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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亲临战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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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听说玄霄进了思返谷,不免大吃一惊,一时连说话也不流利了。红钰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很好笑地看了看青年,“他不想本门插手中原战事,昨日为此顶撞了太清师兄。”
“那……师父又,怎么说?”
“师兄很惊愕,往日玄霄性子刚强好胜,从来不肯在这样事情上退避的。这次虽然并不用他,他却反而顽固得很,师兄只能训斥他不识大体,让他去思返谷自省了。”
云天青一时沉默下来,太清既是要玄霄去思返谷,十二个时辰满前自是不会叫他出来,也不知那人眼下心情如何。
他心里尚牵记这事,却见着夙玉从禁地里出来,叫他去太一宫见师父和重光。
天青二人到了太一宫后殿丹室,便见重光摊开一只沙盘,正与太清和青阳比划解说,演练阵法。见他们到来,便丢了手里竹枝,“这阵法威力巨大,便是我们三人不出力施为,也是定然不能在门派中演练的。”
“……别在山门之内,你们从醉花阴山谷穿过,到那边山中便能寻到宽敞清净地方。只要不离开这山峰,便受地气庇护,不至于有寒冷风雪。”
青阳如此建议,重光点了点头,“只是法术艰深,太清师兄你不亲自插手试炼,我也没把握多久能习得此阵——天青夙玉。”
这名年青长老顿了顿,又转头招呼两名弟子,“醉花阴山道狭窄、草木又茂,不便御剑往来,你二人少带些吃食衣物,随我步行进山。”
云天青见这阵仗,怕是自己与夙玉学成之前,都不能再回门派休憩,心里不免很是忧虑玄霄。然而此时也再无法拖延,只能自行回房,包了一件御寒披风,挂了酒壶,临出门却又折回桌前,抓笔给玄霄写了封便笺搁在那里。
一行三人,徒步穿过藤萝缠绕、花香袭人的醉花阴,天青经过往日与玄霄单独相聚、互诉心思的山坳,胸中不免又是有些躁动,却强自按捺下来,快步前行。
大约走了一日,两山相夹得谷道走到尽头,赫然出现一处溪谷来。
溪谷避风,竟比琼华派所在高处还要温暖,绿树错落间一瀑山泉流淌而下,汇聚成溪流浅谭,里头生着红白莲花,淡淡日照之下风景如描如画,三人一时都看得心旷神怡。
素日琼花弟子在山峰头四处钻探,似是从未来此,重光呆了半晌,忽然沉吟道:“此处竟有如此美景……若能结庐而居,倒是清静。”
——那名长老自然料不到日后派中发生绝大变故,他与老友最终不得不避世来此。重光只是爱惜那地方风景,便转头对两名弟子笑道:“既是咱们先发现,便给起个名字罢,也方便后来人游玩。”
夙玉沉吟了下,这谷中最为不同寻常的风景,便是溪水之中莲花,若因地而名,叫做莲花谷,又未免俗气难听。少女和青年抬头四望,恰逢习习晚风,自山间吹出,拂动水波莲华,柔美清丽,云天青不禁感慨道:“这山谷看来群山环抱,却不是个死地——日丽又风和,倒是难得。”
夙玉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样有花有水的地方……倒让我想起江南来,不如、不如叫‘清风涧’怎么样呢?”
天青笑吟吟地,也想着江南荷风九曲、清雅绮丽的景色,不禁点了点头,重光也说这名字斯文爽气,于是三人便正式在这“清风涧”住了下来。
他们这一次,如同闭关修行,日日习练阵法。夙玉驾驭望舒,以水灵法术驱动阵势,天青重光风雷为两翼,山谷中青光流转,水云扰动,将温柔日色都遮没了。
重光初时最担心云天青道行不够,阵法失衡,力量反噬主人,因而在雷系法术上便刻意留力,那青年也在全神贯注留意他这边动向,亦步亦趋。笼罩两人身上青黑光芒并驾盘旋,天青也不怎么显得出吃力地样子,几天下来,重光未免有些好奇,想要试试云天青的底细,便渐渐地用了雷系至高的心法催动阵势,云天青瞑目盘膝之中察觉重光加力,也极自然地以双手捏个手印,在底下一划,跟随那名长老发力推动阵法运转。
重光见他仍能不落自己之后,心里不免称奇,暗暗想道:“自心叶师弟病逝之后,派中再没这样擅长风灵术的人了……太清师兄要封印了他功体,实在太过可惜。”
他们就这样在山里住了十日,便演练熟悉了阵法。恰逢青阳以千里传声之法遥唤重光,催促他早些出山,三人也就正式结束修炼,踏上返程。
到了琼华宫,正碰见钵云又上得山来,正和宗炼太清交谈,而玄霄垂手侍立一旁,显是被传唤而来许久了。
太清见几人赶回,便向他们解说中原军情紧急、需得尽快出发,重光便问道:“玄霄也跟去么?”
