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婉致天成》小猪兔

5、第四章

　　言毕，她踟蹰几息，侧身轻而柔的搭住隐十七收于窄袖外的手。
　　月光如雪般融化在少女半面雪腻颊畔，竟不知是月光更加照澈，或是她的腮容更为馥郁。她虽微微的笑著，指尖却同睫羽一道止不住的隐颤，那道含而欲吐的天真神气便倏尔渐去，直直隐没于月色之中。

　　隐十七臂垂身侧、八风不动的受了她这一搭，又仿佛已变作一块不会动、不会说话的硬石头，惟有蒙面黑布之上的双眼又深又亮。半晌，他方清风拂动般轻轻让过数寸，将好避过她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
　　他侧然而立，有些干巴巴又犹豫的说：“......你好似很喜欢牵住他人......这并非是一个好习惯。”
　　少女好似听不得这话，一听便立时缩回手指，朱唇上应时现出一道浅月牙儿般的咬痕，面色红过一瞬，复又更白下些许。正当时，却听隐十七缓缓又道：“方才不过寻常一问，并非要驱你离开......”

　　这位阿婉姑娘不知便罢了，他怎会不明白？......料想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拒绝不了少女的任何请求。何况这请求竟还毫不为难，更仿然教人生出几分被她一心相许的错觉。
　　隐十七虽不会蠢到认为自己已被阿婉一心相许，但毫无疑问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再也不是例外的那个。很显然，他并不怎么想拒绝她的请求，也一时因著某些因由无法拒绝。
　　于是他诚实的道：“原本即使你不愿，我也要带你走的。......只你这样一说，倒让我安心不少。”
　　乔婉本就不甚在意此节，只为合乎先前所立人设方才如此作态。见他忽的态度转圜，甚至有些实诚可爱起来，不由得敛去凄意，宛若含羞桃花般扑哧一笑：“那好罢。还是要多谢你啦。......那么，如今我们要往哪里去那？”

　　隐十七道：“昆仑山。神机阁。”

　　这方架空小世界如今是嘉朝当政，业已攘外安内，一匡天下。虽然并不是什么说得上名号的武侠世界，社会风气开放程度却与之颇似。武力方面，也正近于普武顶峰。故大小门派势力纵不能遥与朝堂两相掣肘，也足以占据天下之界一席可说之地。
　　他们如今身在一处名为灵川的城里。灵川城，因上古白鹿饮川的传说而得名，乃江南占地最广的城池。灵川城地处江南，风曼毓秀之极，尺山寸水之地俱漾出水绿波光，朦胧著轻纱翠雾，乃典型江南景致，柔润婉约非常。
　　再说神仙所在的昆仑山，历来飘渺难寻，捉乎不定，具体方位向来难有定论，隐十七所属的神机阁便蛰于其巅。在这方世界里，昆仑山位处极西之地，亦高极而寒极。江南水乡泽国，以河代路，自江南去往昆仑，必要逆运河水道而上，过渔浦大江，复弃船换马绕过幽壑天堑、翻越叠峦险峰，少说历时三月余，多则罹需半载，方可抵达那处终年苦寒之所。

　　于是隐十七偕乔婉两人，乘夜赁了只乌蓬敞船，拣主干水道而行，欲先行过风平波静之段，再想法子北上渡河跨江，折往西向。
　　正值晴好，二人途经一道有如葫芦肚般接连两向水道口的碧绿青湖，只见四岸对望空阔，岸旁轻柳摇曳，曼枝迎风轻摆，满湖绿莹莹的春水潋滟，悠悠荡出湖波，将轧轧兰桡声捎入一片叠苞摇碧之中，低徊细雾之间。
　　乔婉业已换上一面白纱斗笠，一袭藕荷衫子，一幅水绿长裙。细纻织就的素帛松松拢著，愈发系出一脉楚楚细腰。她原以为小园景致已然美极，出了那方小天地才知江南美景何其多也，清晓柔婉之处难描万一，心中自然不会不欢欣快乐，尽日倚船观景也未曾显露丝毫倦意，整个人比起旧时好似增添了许多生机。
　　她看也不够的痴望著远山碧色，偶有几点水禽飞息，掠过波心，激起一片虫鸣蛙啼，她便以手撩起阳光照映下微暖的金翠水波，活泼生动的笑意未曾自脸上淡去。

