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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三五之期悄然而至,月波柔和的拂过云端,掠下桃瓣,悄无声息的绕至美人对影的窗棂,轻抚她漾然生辉的脸容。
      这样一位明月望之失色的美人,动也不动的坐在灯烛长明的孤寂夜里,被打扮的满头珠翠,身披云霞,如同一朵花事将阑的缠枝桃红开至极致,不吝得人争艳赏,百花羞颜。《国风·陈风》有云: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只可惜此昏非彼昏,萧敛也并非她真心所祈的有情郎。

      许是那时的请求让萧敛有了些紧惕——若非今夜特别,自那之后,他是不会叫乔婉屋外无人值守,只留她一人在的。
      园宅深春景致虽好,她成日与萧敛相对也不由得心生腻味,旁的时间便只在屋内对案枯坐,出外赏景的时间渐渐减少。偶尔兴致上来也愿意莳些花弄些草,但没过多时兴致去了便将其抛之脑后,浑不在意的忘到丢到爪哇国去。

      今日原是定好的吉日,萧敛本人却迟迟不至。她记不清等了多久,便像往常数个难眠的夜晚那样,一声声数着更漏。总疑心更漏将阑,便支起身使银针挑一挑最近的一朵烛焰,好教烛花筚拨一响。待烛花如愿的轻轻爆响,又不住的从身体深处生发出一股无端而来,仿若源自灵魂深处,深沉的无趣与倦怠。
      “......说是简单成亲,可见他自己也不怎么在意。这样看来,倒好像我被他白白耍弄了一番。”乔婉在心中自语,分明语中含怒,映着辉煌灯烛的莹白脸孔却丝毫郁色也无,活像个无喜无悲的木偶娃娃。
      “也罢。......从头到尾竟都未曾挣扎哪怕一下儿,到底又是我的错了。”她想着,不知为了什么,竟自嘲的微微笑了一笑。正觉心头缠上些说不出的烦闷,欲起身开窗透透气的那一瞬,脑后却霎时间感受到了一点冷冷的寒芒。心悸感如同芒刺一般,细细密密遍布在她脊背上!

      隐十七今夜不是很高兴。
      原本这一次行动并用不上他。若不是同门新人手生,临阵罢腹痛不止、几顾茅厕,他还能赶空携着上回与朱鸟一同吃酒余下的几两碎银,到山下酒馆去切半只油香四溢、外酥里嫩的脆皮烧鸡,提上两坛美艳老板娘新醅的竹叶春,痛痛快快的大吃大喝一场。
      思及此处,他更加怅惘的叹口气,绕过一道密不透光的漆屏纵身往前,一手自禄王欲于今夜新纳的妾室身后绕过,悄然无声的按上她猛然一颤的肩,另一手持把泛着湛湛银光的短匕,手腕翻转之间稳稳送抵在这可怜女子的咽喉,只盼能速战速决,好回去吃他的酒。

      隐十七自认不善言辞,尤为不擅于胁迫女子。他尚在烦恼着斟酌欲出口的词句,却先有一道娇澈莺啭抢声微弱道:“......你怎么......你是谁呀?”
      她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有人回答。沉默几息,那女子似乎总归意识到自身处境艰难,见他一言不语,声音颤抖着娇央道:“你手下小心些。......我,我实在是害怕。”

      隐十七的刀向来很快,手也很稳。他对这把无比动听的嗓音也并非毫无回应,这回应便是让那寒光湛湛的匕首又离她似乎纤弱易折的颈项稳稳近过几分,几欲与之相触。
      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放轻声音在这位未见面容,但一听便知是位难得美人的女子耳畔道:“深夜来此,只是为了打听些杂事,除此以外也没甚么其他意思......若姑娘愿意一件一件分明答过,自然最好,......那样你也不会受太多苦。”
      那女子听了这话,似乎害怕之极,不知乱想了些什么身子越发僵硬,几不可见的点头应道:“......好。那......你可以先放开我么。”
      于是隐十七好心的松开她颈项退开数步,严阵以待的握住匕首,静静望着她慢慢扭过身来,在摇红烛影中向他投来一瞥。

