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豪门大佬一见钟情》独立桥头

86、盛宴

　　剪彩仪式过后，新梅园戏班给各位客人准备了简单的茶果点心，单等众人用过之后，戏场便正式开始。

　　很多人已经等不及了。

　　受战争牵连，许多戏楼不得不中断营业，梨园界陷入惨淡局面，大上海一段时间，无可奈何地出现了“戏荒”现象。

　　这对于上海一些老戏迷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折磨。

　　然而，这种战时困境，不仅不能阻挡人们对于精神方面的强烈追求，而且比之从前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人们希望歌舞升平，安居乐业，所以从前那些悠闲自在的日子，便成为战时人们的一种奢侈向往。

　　所以，尽管外围炮火连天，杀人盈野，然而在老城一带，老百姓们一听说附近戏楼开张，而且是红极一时的北平名伶邹老板亲自挂帅，当天可以免费听戏，便一窝峰地涌来了。

　　这热度，盛况空前，还未曾预热，便先已有了。

　　狄月菊暗暗吃惊。

　　说实话，他带的荣春戏班，如今正走着下坡路，戏班每天演不了几场戏，看的人也不多，寥寥落落，只堪堪够众人糊口而已。

　　经营了快十年，然而一夜之间，面临倒闭的可能。

　　这对于素有“镇山唱将”之称的狄月菊，不能不说是一个深深打击。

　　在整个梨园界败退之势下，狄月菊也曾想过激流勇退，而且一代名伶陆小离也有些想法，但是梨园前辈万松源苦口婆心，劝阻了二位。

　　可以说，上海梨园界势单力薄，短期缺少承担大梁的檩子，只靠几个原先的大腕，如今也沦落为二三线的腕支撑着，无比的冷冷清清。

　　然而邹雪云一来，竟然死水微澜了。

　　大有梨园戏曲抬头之势。

　　品茶果时，邹雪云和万松源，狄月菊，陆小离等一众梨园大小腕们在一桌，万松源笑呵呵道：

　　“幸事！幸事！邹老板能来大上海传承梨园文化，实乃大上海梨园界一大幸事。”

　　“会长过奖了。”

　　和众人寒喧过后，邹雪云便随着果儿，苏香蓉和万桃红，到后台准备服装道具上场。

　　谈爷在场上招揽全局，远远的在人群中，谈爷看到柏修明和裴文轩，急匆匆赶来了。

　　柏修明见了谈爷，笑着打过招呼，道：

　　“好啊，这邹老板走时也不打个招呼，让我们一顿好找。如果不是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戏楼，估计我们还的找一段时间。”

　　柏修明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墨黑地半长，一看就是标准的知识分子，外面穿了一件薄泥外套，脖子上，搭着条羊毛围巾。

　　谈爷微微一笑。

　　“柏修明，你不好好在北平疾呼民众疾苦，来上海凑什么热闹。”

　　虽然谈爷早已从计学文口中得知，柏修明开的民用报馆遭到东洋人查封，然而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和柏修明开着玩笑。

　　柏修明“咳”了一声道：

　　“别提了，东洋人嫌我们揭露他们嘴脸，给我们扣了顶破坏和谐共荣的帽子，如果不是我和裴文轩跑的快，差点就让阪田派人给抓起来了！”

　　裴文轩最近跟着柏修明混了一段时间，气质上也不再是畏畏缩缩，穿衣打扮，俨然成熟了许多。

　　“谈爷。”

　　见谈景琛看过来，裴文轩迟疑一下，但还是慢慢打了声招呼。

　　自从谈景琛一人占尽梨园花魁，裴文轩心中便异常厌恶这个京沪两地的风云人物，心下觉得，邹雪云一世的贞节英名，白白让谈景琛给毁了。

　　“就阪田那蠢货，能抓住你柏修明？你和东洋人这游戏，就是猫和老鼠的游戏，别人不清楚，谈爷我还不清楚么！”

　　谈景琛招呼二人就坐，陪着他们一起磕瓜子吃水果，道：

　　“你二人先吃点东西垫垫饥，邹老板在后台忙着上妆，今天戏楼开张，邹老板想来个一鸣惊人。”

