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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冷落 ...

  •   申姜被他问得眼皮一跳。
      她低沉地垂下头,“没谁,就一个不认识的远房亲眷而已。”

      贺兰粼的目光,从她身上一寸寸地滑过。
      她此刻说话多是敷衍之意,与方才那般兴致高涨的样子全然不同……而方才的兴致高涨,是因为她在谈论另一个男子。

      他悄立半晌,静静地说,“你有什么事拜托我就好,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厨房的人?”

      申姜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去。
      “没什么麻烦的。”

      见她这般,贺兰粼神色雪冷,心间更如灌满了黑醋。
      她的骤然疏远,叫他有种隐藏不住的挫败感,他已经习惯了她如小太阳一般热烈地围在他跟前,肆意随性地说话。

      申姜见他沉默,适时地说,“那个……一会儿公公们还要教导规矩,我要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而去。

      贺兰粼一人伫立在原地,太阳斜斜地将他浓黑的影子映在青砖地上,沉默得像具雕像。
      似有股难以抗拒的扭力侵袭着他的神经,他那清削的五指轻轻地垂着,一点点地收紧,最终冷沉地攥在了一起。

      她托人去找叶君撷,是因为她想和他断?

      贺兰粼眼中黑洞无光,缓缓地、缓缓地嗤了一声。

      路不病四处寻贺兰粼也找不到,奔至厨房附近,才看见自家殿下在水塘边站着,毫无血色的唇抿在一起,颇有些失落之感,也不知是在看水中的鱼还是在看自己。

      “郎君怎么不先去包扎一下,就来这里了?”

      路不病奔过去,下意识望向贺兰粼的手,“唉,咱来本来要成功了,谁料叶家那些御林军忽然冒出来,伤了您……您的手没事吧?”

      贺兰粼摇了摇头。
      他手上还带着黑漆漆的手套,从外面看来,既看不见伤痕,也闻不见血腥味。

      “还是先包扎一下吧,不然容易留后患。属下带来了咱们之前用的那种药。”
      路不病劝道。

      贺兰粼嗯了声,褪下手套,拿过路不病的药,漫不经心地倒了些粉末在上面。粉末虽多,却难以掩盖那一长条深入肌肤寸余的大伤痕,猩红淋漓,还淌着血。

      路不病愧疚不已,他和殿下、董无邪本来是去皇城踩点的,谁料那狗皇帝忽然出现,正蒙着眼睛和一个姬妾在花下嬉闹。

      路不病想起兄长被屠之仇,青筋暴起,一个没忍住,暗箭就朝那狗皇帝的脑壳放了出去,差一点就钉在了狗皇帝的太阳穴上。

      谁料这时候御林军忽然冒了出来,统领是南阳叶氏的当家人叶武之。

      叶武之已年近五十,却仍威风凛凛,雄风不减当年。叶武之当即命人拿杀刺客,和他儿子联手,父子二人将皇城围得密不透风。

      这下惹祸了。三人自是寡不敌众,贺兰粼为了帮路不病挡下穿胸的一箭,这才受了这般入骨的伤。

      “都是属下不好,冲动的老毛病又犯了。”

      路不病沮丧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在贺兰粼面前跪下,“郎君要打要罚,属下绝无怨言,甘愿领受!”

      贺兰粼挥挥手叫他起来,却没责怪。

      “习惯了。下次注意便好。”

      路不病知殿下不会罚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心下更是内疚,只恨这伤不在自己手上。将来便是叫他肝脑涂地,也一定要帮殿下完成复国大业。

      贺兰粼长叹了一口气,从水边幽幽走开。

      “这几日叶武之父子定然在到处捉拿刺客,你们没事就呆在长华宫,别轻易出去了。”

      路不病点头称是,“属下明白。”

      顿一顿,又说,“董无邪特意为郎君准备了养身的药膳,用桂花做的,吃了延年益寿、养精补颜,郎君脸色不好,一会儿多少去吃些吧。”

      贺兰粼散淡说,“不必了。你们用吧。”

      路不病劝道,“殿下……”

      贺兰粼阖了阖眼,示意不用再劝。

      路不病仍忍不住道,“那桂花药膳金贵得很,专门帮郎君疗伤的,我等怎么能用?如今夏日炎炎,若是不吃,也会白白坏掉。”

      贺兰粼并不在乎这些,用纱布在手掌伤口处系了个结,淡漠着说,“你们既不用,那便给她送去吧。我没事,不必为我留着。”

      路不病自然知道“她”是谁,心想这矜贵的药膳白白便宜了那个乡野秀女,着实可惜。

      ……

      申姜别了贺兰粼,匆匆回到自己的寝房,关上房门,心脏犹噗噗直跳。

      她靠在门上静默了一会儿,想起贺兰粼那略带失落的目光,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她真要和他断吗?
      和他断了,在这深宫之中,她又能依靠谁?