      那分明是个极尽妍媚的少女。香灯半卷流苏,珠光影笼香雾,曳地的殷红裙裾随她动作在她身侧绽出一抹花弧。
      她一双杏眼妙目不安的水光盈盈,怯生生的饱含泪意瞧着他,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无尘玉宇,泻影银河,横空月色,满庭花阴,一时间所有昭然可见的美好,竟都比不上那少女摇曳着烛泪的如水眸光来得更加动人。隐十七感到自己在这样惹人怜惜的目光里无法动作,也忘了原本想说什么,只能够窒息般的一瞬不瞬凝视进她眼光深处。
      这位极尽妍媚的少女勉力眨去眼角泪花,充满哀求的朝他笑一笑:“你问罢......只是,在这之后,......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她望住他蒙面黑布之上深不可见的眼睛,也好像知道向夜半欲图不轨的不速之客求助有些说不出的离奇,见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犹豫的起身上前牵住他深衣一角解释的说,“......我不想嫁给那个人的。我,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去哪都可以。你既能过到这里来,也应当能够带我离开的罢,是也不是?”

      隐十七仍旧没有回答她是也不是。
      少女甫尔一动,他的眼神终于得以从她盈盈泪光中移开,缓而又缓的挪到她牵住他的那只仿若白玉雕就的手上。他沉默之极的望着望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叹气的次数都要被用尽了一样叹道:“我现在才真正觉得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
      少女不明白意思的一愣,他摇摇头,语气古怪的道:“......我原本还可以理解,如今实在是想不通,禄王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会为了这等无聊的布局将你置之不理?”说完这一句,他无心多做解释,转过身言简意赅道:“走罢。跟紧我。”

      乔婉尚且还在慢慢琢磨他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闻言有些真心实意的怔了一怔,收回牵住他的手问:“......你,你不是要打听些杂事,现在竟不问了么?”
      隐十七转头深深望她一眼:“不问了。已经没有这个必要。”这样容色无双的少女,任谁也不会忍心让她沾染丝毫阴私,......即便是禄王也一样。

      乔婉听后便又单纯的开心起来。她似乎一下就信任了这个未知来处的蒙面男子,心不在焉的低首拨弄缀在裙畔的光润明珠,不好意思的小声道:“谢谢你。......你可以唤我阿婉。”说完她又飞快的抬头对隐十七绽出一抹笑,撇开眸光害羞似的不再言语。
      隐十七又仿佛很奇怪的望她一眼,随后迈开步子不再看她:“......隐十七。”

      怎么来就怎么走的隐十七毫不遮掩身形大摇大摆的走着,乔婉紧紧跟上他,一面惊慌不安的四方环顾,一面在心下冷静的想:从隐十七不再试图从她身上套情报的反应来看,她还是低估了些自己容貌的杀伤力。
      这件事也真不能怪她。无论是前生抑或此世,她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与生人打照面,打过照面的又无一不是非同常人之辈,样本数据不足,未能给自己的容貌来个准确定位实属寻常。

      她与隐十七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半丈的走着,只觉周围异样的静。隐十七自报姓名之后好像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当没有她这个人般,只一味沉默的埋头走路。落花在他们脚下莎莎作响,临晓的夜风吹来竹虫低鸣,汇着远灯圆月,朦胧成一股宁静而柔和的夜的私语。
      两人一言不发,行过春意渐阑的芳菲桃林,行过藤枝蔓生的垂花拱门,行至乔婉自来到这里便未有机会再次踏足的宅院门前。
      乔婉不由放慢步子敛裙驻足,回首遥见银月流光笼罩下的琉璃飞瓦,尽日不变的守望于小楼高处。这一路竟果真半个人影都无,顺利的过头,叫她想好的机变对策全无用武之地,放心的同时也隐隐诧异。
      她刚欲转头询问,就见隐十七几乎同时停下脚步,若有所觉的背对她道:“......你不用怕,这里不会有人过来。”

      乔婉点首,想到隐十七看不见她动作,又轻轻应了一声,很是乖觉的没再多问什么。只听他默然半晌,又道:“先不说这个。......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走么。听你之前所言,禄王似是强迫于你,也不知你的亲人现下情形如何。”
      闻言,乔婉慢慢的行至他身畔,隐十七听她平静又隐含凄然的道,“......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倏尔又神色一转,含丝纯真笑意的看他,眼波迢递月色:“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我想跟着你,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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