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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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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抬眼一看,却是被她冷落了好几日的贺兰粼,此刻正静穆地站在她身前。许是周遭雾气太大的缘故,他的发丝微湿,一双瞳仁朦朦胧胧,也跟覆着云雾似的。
“怎么了?”
申姜好生艰窘,鼻头一酸,指着不远处,“……有人,有人要杀我。”
贺兰粼神色顿时一凛,上前几步探查情况。
树影中那两个太监见此,如鼠一般蹿走,片刻间就不见踪影了。
申姜踉跄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崴了脚。
露水般的泪珠在她眼眶子里来回打转,她咬着红唇蹲在地上,很是无助,却又不肯开口求贺兰粼,似是还在为他们前几日的隔阂耿耿于怀。
贺兰粼见此,弃追了那两个太监,上前朝她伸出手来。
“申姜。”
他头次完整地唤了她的名字,温和如清风絮语,“来。”
申姜缓缓瞧向他,眼泪没忍住,簌簌落下来。她被贺兰粼抱在怀里,深深埋着脸,一时沉浸在他带来的短暂安全感之中。
贺兰粼双臂圈着她,柔和地拍她的背,有意地轻轻摇晃,似抚慰一只断翅的绒鸟。
“我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他将她禁锢得很紧,在这半窒息的拥抱中,申姜渐渐缓过神来,哽咽了几声,慌惧的情绪稍有消退。
她越发难堪,由着性子冷落了贺兰粼几天,危急关头却还要倚仗他来相救。
申姜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脸上泪水混着泥土渣儿,低头一看,洁白的百褶裙上也满是泥泞。
贺兰粼也看见了。
“先送你回去洗洗吧。”
申姜点了下头,刚一迈步,却觉得膝盖处痛得厉害。她咬牙忍了,自是不能再向他求助,否则就有蓄意的嫌疑了。
然而贺兰粼却微微弯腰,主动说,“来,我背你回去。”
他的样子那样纯粹无害,仿佛之前他们的隔阂完全不存在。
申姜心中酸痒,也不知是怎么一番滋味。
两只手轻轻搭上贺兰粼的肩,他往上一提,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背上,任他柔暖细滑的手托着她,微微摇晃,恍若在云端一般。
一生之中,她还未尝试过不用双脚还能健步行走的感觉,熟悉的景色也变得不一样。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背她的他,贺兰粼不喘,呼吸仍然匀净,不疾不徐……他就像那午夜里静谧的月亮,而她正立在月上。
申姜防线松懈,加之周身疲惫,一时把心事放下了,揽他脖颈的手紧了紧。
贺兰粼将她送到了寝房。
他派人叫来了热水。这个时辰本来秀女们都在听训导,是没有热水可用的,但他一叫就能叫来。
满盆热气腾腾的水,申姜虽然心动,却犹豫着不肯洗。
明明两人该做的事都做过,但此刻却倏然难为情起来。
贺兰粼却并无此顾虑,瞥了眼她衣带上的结,似乎错会了意思,“这也要我帮你?”
申姜一凛,连说不是,将那些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笑,按住她的肩膀,果然帮她来洗。沐着花瓣的热水浇在肩头,申姜左顾右盼,着实有点忐忑难宁。但贺兰粼洗得专注,眼神很淡,对她宛如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若是她一再推诿,倒显得心思猥琐了。
“谢谢。”
申姜垂着眼帘说出。
他道,“不用。”
半晌,申姜才发现贺兰粼只用一只手沾水,另一只手裹着纱布,垂在身侧。
她不禁多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这话方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猛然想起,之前御林军来捉拿刺客,似乎就是在找一个手部有伤之人。
贺兰粼此刻手掌裹了纱布,不应该是巧合吧……
申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贺兰粼,他脸上也多了一丝幽深之色。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劲力不大,却让她挣脱不了。那微微粗糙的纱布刮在她脸颊上,明明是轻怜密爱的动作,却让人头顶冰冷发麻。
贺兰粼平静地说,“是受了点伤,虽用秘药愈合了伤口,却仍见不得风。你别告诉其他人,好么?”
