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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说好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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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待江采琼带着辛苦寻回的果子回到小屋里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小女孩依偎着一只金毛猎犬取暖,木案上一只白雕疏离着自己的羽毛,在她们身前是三只兔子,她的女儿正对着兔子束手无措,而金玲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木门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聚焦了屋里所有的目光,钟芙抬眼望过去正见江采琼忧愁疲惫的面容蓦然显出几分惊讶。
三好看着娘亲回来欣喜喊道:“娘亲,你来看,我们有吃的了。”
她困惑又惊喜道:“这是何处来的?”
“是她们送来的。”三好一指房屋内多出的两个伙伴。
江采琼微微皱眉凑近前细观,喃喃道:“养得这样好,定是有主人家的。”
她问两个孩子:“你们还看到什么人了吗?”
三好摇头道:“没有。”
钟芙知道她怕是在猜这是有人发善心送了东西过来。
江采琼走出屋外,环顾四周,周遭只是一片荒芜寂寥,她大声道:“多谢恩人援手。”
说完见四下无人只能作罢回到小屋,小屋内三好向母亲求援,这兔子毛发俱在她想吃却无从下手,江采琼被女儿眼巴巴的样子给逗笑了却同时又感到心酸。
“娘来吧。”
江采琼虽是闺阁妇人,却并非十指不沾阳吹水,她们江家是做首饰的行家里手,江采琼天资聪颖,已将江家祖辈的技艺尽数掌握,做首饰没力气可不行,她自幼练就一双巧手,如今只是处理几只野兔又有何难。
她取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将兔子拎出屋外到河边处理,等到了中午三人果然能吃上一顿美美的热食。三只野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虽无佐料,但对饿了几顿的人来说已是难得的美食,江采琼把兔子分了一只叫女儿给将军和白雕带去。
两个家伙并不动弹,三好着急道:“你们也吃啊。”
雕儿无法,用爪子扒拉了上午江采琼采的野果到身边,将军如法炮制,江采琼见状惊讶道:“好通人性的动物。”
江采琼还将药材煮了喂给钟芙喝,她虽然不通药性,但想到恩人既然送来吃的,那这药定然也是能用来救命的。
钟芙喝了药便睡过去,江采琼隔了一刻钟摸摸她的额头见不烫了才放下悬着的心。
钟芙一睡就是半天,中间雕儿和将军又去打了一次猎也未将她惊醒,只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被人喂了吃的,她迷迷糊糊地感叹道,所幸遇见的是江家母女,她们才当真是有仁善之心,难怪姚金铃想做个好人,说不准是受她们影响。
(姚金铃:?)
等她再醒过来时,天色半黑,小屋内的火堆发出噼啪之声,江氏母女已依偎着睡熟,将军和白雕却同时抬起头来警觉地望向屋外。
有人来了。
钟芙一皱眉迅速推醒两人:“来人了。”
江采琼霎时清醒忙起身扑灭火堆,她透过门缝向外一看,瞬间面如金纸:“是官兵。”
她们现在是逃奴,为躲开官兵连大路都不敢走,不想仍然被人追到。
她立马携着两个孩子要走,钟芙被她背在背上,她回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手持火炬向小屋方向汇聚,粗略数过竟有数十人,她眉头一皱,今夜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得了。
为首的官兵见到江采琼气不打一处来,穆宗清理朝臣的决心尤其强烈,又有宦官趁机清除异己,此次抄家自然十分严苛,谁也不敢放走一个皇帝下令要抓捕的人,刘松柏的夫人女儿出逃他们负责的人通通吃了挂落,为了追捕她们三个,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眼下见了自然大动肝火。
他几步追上江采琼,一把拽过三好在手上,不妨身侧突然扑出一只大狗狠狠向他掌中咬来,他吓了一跳忙将人松开,江采琼立时将女儿夺回。他抽刀去寻咬他的狗时,但见四周荒草遍地,风声呼啸,却找不到任何动物的痕迹。
“真是见了鬼了!”
“陛下有令,刘松柏家眷尽数入宫为奴,你竟然还敢跑!”他说完就要动手。
江采琼形容狼狈却面无惧色,斥道:“陛下既令我等入宫,我们三人便受太后管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太后的人。”
“你……”
旁边一人制止道:“好了,既抓到了人就速速送往长安,莫再多生事端。”
这人只能作罢。
江采琼松口气,搂着两个孩子紧蹙眉头,风餐露宿最终还是免不了入宫的命运。
三好稚嫩的声音问道:“娘,我们就要进宫了吗?”