太清望了望夙玉,又回头看宗炼,后者微微结着白眉,点了点头。太清便答道:“玄霄也随你们前往,与青阳一同护持阵法。”
天青垂着眼,深知要玄霄前往并非为了守护甚么阵法,乃是因他与夙玉合修双剑,担心望舒生变的缘故,然而此时却没时间计较这个,只偷偷看了看玄霄面色,只见那人脸色漠然,仓促之间,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几人御剑前往战场,才知道这许多天过去,朝廷军队虽仍能勉强将战线维持在江北,然而最终败局已不能避免,已在筹备在敌军尚未集结之前,弃守渡江,据守南岸。
战场艰苦,琼华与蜀山几位道子落脚的地方是中军营盘,大帐里除却一张粗陋几案,两排木墩子代替座椅,也再没什么别的东西。几人在帐中休息了片时,门外一个人迎进来,风尘仆仆地满面倦色,容貌却很是熟悉。
“玄霆师弟?”
天青微微一惊,那人也侧头看了看他,却快步走到重光面前,叫了一声师叔,深深行礼道:“弟子不肖,违逆师命,有负本门栽培,本来想着再没颜面回山了,这回败战,掌门师伯肯出手相助,我……我好高兴。”
——其实他年纪也不过弱冠,这时却一副久经风霜的样子,脸色黧黑,衣上泥污血痕混成一片,昔日在门派中那副骄纵的模样,更是半点也不剩了。
重光看着他这样子,良久叹了口气,侧头道:“不用说了,宗炼师兄并没怪罪你。”
他语声矜持,然而心中所存善意,却是明明白白的。青阳急忙在一旁接口道:“不错,你下山打仗,你师父他一直挂念着,也怕你出甚么危险……”
玄霆眼圈微湿,低头道:“是。”
他这么说完,又扭头看了看云天青,目光之中也早不存任何敌意。
师徒几人叙话完,钵云才引着一名金甲虎盔的将军进来,互相寒暄之后,便摆开沙盘,给重光等讲解目下战局和周遭地势,以让几名道子决定要在何处布阵。
重光青阳等不通兵法战术,反而是云天青行走江湖日久,心思较为灵活,他听那名将军说朝廷军队拟在敌兵进逼之前悄悄撤过长江,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我看这几个渡口之间,地势较为平坦,倒是便于布阵,能不能以大军后撤渡江为名,将敌军主力引诱前来?”
那名领兵的主帅低头看了一番,便明白云天青的意思,然而他心中毕竟不能全部相信这些道士的能力,因此沉吟道:“这些渡头,江南江北一马平川,没有可扼守的险地,若在此渡江未半边,便被敌人从后进逼,那就是待宰之境地了……”
重光知道他心中疑虑,微微冷笑了片刻,指尖在沙盘上画个圈子道:“我们虽有法术可以破敌,然而若你不领兵与敌军交战、又或敌兵始终不集结一起,也是空无用武之地。”
玄霆在一边帮腔道:“能否以小股军队假作我方主力,引诱敌将上当受骗?”
“……恐怕无用。贼军是久战之师,这样简单圈套,不会轻易相信。”
那名将军倒也并非无能之辈,思考片刻,便抬头道:“总之……道长所说,末将已经明白了。诱敌之事,就交给我筹划,不管怎样,十日之内,必定教敌军主力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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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阵法,临敌之际并不是单靠区区三人便可运转的。那几日中重光忙于勘探地形、调集布阵所需的数百军士,几乎连歇息时间也无。而玄霄则与青阳一并,绘制火灵咒符,给己方军士佩戴,以免阵法运行之时气温急降,也一同受害。玄霆与云天青等则日日来往于战阵之间,传递消息。
未几日,那名将军果然派出一支军队,明目张胆地溯江直上,袭取上游渡口,做出将要渡江回撤模样,而大军主力却集结在重光指定的两处渡口附近,按兵不动。敌方将领也甚为老辣,查知对手将要南逃,便识破西进之军队乃诱敌计策,因而并不分兵,反而率军直扑两处下游渡口。
彼时渡口附近渔船已被征调一空,然而目下统领朝廷军队的这名将军却颇有胆魄,并不急于过河,而是将军队进一步收缩击中,准备待重光等人法术奏效,便反身痛击敌兵。
重光等人在预设战场之中,早早按伏羲八卦方位布下符咒,敌军行进速度比预料更快,这一日早上,玄霆预先所设的数个空营盘便被攻占,这样倒是正中青年下怀,他率领二千军士假作伏兵,四处鼓噪呐喊,以弓矢袭击敌方驻军。叛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并不畏惧,反而更加确信对方主力集结在此,次日便飞速挥师南下,抢占渡口。
——这样一来,也变正进入了众人所设破军之阵,最中心的地方。
夙玉所在的地方,是丘陵缓坡上一处土筑的高坛,重光与云天青各据两侧。三人自深夜时分便守候在此,只待敌军深入,便发动法阵。
破晓第一缕青白晨光落下,几人便能远远看见缓坡之下道路上旌旗如云、衣甲寒光,数万士兵蚁群一般肃穆急行,望之如深色潮水,随时便可溃堤泛滥。
这时候云天青手心里也不禁捏了把汗,他一生之中,也从未亲临如此规模战阵,何况当此时,三人身后尚有数百布阵军士,若阵法不能奏效,他们虽可御剑一走了之,这些士兵便不免立时葬身敌手。
渐渐地天光大亮,敌人也发觉土坡之上似有蹊跷,重光望见一骑探马扬尘而来,便沉声号令道:“动手。”
随他平淡一声,夙玉一扬袍袖,望舒剑化作碧蓝光芒,直冲天际。
如同为这场血腥争斗,吹响第一声号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