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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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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音乐震荡在歌舞厅中,音波跌宕起伏,不经意间麻痹着大脑神经。
略显清净的厕所里,从隔间走出来个年轻小伙,往地上吐了口痰。
路过门口时,他不经意间瞥了眼垃圾桶,发现乱七八糟的垃圾上赫然放着一个皮质的钱包,登时眼睛都直了。
他瞅了眼,四下无人,这才蹲下来小心翼翼拉开钱包上的拉链。
钱包里的东西让他眼前一亮,居然是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再深入一翻,底下还有一张银行卡!
他颤抖着拿出钱和银行卡,揣在自己兜里,再重新把钱包拉链拉上,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已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做完这一切,他故作自然地走了出去,并不知道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双眼睛的主人扬唇笑了笑,透露出的兴奋不加掩饰,被无限放大开来。
拿了我的钱,就得替我办事咯……
……
酒桌边的小伙子卖着殷勤讨好的笑容应付领导,手里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喉咙管里的酒宛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下、用尽全力地把内里的皮肉划开。
大半的啤酒都被抖动的手刻意洒了出去,他嘴上不忘麻溜地拍马屁:
“听说贵公司又谈成了一个大项目,真是年轻有为。”
对面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听了满意地直点头,大手一挥,松口签了字,又灌了小伙子几杯酒。
小伙子见事成了,兴奋得满脸通红,笑更是咧到了耳根子,干脆地接酒。
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捂着肚子道:
“您心胸宽广肚量大,我实在是喝不下了,这还得回去给上边复命,您看能不能……”
男人喝得正上头,也不缺一个陪酒的,满不在乎地放他走了。
小伙子连忙拿了公文包起身往外走。
一出包间,他瞬间换了个模样:
“等我到了三四十岁,想要什么没有,用得着愁当不上老总?”
趁着酒劲,他把所有不顺都发泄了个痛快。
不过骂着骂着他又高兴起来,把公文包里装的钱和银行卡翻来覆去地摸了好几遍。
这一趟真没白来,白得几百大洋,也不知道这银行卡里能有多少钱、取不取得出来。
忽然,头顶的灯停止工作,整个顶层瞬间漆黑一片,一声声喊叫和抱怨声此起彼伏。
估计是电源出了问题。
他自认倒霉,骂了句脏话,赶紧去摸索周边的墙壁。
墙壁还没摸到,一个纤细苍白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你想取代他,当上领导,是吗?”
声音冷幽空灵,如山与水的转变,柔、浅,说不出的悦耳,又如同天真的孩童清澈透然。
“那当然,谁不想坐办公室?谁不想被讨好的人是自个儿?”
小伙子下意识回答,余光借助窗外的月看见自己肩上的手,顿时一激灵,酒都醒了大半。
那实在不该是常人有的肤色,白得不像话,薄薄的皮肤覆盖着淡青色的血管。
手细若无骨,他丝毫感觉不到温度的传递。指甲呈现完美的弧度,似乎是被精心测量过的。
背后的人仿佛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
“我来帮帮你吧。”
语气轻快,下定了决心,像是遇见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和声音着实不符,不免惹得人毛骨悚然。
小伙子不知为何,感觉不妙,忙颤颤巍巍地拒绝:“不……不用了。”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
别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吧?
他还有大把时间没有享受,千万不能命丧于此啊。
只可惜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人能救他。
“为什么?你不想受气的吧。”说话的语气疑惑不解。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肩膀上的手终于放了下去,他这才敢回头看向背后的人。
这一看,他就登时愣在了原地。
是个浑身上下都不似真人的……青年。
肌理细腻精致,眉梢眼角都恰到好处,是极其昳丽勾人的长相,脸色惨白无光,但衣着完美无缺,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擦拭过,嫣红得逼人。
在皎洁的月光下,可怕又漂亮,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凌乱在肩。
小巧的喉结是唯一区分性别的途经。
好在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活人。
小伙子松了口气,许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这般长相的人,颇为不自在地问:“你能帮我什么?你怎么帮我?”
青年听到这话,嘴角弯成诡异骇人的弧度,意味不明:“你会知道的。”
“记得告诉他们,灯太暗了,你只看见一个男子似乎背着人往废弃公园的方向去了。”
落下这最后一句话,青年用一种不太自然的步伐缓缓离去。
怎么个不自然法呢呢?