　　“邹老板要上戏？谈爷，新戏楼开张之日，邹老板打算上什么戏，是不是最拿手的《长生殿》？”裴文轩终于双眼放光，找到了他喜欢的话题。

　　谈爷笑着摇头：

　　“非也。《长生殿》已经出名的不能再出名了，邹老板不是喜欢创新么，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他能放过么。他大约是很欣赏你二人这才华，所以，坚持这一次，要演你二人合写的那部《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前面还可以，后面让裴文轩给写坏了。”柏修明笑了。

　　裴文轩一听邹雪云在戏楼开张之日，选的是他参与的新戏，不免一阵激动，满脸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渗起一阵阵红晕。

　　裴文轩急忙辩别道：

　　“没有啊，柏修明，后面哪有写坏了，后面就是我期望的那种‘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终于等到邹老板要唱这出戏了，我太开心了！”

　　由于太过于高兴，裴文轩下意识欠身拈了一粒糖果送入口中，心不在焉的，差点噎住，咳咳咳的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那粒糖果归位，赶紧囫囵吞枣咽进了肚子里。

　　“柏修明，这来了上海，往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再回到北平吧？”谈爷轩眉略了的浅皱着，问柏修明。

　　柏修明想了想，道：

　　“这还没有个正式落脚点，一切都是未知。现在各地知识分子建立起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纷纷提出‘国防戏剧’，‘国防电影’，‘国防音乐’，‘国防笔杆’，全国形成了国防文艺运动高潮，民族情绪无比高涨，我岂能置身事外。往后，我想多做些爱国方面的实务事，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以后有机会，我要给邹老板写一本国防剧，就不知他敢不敢唱。”

　　谈爷笑了。

　　“就邹老板那虎劲，他哪有不敢唱的。不过，你可不能拖着他下水，依他那实心木头性子，万一让东洋人查住了，他又不知进退，这不是害他么。”

　　柏修明笑了。就知道这谈爷疼邹雪云，可是没想到，疼的这么直接。

　　谈爷虽然护着邹雪云，然而，他还是很佩服柏修明这股子爱国热情，便道：

　　“柏修明，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和裴文轩去一个好去处，那里又有爱国人士，又有活动场所，随便你们怎么干，胜在那地方有上万人，东洋人就算想干预，根本也无从下手。”

　　“什么地方？”柏修明眸光一亮，来了兴趣。

　　“九华纱厂！”

　　十点钟，戏楼正式开唱了。

　　万松源和陆小离，狄月菊在一个包间，谈爷和柏修明在一个包间，计学文和裴梓莹，裴文轩三个人，在一个包间。

　　“阿弟，你回到上海，怎么不在家里呆着，要在外面流浪呢？”裴梓莹这是在上海第一次看到裴文轩，一听说裴文轩已经回到上海好几天了，便惊讶地问。

　　裴文轩那视线，一直就在戏台子上瞄着，也根本顾不得和裴梓莹说话，这会子见裴梓莹问话，便敷衍道：

　　“我已经大学毕业，总得找点事做。要不我一直在家啃老，会遭人嫌弃的。”

　　裴文轩和裴梓莹算是同父同母所生，不同于下面那几个，多是同父异母血缘，对裴文轩，裴梓莹一向很上心。

　　上面还有一个裴文豪，是大伯家过继来的，和他们也不算是直系血缘。

　　“谁嫌弃你了，裴氏家族在上海，还有好几个产业，难不成还缺了你一个位子了？你再怎么说，也是嫡出的大少爷，理该掌握重权的，可你倒好，自动放弃了。”

　　裴梓莹有点不满。

　　裴梓莹自从回国后，在裴公馆呆的时间比较长，每天看到几个姨太太们勾心斗角，几个兄弟妹妹们变着法地挥霍家产，她窝着一肚子火，可苦于大小姐的身家地位，所以一般情况下，也就选择了隐忍。

　　她是希望裴文轩能出人头地，争回属于他们这一脉应有的财产。

　　然而裴文轩一直不成器。

　　先是在北平念大学，一边求学一边捧戏子，大约就是捧的邹老板罢，捧戏子没有银子怎么行，于是裴文轩那几年，不断地向家里要钱，一度差点让震怒的老爷子给逐出家门。

　　再后来，裴文轩便是除了捧戏子，还说要搞什么地下产业，向老爷子透支了母亲留下的一部分遗产，不到一年时间，又祸祸了很大一笔钱。

　　“阿姐，我不能去资本家的工厂，贫富差距太大，又分配不均，我去了裴氏那几个厂，就等同于和资本家一样，剥削劳动者，我怎么能干这种事！”

