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54、第54章

　　房间明亮，阳光照射在这片角落，金屑似的光仿佛融到常野眼珠里，扑闪扑闪的，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宋浮用食指点在他的肩膀处，往后推，他便也顺着她意思起开，手仍然搂着她。

　　少了张脸怼在宋浮面前，视野一下开阔许多，她瞧见床边放着个行李箱，准备走的样子，于是抬眸问道，“你要去哪？”

　　“什么去哪？”他也朝宋浮看的地方望去，看到那个行李箱不由得笑道，“我出差才回来。”

　　再次转过头问道，明明是说正事却好像在呢喃，“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什么时候和我说过了？我怎么不知道？”宋浮讶然，微微张开唇瓣，红润润的像小果子。

　　他喉结微动，低头拿出手机，俩人对话框打开，红艳艳的感叹号便让人一目了然，信息没发出去。

　　“在电梯里发的消息，怪我没仔细看，”常野懊恼地嘟囔道，“这几天又忙，没看手机。”

　　眼珠子一转，笑得腼腆，边笑边说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才来这的？”

　　宋浮刚想开口，他把头倚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头发呲啦啦地蹭着她的侧脸，他也撒娇似的乱蹭。

　　“累。”他平时声音脆脆的又有些低沉，现在除了低沉就只剩疲倦了，还趁机抱怨道，“为了早点回来我歇都没歇，可是你都不来找我。”

　　“我好想你。”

　　宋浮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伸出手，虚空地环在常野腰部，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轻声说道：“要不睡一会？”

　　他不回答，过了会闷闷地说道：“你陪我睡。”

　　他说得委屈，还带着几分小心思，宋浮真怀疑他进修了些什么课程，连提出来的要求都这么小心翼翼适可而止，让人不忍心拒绝。

　　她今早起得早，陪他睡一会也不是不可以，正当她准备同意时，肚子叫出了声，咕噜咕噜地蠕动着。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宋浮如此清晰地感到世界是这么安静。

　　常野抬起头，从她肩膀上下来，环她腰的手也松开了，问道：“饿了？”

　　“有点，今天还没吃饭呢。”

　　果不其然，闻言常野蹙眉，想说些什么又吞了下去，“走，下楼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他牵着宋浮的手往楼下走，两双布拖鞋踩在楼梯上，一前一后，上方是交握着的双手，包在里面的那只宛如葱段，白洁似瓷，紧紧地被包在外面那双略微瘦长的手中。

　　“不用这么麻烦，我吃点桌上的零食就行。”宋浮抽出手，笑道。

　　常野在冰箱前，从冰柜里拿出一袋面白的东西，“没关系，我也没吃饭，吃馄饨可以吗？”

　　宋浮有些心动，文奶奶包的小馄饨她许久没吃过，在外面吃过许多馄饨都不是那般的味道，想到这里她脆声应道：“好。”

　　厨房是开放式的，坐在沙发上就能看到常野，他回来估计连衣服也还没换，穿的还是长袖衬衫，常野解开袖口，一道道绕上来，然后端着锅，装好水，放上灶台。

　　这个角度阳光穿过他的鼻梁，透着光，眉眼立体，白色窗框外是绿草茵茵。

　　她呆坐在沙发上也不是很好意思，宋浮走入厨房，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穿过指缝，再哗啦啦地逛一圈，一头朝下水道撞下去。

　　余光里一颗颗小馄饨扑通扑通跳下锅，常野用锅铲搅和了几下，又抖抖铲子上的水，放在锅盖上，走到她这，拿起菜板开始切从冰箱拿出来的叉烧。

　　“忆安给我打电话了。”他领口的扣子要掉不掉，衬衫领子也歪着，宋浮上手解开他这颗扣子，又把他的领子翻出来，“她说你让她把林思思开掉，问你为什么也不说原因。”

　　“还说，只要她把林思思换掉就给她介绍个代言？是不是？”

　　菜板剁地哒哒的，他心虚地嗯了一声。

　　“可以啊，常野，学会威逼利诱了。”宋浮用手捏起一块叉烧，放在嘴里，“挺好吃的。”

　　又拿起一块喂到常野的嘴边，常野愣了一下，张开嘴接过，有些惶恐。

　　“生气了？”

　　宋浮笑道：“在你眼中我很容易生气吗？”

　　他摇摇头，切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看向她真诚地说道，“不是，我只是怕你有情绪而我没感受到，所以确认一下。”

　　“没生气。”宋浮眨了眨眼睛，好像迷了东西，揉了两下说道，“不过你别去忆安那闹，聘不聘用林思思那是她的事情，我和林思思的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别去左右人家。”

　　常野把菜板上的叉烧装到盘子里，一片片薄厚适中，他边冲手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够任性点。”