      可她仍然记得贺兰粼昨晚拒绝她的事,跟他耗下去,如同对着聋人弹琴,全无用处。

      一念起要和贺兰粼相处,申姜的一颗心就像被揉皱成一团纸,窝窝囊囊的,无任何欢喜之意。

      她本不是真心爱慕于他,也不喜欢他那闷闷的性子。

      从前能和他和睦相处,全靠着她一味地装腔作势、虚与委蛇,如今既得知他不肯帮她,这戏自然也做不成了。

      申姜嘘叹了口气,挠挠头发,只觉得乱纷纷。

      走到矮桌边,蓦然看到一匣膳,散发着淡淡的中药清香,夹杂着桂花的味道,色泽金黄,很是精致。

      申姜不明所以,问了个秀女,才知道这是路大人送来的。

      “路大人待你可真好啊,申姜。”
      那秀女浓浓的满是艳羡。

      申姜嘴角沉下去。

      路不病和她非亲非故,前几日又传出了那样的谣言,避嫌还来不及,怎会巴巴地送来这样的食盒给她?

      思忖片刻,又觉得是贺兰粼假借路不病的名头给自己送来的,心里更跟被堵了一块的,一筷子也动不下。

      左右她以后要更换目标了,不该和贺兰粼这样不清不楚地下去。当断不断,忧愁烦乱,她该快刀斩乱麻。

      过往他是对她有诸多恩惠的,可她也把自己献给了他,算是两清了。

      申姜拿不定主意,难以处理这个食匣。

      若是路大人送来的,她还可以当做是长官对秀女们的恩惠,吃上一吃。
      若真是贺兰粼送来的,她自该纹丝不动地搁着,或者退回去才好。

      ……

      翌日,长华宫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大兵,各个披坚执锐,死死地将宫殿重重围住。

      秀女们都没见过这般肃杀的场面,吓得抱成了一团。

      岂料那些卫兵对弱女子根本就不感兴趣,只挨个搜查长华宫的侍卫。搜查的方法也很特别,叫每个侍卫都把手伸出来,检查有没有伤。

      为首的长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五官端正英俊,一看就是世族养出来的郎君。下属的兵士都管他叫“小叶大人”,乃知是南阳贵族叶老将军的世子叶君撷。

      叶君撷扫视着那群侍卫,叫他们挨个伸出左手。

      昨日有刺客行刺惠帝,被羽林卫伤了左手,左手有伤者即为反贼。

      路不病满不在乎,悠闲地伸出手来给他们看。董无邪、钟无咎等人也各自伸出了手,无有伤痕。

      叶君撷点着人数,“还缺一个。”

      他指了指角落处那孤松般屹立的男子,“你,摘下手套。”

      贺兰粼没有推诿,当着叶君撷的面摘下手套。
      白皙干净,没有一丝伤痕。

      副官看了,对叶君撷道,“小叶大人,刺客不在此处。”

      叶君撷半信半疑。

      他与贺兰粼相互睨视,对方眸色阴郁。虽然两人今日是第一次相见,却莫名有种隔世宿敌的感觉,针锋相对,非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君撷捏了拳头,想上前去问个究竟,对方却率先错开了眼帘,仿佛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叶君撷暗道了一声奇怪,左右又巡视了一圈,找不出什么可疑之人,才和副官离开。

      他大步踏出之时,正与一个秀女擦肩而过。
      那秀女眉眼清秀,明亮的眼神也瞥上了他。

      可惜只是一瞬间。

      御林军退散后,李温直轻嘘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只是虚惊一场。你怎么还敢抬头看那长官?我吓得都不敢抬头。”

      申姜闷闷道,“你道我敢看,只是碰巧撞上了而已。那长官虽然气势凶恶,但面目却不甚凶恶,好像……还有点眼熟。”

      李温直随便一听,很快忘了,申姜也并未深想。

      接下来的好几日,申姜都按部就班地做杂役,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贺兰粼。

      他倒也没纠缠,两人从前形影难离、夜夜相会,如今却疏离得跟陌路人一般。

      每每在庭中偶遇贺兰粼,申姜也只是规矩地问一句大人好,和叫路不病、董无邪等人无任何区别。

      这场虎头蛇尾的爱恋,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留下,全凭着头脑一热,分开就是分开了,淡如浮云,风一吹就散了。

      也许贺兰粼也腻了吧……

      这日,华莲舟的断指之伤有所好转,重回到了长华宫。

      他第一件事就是派申姜去扫井。
      那口井在后花园深处,平日除了挑水之人,鲜少有人踏足。

      正赶上雨季,天色整日都昏沉沉的,下着细雨,井口周围似覆了一层阴森森的薄雾。

      申姜心有迟疑,但华莲舟的吩咐她又不能不听。

      有意无意的,她离那井口远些。

      扫了几下,总感觉身后的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申姜佯作不经意,余光偷偷往身后瞟去。

      树影中,蓦然有两个人形,瞧样子像太监模样。

      申姜往旁边移了移,那两个太监也跟着移;申姜离井口近了些,那两个太监也近了些,四只爪子,要把她推进井里一般。

      申姜惕然惊惧,但见周遭无人,秀女们都被拘在主殿中学规矩,云鹰卫们也在主殿,又有何人能救她?
      若是此刻直接丢下扫帚逃遁,登时就会被那两个太监捉住。

      她不禁有些发抖,那两个太监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猫腰了,径直从树影中冒出头来。

      申姜想跑,奈何雨后的泥土湿滑,直滑了一大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吃痛地闷哼一声,手肘和膝盖两处都擦破了皮,沙痛无比。

      她拂了拂脸蛋,脸蛋上也沾了黑泥。

      待再要爬起来逃命,一双皂靴,却蓦然闯入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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