　　裴文轩见裴梓莹还要说他，便不高兴地瞅了一眼家姐，道：

　　“阿姐，看戏重在心无杂念，要用心品，净耳听，心无旁鹜，才能咂摸出那股子出尘入世的清爽味道来……”

　　裴文轩仿佛觉得自己很高雅，家姐和计学文都是俗物一般，如果不是因为计学文上次救了邹雪云，他都不屑去理这个姐夫。

　　裴梓莹听了裴文轩这一番貌似很严正的开导，立刻便不再发声。懒的替她这个弟弟操心了。

　　计学文看了裴文轩一眼。

　　戏台上，第一个出场的是万桃红，裴文轩神色间一下子便有些失落，他忘记了刚刚所说的话，仿佛心无旁骛是专指了某一个人，裴文轩一向不喜欢看别人的戏，就算演的再好，都再难入了他那法眼。

　　当下裴文轩便不能专心，他转过身对着家姐道：

　　“谢谢阿姐为我操心，我其实是，以后有可能到谈爷那个九华纱厂做事，这个刚刚和谈爷已经谈过了的。”

　　裴梓莹一双美目，从戏台上收回来，看了弟弟一眼。

　　“九华纱厂？那里人多，又乱，你即便去了那儿，也要小心一点，况且那一带，又是东洋人管辖范围……”

　　裴梓莹还是忍不住替弟弟担心，这时计学文来了兴趣：

　　“你是说，九华纱厂？谈景琛让你去九华纱厂？理由呢？”

　　九华纱厂是谈景琛和计学文合开的厂子，计学文一向懒的上心这些生意上的事，所以全权交给谈景琛办理，这几年在九华纱厂上，他每年除了不断的投资进去，每年并没有收到半分盈利。

　　“九华纱厂都快要倒闭了。你去那儿干么呢。”

　　计学文吃了一瓣果子，十分不解。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裴文轩遮遮掩掩，又不想跟他们说实话了。

　　台上，已经换成了苏香蓉。

　　这一次，苏香蓉演的是杨贵妃。

　　蓦地里一声绕梁清音，从戏台四面八方，远远近近，台上台下每一个隙缝之间，贯入人们耳膜！

　　接着，苏香蓉一矍瘦身，燕子掠水一般，从台侧翩跹逸入台上。

　　“好！好！”

　　台下一片叫好声。

　　万松源含笑点点头。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邹雪云已经是梨园界数一数二奇才，如今他的弟子，似乎也和邹雪云比起来，虽然说不上伯仲之间，便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看来，邹雪云不仅自己艺高一筹，还培养出了好徒弟。

　　陆小离嗑了一曳瓜子，瞅了苏香蓉那一手甩水袖功夫，纳眉道：

　　“这个苏香蓉，这功夫身段，竟是老辣的很，我在想啊，这邹雪云这戏班子啊，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功夫老到。梅园果然是名符其实，冠绝京城。”

　　狄月菊也频频点头道：

　　“徒弟已经如此了了，那师傅，更必惊人。我对于邹老板接下来的出场，更是越来越好奇了。”

　　万松源呵呵笑道：

　　“吾辈已老，年华已去，梨园界只能靠你们这些人了。咱们就拭目以待邹老板吧。”

　　另一个包厢内，法租界警务署署长娄安福，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没想到，新戏楼除了邹雪云这样的水湄绝人，竟然还有苏香蓉这样的不可方物人儿。

　　“好一似贵妃再世，看的人心尖儿都疼。”

　　娄安福轻声哼着戏，两根手指敲着桌子，一双短腿，不住地晃来晃去着。

　　他被苏香蓉的美艳娇湄，深深入迷了。

　　“女人好看算什么，这男人若好看起来，才是真的好看！”

　　娄安福在心中大为感叹，一双手掌不住地鼓掌着，一会儿，便拍肿了。

　　“老爷，您着什么急呀，邹老板还没有正式上场，你这双手就废了，呆会儿，怎么捧邹老板！”

　　三姨太瞅了一眼娄安福，觉得老爷有时候，就完全是精神不正常。

　　四姨太妖笑道：

　　“害，三姐，你懂什么，老爷呀，八成是看上了这个苏香蓉。老爷不是常常自比为了唐明皇么，他只可恨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杨贵妃，这不，杨贵妃出世了，老爷能不激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