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的N周目重生》秋木叶

5、Re：二周目

　　话才出口，空气便陷入了一阵莫名的静默。

　　吉野顺平觉得突兀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似乎是有点冲动了。

　　没头没尾的，会不会显得有些傲慢？

　　事实上，桃井五月和吉野顺平并不算相熟，甚至在过去的两年里，桃井五月都不知道吉野顺平这样一个存在。

　　如果不是恰好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或许直到毕业，桃井五月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同级生里有这样一个过分安静的少年。

　　这也并不奇怪。在寻常学生的眼里，甚至连学校庭院里种着的樱树也要比吉野顺平更具存在感一些。

　　不过顺平并不像黑子哲也那样天生有着存在感稀薄的体质，他之所以不会被注意到，只是因为太过普通。

　　在一片一模一样的学生制服当中，吉野顺平实在没有任何惹眼的地方，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履行着学生的职责，认真上课，拿着不值得批评也不值得吹嘘的成绩，参加着可有可无的部活——简直就是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路人甲，是校园天然的背景板。

　　但桃井五月知道，吉野顺平并不是作为“陪衬”而诞生的。

　　她曾在他的眼中看到过一种别样的光。

　　那是一次放课后，因为篮球部的训练，桃井五月很晚才离开学校。路过车站旁边的商店街的时候，她意外看到了从一家轮播老电影的影院里走出来的吉野顺平。

　　他唇边噙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的笑，在夜色之下，那双橄榄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斗还要灿烂。

　　从那一刻开始，桃井五月就明白了，吉野顺平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是谁的“背景板”。

　　他有着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自己的世界”，所以他平日的沉默也从来都不是因为木讷，而是因为内心世界本就已经足够丰盈，所以才懒于去外界追寻什么依托。

　　如果硬要说的话，吉野顺平始终是自己的“主角”。

　　那个属于他的世界里的“唯一的主角”。

　　就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独自掌着舵在浪潮中漂流。

　　桃井五月并没有打算去涉足那个属于吉野顺平的世界。她只是稍微有点羡慕，羡慕他不必为周围的人和事情而困扰，不必因身边人猝不及防的变化而怅然。

　　但吉野顺平毕竟只是个少年人。而年轻注定意味着“成长”和“变化”。

　　向来擅长收集和整理数据的桃井五月本就格外细致敏感，当她察觉到了少年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于是她忍不住地想要前来一探究竟。

　　桃井五月并不清楚这样的“变化”是否与“烦恼”有关，但她有点好奇，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吉野顺平会有怎样的烦恼呢？如果他自己陷入了什么变故当中的话，在那个自由却孤独的世界当中，他又该怎么脱困呢？

　　——他一定有办法吧？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战胜各种困难的办法，所以如果，如果她靠近他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学到那样的办法？是不是也可以……一个人解决掉眼下所有的症结？

　　吉野顺平说得没错，虽然是以“关心”的一方出现的，但桃井五月自己才是渴望“被拯救”的一个。

　　她想要逃离眼下的困境，想要摆脱篮球部里日渐滞涩的空气，想要找回那段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的时光。

　　可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在窒息与慌乱当中漫无目的地胡乱挣扎着。

　　桃井五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奇迹时代”很强，是压倒性的强，是无悬念的强。理所当然的碾压，毫无悬念的胜利，传奇的成绩让整个校园都为他们沸腾——

　　但桃井五月知道，有什么东西正无可挽回地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当中消失着。

　　站在球场上的他们不再笑了。

　　站在球场边上的桃井也很久都没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篮球部的成绩是帝光中学里的“传奇”，所以身为篮球部经理的桃井五月甚至连为那支球队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好在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的注视下强颜欢笑，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粉饰太平。

　　桃井五月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烦恼，跌跌撞撞地在校园里踟蹰，却没想到在撞进吉野顺平的领地的时候，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会特意探出头来，主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困扰。

　　“是篮球部的事情。”

　　桃井垂下了视线，看着自己制服裙上那双绞在一起的手。

　　被、被期待了吗？

　　吉野顺平甚至开始有些莫名地后悔。

　　果然还是不该那样问吧。

　　或许“温暖”是“美德”，但现在的他真的有资格去向其他人散播自己的“温暖”吗？

　　他不了解桃井五月，也从来都没关注过篮球部。如果不是学校总是在大肆宣传和报导，吉野顺平可能连“奇迹时代”都没听说过。

　　因为不了解，所以就算想要安慰眼前这个迷茫的少女，吉野顺平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不用说回应对方的期待了，他现在根本就自顾不暇。

