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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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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你仔细看那“个‘夫人’,可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没有什么不对劲,她不过就是媚了些。”
姬玟心中蓦地一惊,但她却可以看见“夫人”双眸中正泛的红光。
在场的仆婢也都没感觉到任何异处,难道这红光凡人是看不见的?
如此说来,这个夫人极大可能是妖物。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三清殿内,上神叔文说魔界的夜寐之门开了,少部分修炼禁术的妖魔需要以血做祭。
血可以是神仙的,可以是妖魔的,亦可以是凡人。但神仙与妖魔有修为傍身,都不好对付,他们便会趁此来到凡间寻觅。
但这女妖已经用媚术迷惑了温书明,为何还不对他下手?
“你说你想我?你骗人。”女妖抿着红唇瞧他,嗔怪道:“你若心里真的有人家,为何还不带我回温府?莫不是你不敢明媒正娶,我连个姨娘都做不得了?”
眼下姬玟终于了然,原来她目的是要去温府。
“青青,别这样。”温书明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胸口,带着婉劝的意味,“我在她面前自立过誓,此生绝不纳妾。我爹在朝为官,温家是书香门第,你若嫁进来必然处得不舒服。”
“如果我说我愿意遭这些罪,只为了能日日见你呢?”
……
温书明的私宅在长安城西,出了城西沿道直走,便能走到月老庙。
一路上玉芙问她:“你说,那个被换作‘夫人’的女子其实是个妖精?”
玉芙原先从不信鬼神之说,直至碰到了姬玟,才知世间竟然真的有神仙存在。
不过凡界与仙魔界不通,凡人所能见到的神仙,也只有为他们牵姻缘的月老。但如今夜寐之门洞开,少部分妖魔为修炼禁术下凡吸血,从而乱了三界原先的平衡。
玉芙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鬼怪。如今得知那夫人是个妖精,倒难免有些兴奋。
“我就说,怎会有女子比我们扶柳楼之人还要媚些,原来竟是个妖精。不过捉妖是道士的事,与你个做月老的何干?今夜还要去捉她?”
“我也不想这茬子事跟我有关,但那妖精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施媚术勾引人?她实在是妨碍到我牵姻缘了。倘若池微与温书明不能成,我这个月的业绩要被扣呢。”
闻此,玉芙心血澎湃,捋了捋额前落下的碎发,双眸施媚:“那你今夜带上我可好?人家还没见过神仙跟妖精是怎么打架的。”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能带上你。”姬玟瞄了一眼她,“妖精若看见你,连你血也吸。而且谁说我要跟她打架的?我那是智杀……”
虽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对付得了妖精。但目前为了她的月绩,所有法子都要尽可能一试,这妖精留着也害人害仙,不得不除。
她在私宅一连待了四日,将这里的情况大概摸了个便。
温书明每三日便来一回,但他从未在私宅过夜。
她不知这女妖的修为如何。但依照这几日她在夜里的连续观察来看,女妖有半夜醒来都要饮水的习惯。
于是姬玟决定,就在这方面做手脚。
入夜之前,她亲眼看着温书明离开了私宅。此时姬玟正一身婢女的装扮,在膳房里煎茶。
她凝视着手中紧握的一瓶砒l霜,心头仍有疑惑。
这凡人的毒药能毒死妖精么?
想来也不太可能。
凡人的药对妖精作用不大,那神仙的药呢?
她施法变出了个白瓶子置于手心,这是天宫里太上老君所制的金魂散,入水无色无味,饮下能失去法力整整两日。
姬玟特意等到入夜,将茶水送来。
端至长廊的寝屋前时,一婢女拦下了她,“夫人刚刚歇息下了,她吩咐过谁也不准打扰她。”
歇息下了?那正好。
她“哦”了一声,转身要走。趁婢女放下警惕之际,立即施法把人迷晕。
这间寝屋较大,左间隔着个红屏风,屏风之后是层层红纱,红纱落下,隐去了卧榻。右间则是案桌,连同桐花妆台也置在此处。
姬玟悄悄地推开门,迈着轻步进内。待她小心翼翼地换好茶,提脚要走之时,屏风后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嘤咛之声寥寥,其中夹杂着几声轻喘。
此时,隐有喑哑低吼的声音传来。
她立即明白过来这里头发生着什么,脸咻咻地涨红。
身为月老,凡间来得多了,床帷之事她也知道些。
她抬脚就想迅速离开,但一个念想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温书明已经离开私宅了,那么屏风红纱后行苟且之事的男子又是谁?
喘息轻吟之中似乎断断续续地在说些什么。姬玟对耳略施小法,使自己听得更真切一些。
“等我们修炼事成,光吸他的血怎么够?吸血之前,本座还得让他生不如死……”
接着便是女妖妩媚的轻笑声。
“都是为了修为,我与他做着假戏呢……他不过是个凡人,你气什么?”
“气什么……?”