用一个奇怪又贴切的比喻,就像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还不太熟练的小孩,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
小伙子痴痴地盯着青年远去的背影,仿佛被下了咒。
那抹背影陷入黑暗,他却还待在原地,连灯重新亮起也没发觉。
走廊上伴随着阵阵虚弱的咳嗽声,出奇的好听。
……
夜很深了。
蝉鸣越过水流上的桥梁,星月耳鬓厮磨,白光从黑幕中陡然出现。
数十辆警车顷刻间就将一切能通行的路堵死,悄无声息,四周不是居民区,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事出近日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几位受害者至今下落不明,作案者的动机难下定论,整个案件即使串联起来,也如一团扑朔迷离的雾气。
好在通过一小时前某位集团老总失踪的消息,警方初步得知作案者疑似正处于酒店后的废弃公园,匆忙展开调查。
一位剃成寸头的女警扶着车门边缘,确认初步警戒工作到位后,垂首朝对讲机低声喝道:
“封锁完毕,都别松懈。”
“施姐,不是还没确定真正的作案者吗?万一殃及无辜怎么办?”助理担忧地发问。
“这不是你该管的。”女警官有预感地察觉到什么,眯起眼观察远处的桥。
哪怕第六感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半晌后并没有看出什么,于是她只能放弃桥面,转而去搜查其他地方。
十分钟过去了,负责搜查小范围的人员扒过每一片草丛,依然没看见可疑人物和物品。
空气中只有杂草摩挲和极轻的脚步声。
女警官却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此时,距离桥最近的一辆车猛地剧烈抖动一下,毫无预兆地发出“砰”一声,打破了原有的沉寂,少数人因此慌了神。
离得最近的搜查人员赶去检查,不一会儿就有人转告过来:“是轮胎爆了。”
提心吊胆的警员齐齐松了口气。
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爆胎?
女警官狐疑地皱起眉头,还没想通。
勘察大范围的几个搜查人员突然警惕起来,指着那桥向旁边的人确认:
“那里是不是有人?”
女警官回神后看过去,瞧了个清楚后手一挥,强烈的灯光随之打向桥——
一个纤细的长发身影背对众人,好整以暇地立在桥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人心乱了些,提前接受过指示的刑警悄然变换着位置,方便随时进行抓捕,同时作出猜想:
“作案人?”
“不对——是个女人?”助理极力否决,“这和我们之前得出的结论相违背。”
女警官不显分毫慌乱,有条不絮地吩咐:“过去,看看她想怎么样。”
“她早等着我们了。”
桥上女人的身份没法笃定,但一定跟案子有关联,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女警官的后背渗出薄薄一层冷汗,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桥上。
快速进行利弊分析后,她凝眸直视那个人。
大抵是距离有些远了,只能见如竹般挺立的身姿,站不稳般地晃动了几下,仿佛随时都会摔下去,光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事到如今,他们不作犹豫,把桥围了起来。
女警官停留在离桥不近不远的位置,试探性地放声威胁:“现在向警方从实供出一切,我们会考虑给予你从宽处理。”
闻言,桥上的人将手掩在嘴边,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天马行空的笑话,对女警官的话嗤之以鼻。
桥上那人微微侧头,唇角依旧带有勾起的弧度,脸未全部露出,精准地对上女警官的目光。
僵硬的木偶——
在场其他人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形容。
也就是这一眼,就让女警官全身凉了个透,刺骨如寒风。
并不是慑人,恰恰相反,那是极具魅力的一双眸,光晕旋成涡、鲜研色流转,有着惑人的本事,堪比展览台上的瑰宝。
如此独特的眼睛,她感到熟悉得过分,好像在此之前还认识一双,比这更沁人、更难以忘记。不过相差甚远,一喜一悲,两个极端。
女警官很快意识到不对,眼神一凛:“不,我们的消息没有错——”作案人确实是男子。
自语戛然而止。
就在她先前愣神的一刻,出乎所有人意料,桥上的人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征兆地径直往前一步——
竟是从桥上掉了下去。
如断线的风筝飞速下坠,直至没入水中,一阵涟漪过后,荡然无存。
平静的湖面可见此人连一丝挣扎都无。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人就消失了。
女警官难以置信地跑到桥边,一时间表现出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慌乱,俯下身子查看水中的动静。
可除了奔涌急促的水流之外再无其他。
黑夜,冷水,虚弱的身躯,哪一样都无法让人支撑下去。
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
次日,早晨。
地下室。
初光投过四格铁窗,映照在铺着黑色毛绒毯的地上,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色的混合物。
地毯上一只温润白净的脚被脚链锁死,黑白的色彩对比鲜明,衬得肌肤几近发光,脚踝凸起,细微的动作都如画卷。
青年的面部隐藏在阴影里,像是早已习惯,不作挣扎,只单手撑地,纤细的身子带动长发。
他略显无力地坐起,靠在墙上。
或许是因为落水,还有明显的脱力感。
乔霜面无表情地闭上眼。
无趣至极,惯用的伎俩了。
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有人抚上了他的脸庞,细细描绘他的眉梢、眼角、嘴唇。
“真是有够天真。”
如重力的吸引,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段降指尖绕过乔霜的发丝,轻声呢喃着:
“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