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迟悦悦

4、空

　　临近出院，这天黄忠夫妇下班早，估摸着黄煜还没去酒吧，两口子在路边买了新鲜的葡萄，说笑着走进来。
　　“快，我跟你妈买的葡萄，还带着叶子呢，可新鲜啦。”一进门黄忠就拎着塑料袋，乐呵呵地跟自家闺女炫耀着，连隔壁的妇女也看过来，不自觉笑着。
　　黄煜接过黄忠手里的塑料袋，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直接进去揪了一颗，果肉脱皮而出，滑进黄煜嘴里，是酸甜的。
　　“我去，真的唉，尝着是刚摘的呢！”黄煜挑着眉眼，夸张的表情让黄忠更加得意这葡萄没买错。
　　黄母敲了敲黄煜的头:“你这孩子，不洗就往嘴塞 不怕吃出毛病来。”
　　黄煜嘿嘿嘻嘻的，嘴上嘟囔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到最后还是乖乖去洗葡萄了。
　　病床上，黄伊坐着，膝盖上放着电脑，这个时候，她正看着黄煜跟爸妈斗嘴，也是欢喜。
　　从手术成功那天开始，黄忠夫妇和黄煜脸上笑容多了，和手术前相比，要自然得多。现在的笑容不是装作坚强给自己看，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黄忠夫妇走过来，黄伊合上电脑，放到一边。
　　“不要一整天对着电脑打字，别累到。”黄母坐到床边，劝慰道。
　　黄伊现在又拾起了大学时的爱好，写小说。
　　大学的时候，课业比高中要轻松不少，也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机缘巧合下她接触到小说，后来有了写小说的想法，当然，也执行了起来。
　　至于后来为什么放弃，黄伊再次拾起写小说这件事的时候难免会想起。那时候李宏宇说小说都是假的，都是幻想，一开始她还会跟他争辩，后来两个人反复因为这件事闹别扭，在李宏宇看来，她就是走火入魔了。
　　久而久之，她感到疲倦，竟不知不觉停了笔。
　　那时候她已经写了一本四十万字的小说，读者评论还不错。
　　当她打开软件，看到那些未读评论时，只是笑自己傻，真的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事，到头来不过是自己同样被人抛弃。
　　她曾赞同小说是幻想的观点，现在，她要打破这个想法，至少现在她写的每一个字，都来源于自己，都不是幻想，那些狗血文并非都是假的，有些就是真是存在。
　　黄伊摇摇头，笑着对黄母道:“干喜欢的事，不觉得累。”
　　“那也不行……”黄母还想要说，被黄忠拉住。
　　“哎哎哎。”黄忠朝黄伊竖起大拇指，“闺女想干就干，开心就好，再说了，我闺女，能成大器。”
　　说着给黄伊一个肯定的眼神，黄伊没忍住笑出声来。
　　黄母朝丈夫翻了个白眼:“行！我不管！你们爷三一个姓，合着伙来对付我是吧。”
　　“谁说的？”黄煜拎着洗好的葡萄走过来，听见了黄母的话，自然知道是姐姐和父亲一起怼妈妈了。
　　黄煜将葡萄递给黄煜，顺带着拿了一颗放到黄母嘴里:“只要您同意，我随时改名叫沈煜。”
　　“嘿！”黄忠听见小女儿这话，抡起胳膊，装作要揍她的样子，黄煜躲得快，拉着黄母做掩护。
　　黄忠自然是被老婆治服，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杀的体无完肤，黄煜得意的冲黄忠做鬼脸。
　　隔壁的妇女被这一家人的氛围感染到，跟黄母说她幸福。
　　“大姐，您可真幸福，有这么两个宝贝闺女，大哥对你也好。”
　　黄母不好意思挥挥手:“你不也很好，你家那位不也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都说的是患难见真情，一个人真的爱你，从生病这件说小不小的事来讲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参考价值。
　　女人点点头:“是啊，都挺好！”
　　“大妹子快出院了吧？”黄母问。
　　“后天，后天就能回家了。”女人笑着回应，脸上的欢心是不能掩饰掉的。
　　“和我一天耶！”黄伊拉着黄煜的手，语调轻柔。
　　“是呢！”黄煜握了握黄伊的手，全家人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出院这天，黄伊早上五点就睁开了眼，看着窗帘外慢慢地透出光亮，由灰暗渐渐泛白再渐渐透出橙红的亮色，映着黄伊脸上也有了血色，这一刻，床上的人终于感受到了活着。
　　在黄伊手术成功后的第一天，黄忠就开始在附近找房子，说来运气也是好，房子找的很顺利，是个两居室，自己和妻子一间，两个女儿一间，等黄煜开了学，黄伊就自己一屋。
　　当然，一开始黄忠想再找个三居室，被黄煜拒绝了。
　　一来，多一间，就多不少钱；二来，黄煜在家待不长，第三间必然就空着。
　　就这样，黄忠租了那个两居室。
　　今天，黄忠夫妇都请了假，房子已经在前一天晚上打扫干净，沈女士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全家爱吃的，在家做这久违的团圆饭。黄忠则来医院接黄伊回家，来的时候还被沈女士强行夹了一个扫床的扫把，说是出了医院门，一定得在闺女身上多扫两下，把不好的东西都扫掉。
　　黄伊就这么被黄忠拉着在医院门口，转着圈地从头扫到尾。
　　路人看着这对“奇葩”父女忍不住多瞅两眼，而有人眼里透露着的是艳羡。
　　“爸，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不正常？”回家的公交上，黄伊问。
　　黄忠小心摸了摸手中的扫把，那只手，可以用老树皮来形容。
　　“不会，这样他们就都知道你平安出院了。”黄忠将扫把往怀里拢了拢。