猝不及防,一顿媚声惊呼,夹杂几分痛苦,隐有幽幽怨气,“你来真的?”
“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凡人吧?”
“竟吃这儿的醋?……但夜寐之门被封,我们该如何回魔界,你可有想过……”
男子轻哼一声:“凡间挺好的,回不去也就算了……”
“那钟鄍……”
“就算是钟鄍来又怎么样?我披着丞相的人皮,几百年前又被魔君用崆峒印封住魔性,那几个神仙定然认不出……”
……
紧接着,红纱之后隐约传来几声嘤咛,喘息。
女妖嗔笑怒骂了几声。
“你放心好了,我已布下了血罗阵。只等那无月之夜……虽取不了那几个神仙的性命,但神仙血倒比凡人血更加益补……”
……
姬玟听了个大概,就迅速溜出房门。
难怪她总觉得今夜私宅内的阴气格外重些,另一男妖在许多年前被无丞用崆峒印封住了魔性,想来修为并不低。
若她还留在这儿,过会儿了男妖出来可会察觉到?
她只是个修炼了五百年,依旧不怎么得道的小仙,恐怕还真不是那两只妖精的对手。
为避免被发现,她想了又想,决定今夜还是先离开私宅。
温书明把私宅建在长安城西,月老庙虽也在城西,但两地却隔得有些距离。
今夜的风有些凉,许是快入秋的缘故。三更半夜,长街上没有人影,倒显得有些萧瑟。
无月之夜……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七日之后。
妖魔想对钟鄍动手,虽然她心里清楚他们绝不是上神的对手,但……
嗯,这是个抱大腿的好时机。
既然还有七日,那不妨先解决掉她手头上的这对姻缘,再去通风报信卖钟鄍一个人情?
想来甚好,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成功抱好上神大腿,飞黄腾达的日子。
正走着,忽然出现个身着丹黄祥云袍的少年站在她面前,低眉望去,长袍之下露出一对镶白的长靴。
丹黄祥云袍……!
一阵恐惧自她心底而生,不寒而栗。
她吓得连连后退,拔腿就跑。
见此,橙狸眉头微皱,却是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跑做甚?”
姬玟吓得简直要腿软跪地了,别头不敢看他,哆哆嗦嗦道:“你是个吃仙魂妖怪……任谁谁不跑啊……”
“我那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不会伤你的。”
“那日?哪日?”
橙狸看着她一头雾水,忽然想起。哦,她那夜是醉酒了,全忘了。
姬玟依旧有些害怕,挣扎着想要脱身。但见那妖怪身上似乎并无初见时的戾气,她找回了些神志。
橙狸耐心地将那日说过的话一一复述一遍给她听。
她起了些兴致,反而坐到了桥畔听他说。
“你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神仙能与妖魔青梅竹马吗?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证据?”橙狸倒有些发愁了,“我立誓不伤你,算不算证据?”
此话倒颇有几分道理。
橙狸看着她,又说:“你说得没有错,神仙是不能跟妖魔青梅竹马,但其实你也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
姬玟忽然想起,钟鄍曾多次抓着她的手腕问她到底是谁。
但从她记事起,便已经在天宫待了五百多年,不是神仙又能是什么?
“你不会想说我也是妖魔吧?”
橙狸淡笑摇头:“妖魔吗?也不是。”
“那我是什么?”
他目光一凝,忽然闭口不言。她的身世触及到他回忆深处那一日不想面对的情形。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夭夭,你就当自己是个神仙吧。我不会说的,你也永远不会想起来。你只要知道我此生断不会伤你,一定护你周全就好。”
姬玟瘪了气,她好奇想知道过去的火苗就在冒出之际被他掐灭。
“夭夭?我从前的名字是夭夭?”她坐在桥畔边,随手折了支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问。
他淡笑道:“是啊。你想知道这名的由来吗?我从前说你弱小的像只幺鸡,你那时初成人形,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借此都唤你幺鸡。后来过了些年岁,你明白了,因此事跟我生气,不理我许久。”
说罢,橙狸也拔了根狗尾巴草在水面上一笔一划地书写,“后来我说是这个‘夭’而并非是这个‘幺’,你才肯理我了。从那以后我都只唤你夭夭。”
橙狸的脸上带着十分温和的笑意,此番说辞听来,倒像他们从前的交情真的很好。
姬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你毕竟是吃仙魂的妖怪,又为何说些‘不伤我’,‘护我周全’之类的话?”
橙狸凝视了她一会儿,轻轻一笑,念咒从胸前取出了一颗散着红光的小珠。
随后他捏住珠子,将它轻轻搁在姬玟手心:“这是我的内丹,现在我把它交与你。倘若哪日我中了什么邪术要置你于死地,你将它捏碎,我便会魂飞魄散,绝对伤不了你。”
姬玟盯着手中发烫的红珠,心头一怔。
耳旁响起他的恳切之声,温柔的像今夜的风拂过,湖面荡起的一圈圈涟漪,“我把它给你,难道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