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也想冲业绩》娴白

19、十九

　　心意……

　　姬玟一愣，缓缓抬起眼来，却看见橙狸的耳边连同脖颈都通红了。

　　身为月老，明明她对这类事再熟悉不过，眼下心情却极其慌乱。看着旁人情投意合地表明心意，她打心底里都能感觉到甜味。但看见橙狸，她忽然觉得此事又不像那么回事。

　　要是她可以打地洞就好了……

　　首先，不管她先前跟橙狸的交情如何，但目前他们就见过寥寥数面，并不相熟。

　　其次，他是个吃仙魂的妖怪。

　　想到这儿，姬玟立马起身，将手中的红珠又塞回给他，急忙推却说：“我认识的是天宫的神仙，我的朋友也是神仙……而你却是吃仙魂的妖怪。这东西还你，我们也不能做朋友。既然你不希望我忆起从前，那么从前的事断然就不算数了，你全忘了吧。我要走了。”

　　她走得十分着急，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橙狸手心里依旧捧着内丹，失神发怅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心底汹涌的某种无措再次袭来。

　　数百年前，她从忘川河跳下，他就没抓住那道身影。他有些错觉，这回会不会也抓不住？

　　不远处，一道窈窕的身影向他走来，靡靡慵懒之音带着倦意在他身后响起。

　　“你一心都在她身上，也没留神注意到本座。刚才的事，本座都看见了。”

　　橙狸猛地回头，却见玘寰正笑着盯他看。

　　“她是我故友，我不过找她叙叙旧。”他极力平复下心情，说得云淡风轻。

　　“故友？”玘寰倒是笑了，“你能跟神仙做朋友？”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况且，你朋友也没有几个。”

　　“你什么意思？”

　　玘寰抚了抚绾起的发髻，懒散话音里带着几分警告，“如今有个消息，东海那公主已落到魔君手中，魔君向来有仇必报，你也清楚。本座不过是替魔君办事，你若是阻了魔君复活玄屠的大计，便是永生受烈狱之火，不得脱身。本座好心先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忘了自己是在为谁做事。”

　　烈狱之火，顾名思义，在魔界的一处断谷中，有着终年不灭的熊熊烈焰，以及鬼哭狼嚎的嘶嚎。一旦进入便是受烈火焚身之苦，此生此世困于其中，求生或死亦不能。烈狱中关着魔界许多凶神恶煞，都是当年与无丞作对被贬入其中。

　　橙狸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知晓了”，而后转身离去。

　　几声鸡鸣在破晓之时划过天际，天色灰蒙。

　　姬玟又重新回到私宅的大门前，此时宅内阴气没有夜深时那么重，看来男妖已经离去了。

　　寝屋前有个婢女在守着。一个老嬷嬷过来，不知跟她说了些什么，两人一同走了。

　　姬玟静悄悄地溜进屋里，屋内只剩女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右间案桌上的瓷玉小盏底部还淌着两三滴水，而在她送茶水来时，特意擦干了小盏。看来女妖已经喝下被她下过药的茶水。

　　姬玟轻步走至女妖榻侧，刚想拿出降妖鼎收了她之际，女妖猛地睁开眼，踢开一床锦衾朝她扑卷而来。

　　她伸手将盖面而来的衾被挣下，随即念咒，一条姻缘红绳自手心飞出，紧紧捆住女挣扎扭动的身体。

　　“你别白费劲儿了，如今你法力是使不出来的。”

　　女妖气地磨后牙槽，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她微笑：“自然是收了你带回天宫，交由诸仙君处置。”

　　“等下！”眼见姬玟动手就要对降妖鼎念咒，女妖有些着急，“我瞧你修为也不高，你们神仙和我们妖魔，修炼不就是为了修为么？你若愿意与我合作，我倒是可以帮你快速提高修为。”

　　“你真是太磨叽了。”姬玟瞥了她一眼，也不同她废话什么，立马念咒。

　　但见降妖鼎忽然发出一道倾泻的青光，顷刻间女妖便化作一团云雾被吸入其中。

　　“你做得很干净利落。”

　　姬玟猛地回头，却见橙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屋内，正看着她。

　　——“我把它给你，难道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这句话恍然又浮现在她耳畔。

　　神仙不止天宫才有，仙界各处都有各族的神仙。即便橙狸没有想杀她之心，但一想起他的修为是靠吃神仙的魂魄而练，她心中仍然膈应。

　　姬玟打量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想来想去，便直唤他的名：“之前在天宫你叫橙狸是吧？三百多年前就被送入天宫，你本是靠吃神仙魂魄修炼，但那三年却待在天宫没有动静。

　　直至最近，你才对天宫里的仙子下手。魔君应该早料到了夜寐之门会开，所以想让你此时出来添乱可对？魔君一心想颠覆三界，仙与魔迟早有一战，我们早就站在对立面了。”

　　橙狸静静地看着她，不曾想她竟会想得如此细。

　　确实，无丞有心放妖魔下凡，靠吸凡人之血提高修为。这些年崆峒印在他手中，他也早知夜寐之门要开。天宫是仙界之首，为免天宫察觉这些，提早派神仙阻止夜寐之门打开，他便让玘寰解开橙狸身上的封印，在天宫夜中出没去寻仙魂吃。