　　是，都会平安的！黄伊心里仍旧在期待，这“平安”两个字究竟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多久。

　　黄伊第一次来这个所谓的家，是一个老式的居民楼，楼道里虽然不见垃圾，却也显得埋汰，就这样爬了三层楼梯，黄忠在一家贴着鲜红“福”字的门口停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房间里的人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手中的铲子都未来得及放下，就出现在门口。
　　“快，快坐沙发上好好歇歇，饭一会儿就好了。”沈女士拉着黄伊往沙发走，黄伊确实也有些乏，这是住院以来，走路最多的一次。
　　黄忠将行李放在沙发的一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小煜呢？”黄伊往四周寻了寻，不见黄煜的身影。
　　“她呀！”沈女士声音从厨房传来，“上了一晚上的班也不嫌累，回来之后在沙发上眯了有一个小时吗，就出去了，说买酒去了，好好喝一次。”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铃响了。这房子户主就给了两把钥匙，黄忠夫妇俩一人一把，黄煜出去的时候，沈女士有让她拿钥匙，人家就是没拿。
　　黄忠接过黄煜手中的袋子，两手抻着袋子的提手，往里瞅，统共四听可乐。
　　“唉，我说小煜啊。”，黄煜头也不回，只是应了一声，“你妈学你说要好好喝一顿，就算不买酒，这可乐也不能照这人数买啊！”
　　说完还拎着袋子给自己老婆看了一眼，像是在告状。
　　黄煜横躺在沙发上，冲黄伊笑了笑，又大声地往厨房的方向喊:“老黄，就意思意思得了，这还是花的我私房钱呢。”
　　黄伊听着只是稍稍微笑，小声打趣道:“你呀，哪有把私房钱往外说的！”
　　黄煜故作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
　　“完蛋了，脑子可能落在酒吧了，都怪那个冰山老板！”黄煜又在心里默默吐槽。
　　而此刻，早餐店里的秦岭清，莫名其妙连打了俩个喷嚏，还在怀疑自己晚上吹空调吹猛了。