　　“什么时候才能相信你拥有让人心甘情愿被你左右的能力呢？”

　　“不要考虑得那么周全，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常野故意拿湿漉漉的手捏住她的腮帮子，亲了她一口，猝不及防，说道，“讨厌就说讨厌。”

　　“行啦，我知道了，以后不去找她就是了，吃饭吧。”他擦干手上的水珠，从锅内盛出小馄饨，熟悉的香味一下飘出来，宋浮被他吻懵了，脸颊上还沾着他手上的水。

　　再看罪魁祸首已经坐在桌前，挚着碗筷，等着她来。

　　一顿饭吃得安静，也没什么不自在，只是常野眼皮子在打架，他好几天没怎么合眼，吃饱喝足难免有些困倦，宋浮也察觉到了他的强撑。

　　“我来洗碗，你上去睡会吧。”她吃得干干净净，一手各擒一个碗的碗边，小拇指夹着两双筷子，放入洗碗池。

　　没料常野握住她的手腕，打开水龙头，一个侧身环住她的手背，像给小孩洗手一样，凑到水下，边搓她的手边说道，“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宋浮顶肩，抵开他的靠近，解放出自己的手，笑道：“那你快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不想休息。”看着她往后撤，常野无赖似的说道，“我一休息你就走，那就不休息了。”

　　“你就算不休息我也要走。”

　　些许是太阳太灼热，晒得水管热烘烘，手也烫得热烘烘，手掌心湿乎乎地在室内冷气中挥发。宋浮走到门口，后面还有个跟着她走到门口的常野。

　　“今晚约了人吃饭。”宋浮寻思着现在走，待会等文奶奶醒来，指不定要留她吃晚饭，她又不忍心拒绝。

　　常野没精打采地倚在玄关处，眼皮半掉不掉，仿佛在看她穿鞋，仿佛又完全闭上了。

　　即使这样，他还硬说道：“那我呢？奶奶睡得沉，我晚上没饭吃怎么办？。”

　　宋浮怀疑他困傻了，说出来的话谁会相信，哄道：“快去休息吧，我明天来找你。”

　　“真的？”他问道。

　　“真的！”宋浮答道，有些哭笑不得，困的时候还挺黏人。

　　一开门就好像打开了冰箱，她在冰箱内，踏出去人都化了一半。她回去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从一个冰箱又挪到另一个冰箱，这一次用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路上天还是亮着的，云层缝在褪色蓝布上，悬空着自成一片，像是双层面纱外套，衣摆处还渐渐绣上赤金、火橘、蓝靛揉在一块儿的丝线，华贵得紧，等宋浮到餐厅时，一把火便烧成了黑。

　　餐厅宝蓝色的招牌是明清样式，进去后内部却是西式装修，大厅两三人稀稀疏疏地散在角落，宋浮跟着服务生到订好的包厢，人早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来了？”那人背对着她，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像是流水线上生产下来的精英人士，“我还以为你已经忘我了呢。”

　　宋浮放下包，笑道，“谁会忘记自己的未婚夫？”

　　“几年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了。”他也笑道，转过身来，看向她，“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你也不差，还以为一见面你就要先数落我一番，没想到现在还会寒暄了。” 房间中央是双人小方桌，宋浮在他对面对下，喝了口水说道。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哪里还能再瞎说话了。”还是笑，笑容在他嘴角就没消失，笑得嘴角有些发干，牙齿不住地往唇瓣上黏，他才举起杯子往嘴唇上沾了点水。

　　宋浮审视着他，要是说之前的齐远明像是一块路边的石头，有棱有角，极可能会被划伤，这四年的风风雨雨倒是把这块石头棱角磨去不少，扭头轻笑。

　　“笑什么？”齐远明问道。

　　宋浮不答，问道：“你呢？公司守住了？”

　　“你说呢？”他没笑了，当初拼命想要的公司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齐远明说道：“今天你约我是为了婚约吧。”

　　“你放心，我回去就提这件事，也没人能对我说‘不’”他拿起刀叉，在牛排上划过，三分熟的血肉绽开。

　　谁掌握了金钱和地位谁就是家里的权力中心，话语的掌控者，这一点他自小就知道，如今倒觉得讽刺极了。

　　“谢谢。”她早知道齐远明会同意，所以她一点也不惊讶。

　　为齐远明研究虚拟技术的团队在她出国的第二年因为种种原因到梦航去了，表面上是齐远明介绍的，实际上他给宋浮打了电话。

　　她接到齐远明电话时特别意外，他和她说：“求求你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宋浮还是答应了。现在这个团队在梦航，也是梦航现在开发VR交互系统的主要团队。

　　“之前……抱歉了。”他咽下嘴里的牛肉，刀叉把剩下盘内的肉搓出肉丝，缓缓说道，“之前因为意清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