　　如此一来，注意力也能被转移。

　　橙狸淡笑地看着她，她是猜到了这些，但还有一点，她不会猜到。一千年前无丞让玘寰入天宫是为了埋个眼线。三百年前又借南海之手将他送去天宫，其中一原因是为了寻灵蛊。

　　灵蛊噬万蛊而形成，是至毒之物，可用来修炼傀儡禁术。无丞若想借玄屠之力成三界至尊，须还得操控得了玄屠。而傀儡禁术，便能让玄屠成为他的傀儡。

　　无丞以无数美姬之血喂养灵蛊，使它修炼出人形。然灵蛊噬血，天性为魔，灵格却不属三界，是万恶之源。

　　其实早在五百年前，崆峒印在，灵蛊也在，无丞离傀儡禁术只差一步。当无丞想以灵蛊祭崆峒印之时，不由得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一瞬的恍神。然而就在那一瞬之际，灵蛊卷下崆峒印逃了。

　　当时橙狸也在场，筹谋灵蛊逃的就是他。

　　而先前他头一回看见姬玟手腕上的那条血红珠链时，就知她是他寻寻觅觅找了许多年的灵蛊。

　　当年无丞在三界寻灵蛊，其中令他在天宫。其实他并非是替无丞寻灵蛊，而是替自己寻。

　　如今既已得知她身份，他断然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否则则是将她至于万劫不复之境。

　　橙狸现在回想起来，眼前都能浮现出那几百年的光阴。

　　她站在魔谷之中，笑颜纯粹，偷偷拔下了婆娑女妖栽了一千年的曼殊沙华。

　　他说，“你若是让那老妖婆发现了，我可护不了你，到时自己跑吧。”

　　她抓起他的手时，那软软的触感像是天上的卷云。夭夭将其中一朵曼殊沙华置于他的手心，眨巴个圆圆水灵的大眼：“人家冒着危险摘下来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做花羹嘛。”

　　竟还带点委屈的意味。甜软的语气哄得他一愣一愣的。

　　即便他心里清楚她是怎样的心性，胡说八道贯有一手。但瞧着她撅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还能挤出两滴委屈的眼泪。橙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然而她魔性复发之时，跟往常又是不一样了。

　　灵蛊噬万蛊而生，天性为恶，又是至毒之物。她嗜血，一见血则狂，神志全无。

　　橙狸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思绪飞到了许多年前。直到姬玟干咳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反正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了。”姬玟抱着降妖鼎，目光望向别处，不去看他。

　　他淡笑：“我既说了护你周全，必不食言。眼下你既降了女妖，便是要找钟鄍吧？我知道他在哪。”

　　“你怎知我要……”

　　话说一半，自己竟连被跟踪也察觉不出，姬玟不禁眉头微皱。

　　橙狸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声“嗯”了一句，复又强调说：“我不会伤你的。”

　　正当此时，寝屋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昨夜夫人特意嘱咐过，无她应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屋。所以婢女只能敲门，有些急切，“夫人该洗漱了，公子今儿一大早过来了。”

　　姬玟清了清嗓子，替女妖“嗯”了一声。

　　眼下情况有些乱，这也怪她先前一心想着如何除去女妖，忘了这是在凡间，她还要给池微温书明那对牵姻缘。

　　她尚且不知女妖对温书明下的媚术是否解了。倘若平白失踪了个夫人，恐怕也不好圆回来。

　　思索片刻，当下最好的法子便是她先化作那“夫人”的模样，再向温书明表明自己是女妖。凡人怕妖魔，即便媚术还未解，温书明心中应该是恐惧大于喜爱。这样一来，他与池微的姻缘也算化解了。

　　她再眼看向橙狸，有些无奈：“倘若你不再作恶，你要跟就跟着吧。但是我眼下有要事要做，你还是先走吧。”

　　“好。”橙狸笑了笑，语气有些欣喜。

　　姬玟易容成女妖的模样，在屋里梳洗一番，然后跟着婢女一同去了堂屋。

　　“公子是真喜欢夫人，一早儿就来了。噢，今日他还带来了三位宾客。”

　　“宾客？”姬玟学着女妖的声音，掐着嗓子问。

　　婢女面上难掩喜色，靠近她耳旁小声道：“夫人一会儿见到就知晓了，其中一位宾客生得是真好，跟谪仙似得。夫人勿怪，也是奴婢见识不多，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如此好看的人。”

　　凡人的容颜即便再好看，也有老去的一日。姬玟对宾客的兴趣并不大，她目前只想迅速牵好温书明的姻缘。

　　堂屋的大门开着，姬玟刚走至门前，温书明便带着笑容迎出。随后拉过她的手臂走至堂中，介绍说，“这位便是在下的夫人。”

　　为扮好女妖，姬玟尽量配合。她抬起眼来，朝那三位宾客点头微笑。但着眼看清那三位宾客的面容之时，她脑子“嗡”地一声全白了。

　　钟鄍看着那个被换作“夫人”的人，分明是易容后的姬玟。

　　他凤目微眯，忽然瞧见温书明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面色一沉。

　　一道凝重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到她身上，盯得她有些毛骨悚然，好似她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