　　饭桌上，黄忠举起自己手中的红色易拉罐，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乱抹了一下，可以看出，这个中年男人，眼圈泛着红。
　　不过，仍是笑着，声音洪亮。
　　“来，我说两句哈。”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向这个一家之主，“从今天，从此时此刻起，我们家，就正式迈进新的生活了。”
　　“以后，咱……”说着，看向自己的老婆，“以后，咱老两口就该上班的上班，这俩孩子的路就让她们自己去闯吧，她们在外边什么时候累了，想回家了，咱们就负责给她们开门！”
　　沈母眼泪已经淌下来，还是笑着点头。
　　“得，这不行，你俩不能只开门，还得给我和我姐做饭呢！”黄煜蹭的一下站起来，说着就要敬黄忠，沈母被黄煜整的破涕为笑。
　　“你这孩子，快坐下，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沈母连忙拉着黄煜叫她坐下。
　　黄煜连忙给黄忠递眼神，父女俩真就像模像样地喝了两口。
　　旁边，黄伊给自己添了一杯白开水，缓缓站起身。
　　“爸，妈，小煜。”所有人抬头看向这个温柔、落落大方的姑娘，眼神里是心疼，“我这也算是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谢谢你们！”
　　说完，那一杯水一饮而尽。沈母走到黄伊身边，紧紧抱住自己的大女儿。
　　“我的宝贝受苦了！”沈母的声音带着满满心疼。
　　黄伊摇摇头:“是你们受苦了！”
　　桌旁，刚才还咋咋呼呼的黄煜，背过身去，看向窗外，三楼不算高，可也看不到对面的楼顶，只是清晰地可以看到，那栋楼的三层，有一户人家应该有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小孩儿，那家的阳台上三分之二是婴儿的小衣服。
　　那家也正是热闹的时候，年轻夫妇在哄着闹觉的孩子，一个人抱着，一个人在旁边换着玩具试图哄着。

　　早餐店里，秦岭清吃第一次吃豆腐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这家店和酒吧隔了正好两个店铺，老板自然也认识秦岭清。隔壁桌的客人正好吃完走了，老板来收拾卫生。
　　这老板自来熟，跟哪个吃饭的也能唠上两句。
　　“嗳，今天你家的那个小姑娘没来吃早餐呢。”老板说的是黄煜，秦岭清自然也是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试着尝尝这家的豆腐脑。
　　“没来吃吗今天？”秦岭清手中的勺子一顿。
　　老板摇摇头，端着碗就回了厨房。

　　秦岭清也是偶然一次发现黄煜每天早上都会在这家早餐店吃饭，又在一次黄煜和王阳的谈话中知道她每次都吃这家的豆腐脑，当时两个人还因为豆腐脑吃甜口还是咸口差点吵起来。
　　今天，秦岭清吃的是黄煜强烈坚持的咸口豆腐脑，还额外加了一颗卤蛋，吃着确实不错，不过他还是支持甜口的豆腐脑。
　　至于为什么来吃豆腐脑，对于秦岭清来说可以是为了撒气。
　　他本人还没感到奇怪，今天被这小姑娘怼了一顿就莫名地想尝尝这咸豆腐脑来以解心头之气。
　　临近下班的时候，自己就是问问她下班之后有没有事，这姑娘就跟害怕自己叫她加班似的，三个“有事”连着吐出来，都不带停顿的。
　　当时，秦岭清就当面跟她说，叫她不要害怕，不叫她加班，更何况自己也没让她加过班，而黄煜笑得假的不能再假。
　　那句“老板叫我加班我也不能说不呀”整的秦岭清心里直冒火。
　　至于黄煜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两句话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当事人正悠闲悠哉地剥着大虾，两手油光光的。
　　当时黄煜确实害怕秦岭清叫她加班，因为就在前十几分钟，王阳就说今天可能得晚走一会儿，上午来大单子。
　　黄煜自然对加班没啥怨言，毕竟有加班费，可是时间可以是任意一天，就是不能是今天。也可能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甚至回到家还在心里吐槽秦岭清不分时候就叫人加班呢。

　　走出早餐店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太阳正是最晒的时候，墨镜一戴。
　　回到酒吧，打扫卫生的阿姨还好心地问他吃午饭了吗，秦岭清说吃了，准确的说是早午饭。
　　王阳说的没错，今天确实来了一个大单子，八月中旬市里要举办酒品会，举办方送来参会名单，要在“去来匆”预订客房给参会方，虽说“去来匆”是个酒吧性质的酒店，可任何一个环节也都是正规的，这在整个市里也是出了名的出色。像是这种大型活动，选择酒店，自然少不了“去来匆”这样在全国领域内都出名的特色酒店。
　　而加班确实也加了，不过只是他这个店老板一个人加了班而已。
　　想到这，秦岭清低头笑了笑，加上戴着墨镜，阿姨也没发现他的嘴角是微微翘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