，只能从塔顶跳下，才能抵达舞厅，那么无湮塔会在五分钟之内碾平他的舞场。
这并非笑话：隔壁酒星对无湮塔的贸易交流视若无睹，将亲自下场洽谈的领袖扣押，结局呢？哈哈，最后一点星球养分都被扔进无湮塔的能源焚化炉榨干了！
他们的主舰甚至没有出场，单凭副舰，就将一颗活生生的星球如同切豆腐般，像俄罗斯方块一般切下来了！
据说，舰队抵达星球时，那位领袖正站在一片血腥的宴会厅中，眉眼平静地倒下最后一点干净的酒液。
……如此恐怖。
……如此令人敬畏。
话事人不敢想象自己的星球被割成大小一致的方块塞进焚化炉的场景，他的态度不得不更加恭敬，余光小心地关注着长发男子的一举一动。
如果沈简知道这家伙脑袋里想了什么，必会打出六个无语的点。
他的名声，就是这么被他的下属和耶梦加得败坏的：一个酒星，它可能比较重要，但怎么能重要到沈简亲自下场？
——那时候去的是领袖。
用沈简的话来讲，领袖放开了，玩嗨了。
仅仅到场两周，这人仅凭语言被奉为座上宾，挑起了三场大型战争、两次篡位与一次资源战、一次大规模商战，导致沈简不得不通过量子通道紧急换人给他收场。
沈简是拒不承认那颗星球的政l治局势实在是太“好玩”了。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插手的地步……是的，沈简他，也下场了。
他比领袖玩的还大，最终是领袖扛着歼星炮把沈简扯回来，一发结束了这个他们合力也就不救不回来的腐烂星球。
但最终，灭世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坏事儿，竟然被通通安在了无辜弱小（领袖：？）的他身上！沈简不由得越发不甘，更加想把先瞒着他跳下舞厅的领袖拽来加班。
……他怎么可能在一堆尸体中神态自若地品酒？这种疯子行为，用（无湮塔脏话）想都能猜到，他也只是做个样子。
啊……想多了。
沈简平静地回头看了眼与他长得有四分相似的话事人，半晌收回目光。
见到他第一眼，沈简就明白了为何沈暗捏着资料执意让他见一面。
沈简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话事人一眼，手脱离了窗沿。
话事人眼皮一跳。
“以防万一。”沈简微笑着说，“我以前预警：接下来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闭上眼睛。”
“什……”男人刚刚脱口，便看见沈简轻松泄力，如一尾大鱼般坠下高塔，落进舞厅当中。
风贴着耳边呼啸而过，比恐惧先抵达的是攀升的肾上腺素与刺激，落到舞厅的瞬间，让你交上毕生财产换取一舞，也挥霍一空。
落进舞厅的最后一秒，沈简瞧了眼上方扒着窗口露出震惊绝望抓狂表情的话事人。
他的表情生动，除去瑰丽的人工机械眼，简直让沈简想要长时间注视。
还是有点像的。
沈简无奈地想。
还是有点像的，我的朋友，我第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挚友，我第一个遇见的同位体，我死去的友人，我只在记忆中见过面的亲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王权之下（三）：领袖（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