　　隐十七仍穿著他那身窄袖深衣，却已摘下了那面黑布。他的年纪大致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尚很年青，脸上总是持著一副沉稳神色。但他一笑起来，便显出几分少年样的活泼，清亮亮的眼就好似被天光点亮，他微笑看你，那双眼睛便极为动人的只映照你一人。
　　此时他正横过桨来，虚虚撑篙一点，船轨便自湖光之上晃出一道弯弯涟漪的行迹。他撑著篙站在船尾，不远不近的凝望乔婉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这样的微笑望著，清风拂面间，很显出几分意气勃发的快活神气。

　　乔婉痴看景色看得久了，两眼未免有些发酸，便扶著舷扭头去看隐十七在做甚么。恰见隐十七不发一言的兀自凝视自己，怔了一怔，以手拨开斗笠轻纱，唇畔尚未消散的笑意继而全数向他投递而去。
　　隐十七仍旧定定的望著她的笑靥而微笑著，只有眼眸深处的神色几不可察一变。数息，他脸上的笑容淡去，显出一种仿佛又很想叹气，但忍住不发的神情。

　　乔婉也就收了笑，放下面纱好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隐十七道：“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于是乔婉又要问他有什么苦。隐十七只苦哈哈的和她打著马虎眼，并不做正面答复。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的噤声，继而泊住船，仿佛在细听什么源自空中的动静。

　　乔婉亦安静下来等著，可半天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便问：“......怎么啦？”
　　隐十七只道：“昨夜合整近日情形去信阁中，现下应是回书已到。”
　　话尾刚落，他便打了声呼哨，引臂让一只灰黑相间、毫不起眼的水鸟落在他小臂上。水鸟瞪著黑豆似的小眼打量了他几眼，张开长喙自喉中吐出一个以白线封好的牛皮小卷。隐十七接过小卷，让水鸟落于船面，俯身从竹篾篓中拣出一条二指长的麦穗鱼喂与它吃。
　　那水鸟张嘴便吞，二指长的鱼眨眼间就滑入它肚腹之中。咽罢又瞅瞅隐十七，不再愿意于船上停留，便展翅扑棱棱的遁入碧水深影之中。

　　只见隐十七展开信卷，细细看著，越是看得久了，面色就越发古怪。半晌，才自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将之燃尽后撒入湖中。
　　乔婉观他神色不似寻常，问：“......莫非里头写了些甚么教你为难的事不成？”
　　隐十七摇首道：“并不是。......里面只写一句......让我顺著你的心意游玩，不忙回阁。”

　　乔婉听了，不免暗吃一惊，心道这手令好生奇怪，不知是那神机阁中何人所发。既想不通，复转念一想，自己想要活下来，一大心愿不就是看遍世间美景？如此一想，这指令便再没有更合顺她心意的了。
　　寻思罢，她也不去问是何原因，只期待的看他，期艾道：“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隐十七闭紧嘴巴不发一言，只是抿起唇，有点不好意思的微微笑著。这回他的微笑和先前的又有些不同，一时含了些难以言喻的意思，格外引人凝注。乔婉凝神觑著，突然间懂了些甚么，不由垂下颈项，耳际倏然漫上一片红云。
　　她几乎有些慌张、有些嗫嚅的道：“那么......我们仍沿著去昆仑山的方向，慢慢的走。遇到甚么好看的、好吃的，便过去看上一看，吃上一吃，如此便尽够了。”又自腰间细绦垂挂的香袋内取出一粒明珠，低低道：“......我，我也不用你的钱。”
　　隐十七敛目不去看她，又持桨划起船来。一时天光水色之间，只余船行之声、风声、鸟虫声。少顷，方道：“好。......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及至霞云漫飞，一弯如钩新月隐在云后，二人找到一处水道渐疏的地方，停船上岸，越过道道石桥，行至空灯高悬的长街之上。左右皆是白墙、青瓦、红木的小楼，濛濛然蔚于飘飞的湿凉水雾之中，复被楼里楼外各色明灯照的通亮。乔婉初来乍到时也是身处荒野小径，人烟稀少，从未见过这番与三月桃雨、绵绵青空迥不相侔的秾丽街景，望著来往行人如织，听著楼上飘过的清丽江南小调，才恍然有了些身在红尘的实感。
　　隐十七安静望著她，待乔婉看够街景才开口道：“坐了一日船，合该吃些好的，不若去尝尝江南独一份的醋溜白鱼？这儿的红糖糯米饭与香煎豆腐也极好......时鲜的干烧嫩笋更乃一绝。”
　　乔婉应声而转，隔著面纱，隐十七难以辨清她的神情。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似是笑了，道：“好呀......正巧我也有些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