江采琼叹口气道:“三好别怕,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有娘在我就不怕,娘亲,进宫不好吗?”
方才制止同伴动作的官兵听这童言童语不禁喟叹,先皇病逝前喜怒不定,大批宫人被杀,可见深宫之中的人命至轻至贱,好好的人谁愿入宫为奴呢,如今穆宗继位,观朝堂近况,这又是个不喜朝政的君主,毫无明君之相,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能不能熬下来。
这官兵叫万剑锋,他乃是左神策军麾下,他怜惜江氏三人的命运,一时又想到宫人的心爱之人,不禁惨笑,江氏宁愿出逃也不愿入宫为奴,他的心上人阮翠云却甘愿在宫中博富贵却不想跟他出宫,他实在不愿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可事实却由不得他不信,但想凭奴婢之身平步青云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她既狠心抛下我,我又何必顾虑她。”
因着追捕江采琼一事,万剑锋联想到狠心情人,这一晚心情反复与天明时竟痛下决心,决定投靠宦官为自己搏出一个前程来。自玄宗之后,大唐王朝的动荡中便少不了宦官的身影,谁都知道宦官的恶,可谁也无法否认投靠宦官便能立时飞黄腾达,如今朝堂如此,与宦官交好的已经占了大多数,其实便是没有阮翠云,万剑锋说不准也会走上投靠宦官的路,左神策军的领导权本身就在宦官手中,换句话说他半只脚已经在宦党之内,阮翠云不过只是催化了这个过程罢了。
一队士兵在小屋歇息半晚,等到天亮便押解江氏三人上路,钟芙此时才知她们奔走七天,其实仍未走出山南道,从大路回长安,其实只需二日的路程。
万剑锋对两个孩子起了恻隐之心,他见钟芙总是病恹恹的,主动提出要帮忙,江采琼生怕他见金玲患病偷偷将人扔走始终不肯,万剑锋无法只好将随身带的金疮药交给江采琼,她这才知道他并无害人之心。
钟芙声音细细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今日援手之恩,他日必报。”
万剑锋闻言感到诧异,一个将要入宫的小小女孩能怎么报答他呢,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不禁失笑,却蓦地瞧见钟芙清凌凌的眼睛,这双仿佛透视一切的双眼,叫人生不起玩笑之心,他收起轻视正色道:“在下姓万,名讳上‘剑’下‘锋’,时任左神策军中候。”
等人走过,与万剑锋交好之人不禁对其感叹道:“虽是童言稚语却可窥一片知恩图报之心,不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像刘家这样的获罪家眷,想出宫更是难上加难了。”
想起那双眼睛,万剑锋却摇头道:“此女却非池中之物。”
一行人快马加鞭运送江采琼几人回长安,路途中又汇聚了其他获罪的家眷,等到了宫门口已是浩浩荡荡的一批人手,负责接人的宦官布吉祥看着一干哭哭啼啼的女人就头大,将这样的人送进宫若被上头人看见他也是要吃挂落的,不禁细声细气地喊道:“都哭什么呢,扰了顶上人的心情,有你们受的。”
面前的一干人还是如此,他不禁头疼正要再开口,袖口却被人拽了拽,他低头一瞧,是个还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小丫头可一点都没愁眉苦脸,还天真地问:“公公我不哭,能让我们出宫吗?”
布吉祥乐了,见江采琼一行三人不同其他入宫之人,面色无异,于是好声好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一朝从天上掉到地上,可若不认命,日后受的苦还多着呢。”
“多谢公公提醒。”
布吉祥也不是狠心之人,见她上道想着能给安排个好去处,就问:“你是谁家的家眷?”
“我家老爷曾是御史台侍御史,眼下发配岭南。”
“原是江夫人。”布吉祥恍然大悟道。
“公公知道我?”这下江采琼是真的惊讶到了。
布吉祥与尚宫局钟司制交好,江采琼出身制造大家再适合尚宫局不过,即使不用他费心,尚宫局的人也不会弃之贤才而不用的,他只提醒道:“宫中只要谨言慎行,不做逾矩之事,想要活命是无碍的。”
可这句“活命无碍”已经将江采琼吓到了,谨言慎行、循规蹈矩才只是能活命,那那些活不得命的仅仅是因为不守规矩?
布吉祥察觉到似乎把人吓着了,可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奴婢的命本就不受自己掌控,他们既为了奴,生死自然已经随不得心意,只能寄希望于规行矩步别碍了上头人的眼,至于会不会像宪宗朝时的宫人一样无辜丧命?
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谁叫一入宫门深似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