申姜下巴被他制住,动也动不了。从前只以为他纤瘦和润,然他这样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就能将她牢牢囚困住。
“好。”
她想也没想,就鬼使神差地顺从。
贺兰粼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陷溺似地说,“谢谢。”
申姜眼睛圆睁,好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行刺,受伤,秘药,抓人,纱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在心中苦苦思忖“谋反”两个字,却死活也不敢相信。
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前些日子只是躲躲闪闪,没直接跟他撕破脸皮,否则,止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之后,这场澡洗得无比漫长。
水汽蒸浸,却显得贺兰粼更加冰凉柔溺,摩挲在申姜身上,申姜直有种不知名的颤意。
待她终于被允许从澡盆中出来,慢慢吞吞地穿好衣襟,贺兰粼却还没走,漫不经心地赏着窗前的一盆兰花。
无旁人在时,他那副清而不折的样子,淡漠极了,那骨节分明的手碰在兰叶上,好像下一次就要齐齐掐断……
申姜偷看了半晌,安慰自己,是因为纱布的事导致她对他有偏见,所以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可他有时那幽冷的眼神,看人明明就像是在看尸体。
她忘了,他虽生得清俊可人,到底不是真的弱不禁风。他到底是习武之人,到底有……
造反的嫌疑。
一股可怕的清醒包裹着申姜。
她只是个良民、平民,任凭暴政再是苛虐,也从未敢想过造反。
如今造反之人竟在她眼前。
从前她只想着如何利用贺兰粼,如今却滋生了恐惧,怎么还敢谈利用。
她隐隐觉得,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勾上他,似乎惹上麻烦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贺兰粼察觉她,唤她过来,朝她温雅明亮地一笑。
他叫她坐下,道,“你前些日子说要跟我走,我当时没想清楚,说错了话害你伤心,被你冷了几日,自是对我的惩罚,我向你道歉了。不过今日我想清楚了,你愿与我做一对眷侣,咱们便做一对眷侣,管它什么世俗烦事。五日以后,最迟十日,我必用些手段把你的姓名从秀女名册中勾毁,助你离开长华宫,你可还欢喜么?”
申姜愣愣坐在原地,头脑有些发热。
这要是在几日前他跟她说起这般话,她必定欢喜得手舞足蹈。而此刻,乌云压在心头,叫她堪堪难以说出话来。
贺兰粼见她不答言,迟疑道,“可有不妥之处?”
彼时,他修长的手指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敲在她的脖颈上,一如触摸刚才那些易折的兰花叶一般。
申姜暗暗寒噤,本能的保护欲使她不想与他对着干。
她逼紧嗓子,勉强地一笑,“嗯,好。”
贺兰粼忻然,爱慰似地亲亲她的额头。
申姜情绪翻涌,再难入戏。
……
两个小太监逃跑后,向华内侍禀告说他们两人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将刘申姜那女子推入井中只是片刻的事,不料忽然出现的贺兰粼却把人给救了。
华莲舟眯起眼睛。
“贺兰粼?”
小太监答,“就是他。”
华莲舟捏起下巴,不对,那贺兰粼和刘申姜能有什么交情,莫不是路不病特意知会贺兰粼去救那刘申姜?
“他可看见你们俩了?”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瑟瑟发抖,“……我俩跑得很快,应该、应该没看见吧?”
华莲舟大怒,给那两个太监一人一个耳光。
“应该?什么叫应该?全是废物!”
他这么一动怒,差点撕裂断指处的伤口,咝咝啦啦的疼痛使他心头更痛恨。
杀不了刘申姜和路不病,难道他就白白断指了吗?
华莲舟静下来,阴冷冷地将那两个小太监叫到跟前,“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再推刘申姜入井了,只管给咱家盯着贺兰粼,无论他去哪,都要死死地跟着,然后向咱家禀告,懂吗?”
他隐隐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他就不信,叫人日日夜夜地监视贺兰粼,还能不找出马脚?迟早有被他捉到把柄的那一天。
至于刘申姜,他亲自来收拾。
办法说难不难,只要把她举荐给惠帝就好了。
他就不信,入了惠帝那虎豹园子,这女子还能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