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HP）》江一晓

2、大难不死的女孩（上）

　　纷扰噪音刺激着鼓膜，陆娜鲜明地感觉体温和血液一起溜走，呼吸愈发沉重，心脏消极怠工。她在这样的痛苦中煎熬，想象一些美好的东西，让自己一会儿变成书里的主人公，危急时刻爆发小宇宙，一会儿又化身电视剧的女主角，等到白马王子翩翩而来。

　　无论如何，她始终想象一些生机勃勃的事物，期望从中获得启发或力量。就像大部分故事一样，只要主人公有强大的求生意志，就能战胜所有的困难，包括未知的疾病。

　　比这股意志更旺盛的，是主刀医生的专注力。他眯着眼睛，谨慎地下刀，切开患者的胸膛。汗液自额头、后颈泌出，护士长默默上前擦拭，眼角有意无意地瞥见血淋淋的一幕。这令她的目光不可思议地柔和起来，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器官的微弱运作。

　　患者、她和主刀医生等这一刻等得太久，足足十一年。现在只差一点儿，他们的期望就要实现，被病魔夺走十一年青春的少女很快就能还原这个年纪应有的红润面孔和丰盈身姿，健康地离开医院，离开病房。那些一度失去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总有一天也会回到她的身边。

　　仿佛是嘲笑护士长的天真，少女坦露的心脏骤然缩紧，继而猛然弹跳，赤红的血液溢出，迅速侵染周围的器官。胖胖的护士长只觉一阵紧绷，忽然喘不过气，主刀的医生没有看她一眼，眼神瞟向对面的助手。

　　他的学生轻轻颔首，迅速打开机器，接入软头胶管吸去多余的血液，另一名学生则打开输血设备，麻醉师实时监控着各项数据指标，轻咳一声提醒主刀医生。医生手下动作不停，清清嗓子示意，一切都在预计误差之内，少女向着光明的未来稳重地前行，而白衣天使正领着她离开通过地府的那条路。

　　啪——

　　主刀医生一动不动，或者说所有人都不敢动弹。手术室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仪器的滴答声完全停止，包括无影灯。

　　医生僵持着双手，甚至不敢大声咆哮。他尽可能保持平淡地表达愤怒:“是……是谁！怎么回事，备用电源、备用的！”

　　不必他多言，护士长抹黑扑向右侧的墙。她感觉自己撞倒了一台设备的推车，但这不要紧，他们预备了更多。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电源！从手术开始的那个瞬间，少女的生命就和这些电路紧紧维系，容不得分毫差错。

　　她重重拉下闸门，本应该自动切换的电源如今在手动操作下也没有反应。她又推上去、拉下来，反反复复三四次，结结巴巴汇报：“不行、不行！没反应！”

　　和哭诉声同时响起的是感应移门被强行扒开的吱嘎声。预想中的灯光没有照进来，但麻醉师顾不上这些，也不顾上五十一岁的骨骼，夺门而出，一路狂奔。走廊尽头的配电间曾是老一辈医生们的暂居休息室，改建时保留了一部分旧型的供电设备和发电机，还有一线生机。

　　他想得太匆忙，径直撞上一堵肉墙。灯影晃动几分落地，居然是保安队长陈师傅。陈师傅一手攥着个神情颓然的人，一手去拾地上的手电，骂骂咧咧：“哎呦，痛死老子了——这不是夏主任嘛，你咋在这哩？”

　　夏主任扶稳自己，一边开门一边胡乱答话：“没电、手术——我要电——我找电池，对，电池！”

　　陈师傅乐了：“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吗！我寻思你们可能手术急，给你们送钥匙来哩。”

　　夏主任这才发觉开了好一会儿的门愣是没动静。他慌乱地谢过，推门瞎摸索，还好有老陈给他打光，摸到了目标。三人紧赶慢赶回去，夏主任又倒退几步，摸着黑换衣服、洁手、消毒，尽可能提高卫生标准。

　　老陈替他提着电池，另一手攥着罪魁祸首，嘴里叼着手电，直到麻醉师重新就位，他才扯着男人慢吞吞上楼。

　　“你瞧你干的好事，把咱电路都给砸了。你说说，手术室里头的小姑娘等了十一年的心脏手术，哪能就撞上你这个垃圾货！”

　　老陈一路走一路骂，心里越来越不舒坦。他后知后觉，应当是刚刚撞得不好。同样年迈的名誉保安队长叹不出一口气，倚着楼梯扶手瘫坐下来。脑袋却是清明的，想着手术室里那个小姑娘，和他孙女差不多年纪，经历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穷尽力气散出咽喉里的淤气，心想老天爷要收就收我吧，放过那姑娘。

　　无影灯亮起来，可能是楼上抢修的功劳，也可能是备用电源派上了用处。主刀医生的眼泪却留下来，视野模糊不可分辨，找不到胸膛血池里的心脏了。

　　护士长捂着嘴瘫软跪倒，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

　　幽灵少女也悲伤地捂着脸，透过手指看着自己冰凉的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光荣地，屈辱地；

　　高贵地，卑贱地；

　　幸福地，痛苦地……

　　——活下去！

　　强烈的不甘穿越时空，碰上1930年另一股执念，激起盛大的花火。两个灵魂产生了非同凡响的共鸣，彼此吸引又相互排斥，诱发一道诡异的紫色闪电。

　　水晶棺材中的小小身体剧烈抽搐，抓住了5岁男孩的目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拽拽老马尔福的衣摆，指向女孩的尸体。

　　“父亲，她死而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