　　意外回溯的时间，神出鬼没的“诅咒”，无法获胜的战斗，还有真实到让人恐惧的“死亡”。

　　一桩一桩的事情侵蚀着吉野顺平的神经，他从心底里觉得，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只是“活着”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所以“美德”果然是只有强大的“英雄”才能追逐的东西吧？

　　没有足够的力量却偏要跳到舞台中央，到头来大概只会变成惹人发笑的小丑吧？

　　吉野顺平想要退缩。他不想再因为傲慢和不自量力而迎来那样的结末。

　　他或许没办法成为英雄，但也不想再成为小丑。

　　所以桃井的事情……果然……

　　“我一直觉得吉野君是很厉害的人。”桃井五月忽的把视线转向一侧，用略带颤抖的声线小声开口道：“你看，总是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一个人解决吧？我很羡慕那样的吉野君。”

　　少女手指的关节因为过分用力而稍微有些发白，似乎只是说出这番话要花尽她的力气一样。

　　——她的确花了不小的力气，因为对于桃井五月来说，吉野顺平太像是伸到她面前的救命的稻草，像是能带她走出眼前困境的唯一一条绳索。

　　于是她终于说出了在其他人面前根本说不出口的本音。

　　“吉野君那么厉害，所以能不能……帮帮我？”

　　吉野顺平怔住了。

　　捏着被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错愕之间，顺平想去确认桃井五月的表情——

　　可他又不敢往那个方向看。

　　她是认真的，认真地称赞他，认真地在向他求救。内心里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向吉野顺平证明着这一点，可少女无端的信赖却反而让吉野顺平更加局促。

　　他无法理解，他不敢相信。

　　所以他竟然一直是在被……羡慕着的吗？被桃井五月这样的人？

　　吉野顺平天生就是一个不太“合群”的孩子，因为想法和爱好跟身边的孩子们大相径庭，他甚至一度成为孩子们之间的笑柄。

　　“无知的家伙总喜欢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当成嘲笑的对象，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存在。”

　　带着这样的念头，吉野顺平不再去追求“理解”与“认同”。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谁去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就算不被人理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守住心中的炬火就好了，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可就算用这样的念头麻痹着自己，吉野顺平也依然不得不承认，作为自尊心飞速膨胀的青春期的少年，他发自内心地渴望着能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尊重他、理解他、认同他、甚至……推崇他。

　　所以在真人说出“我会肯定顺平的一切”的时候，他才会那么不假思索地深陷其中。

　　他觉得自己无法得到认同。
　　他觉得自己无法成为英雄。

　　但是——

　　他果然还是想要得到认同。
　　他果然还是想要成为英雄。

　　于是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吉野顺平终于鼓起了勇气，将自己的视线向桃井五月的方向挪了去。

　　然而在看清少女面孔之前，一团青黑色的雾气却先一步映入了吉野顺平的眼帘。它渐渐化成狰狞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朝着少女的方向侵袭而来，而桃井五月本人对此却毫无知觉。

　　糟了！

　　吉野顺平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假思索地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淀月」。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水母堪堪卡在了少女与那只怪物中间。强烈的冲击让水母柔软的身体整个凹陷了进去，连带着掀起了桃井五月的发丝，却好在并没有真的伤及她。

　　而淀月反应也很快。流动的身形沿着怪物身体的线条蔓延着，迅速勾勒出了那只怪物的形状，等怪物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被水母柔软的躯体彻底包裹住了。

　　那并不是一个很强力的咒灵，短暂的挣扎之后，它便彻底没了动静。

　　吉野顺平这才松了口气。

　　这算是……做到了吧？

　　英雄。

　　“吉野君？”

　　少女疑惑的声音却是让吉野顺平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轻轻歪着脑袋，脸上带着莫名的迷茫。

　　“发生了什么吗？”

　　吉野顺平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桃井五月只是个一般人，根本看不见咒灵的存在，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怎样的险境，不知道他刚刚怎样漂亮地秒杀了那个怪物。

　　英雄不是为了赞美而存在的。吉野顺平姑且听过这样的观点。

　　可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怅然。

　　人类总会无可避免地成为欲.望的载体，而吉野顺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里一直存在着某种渴求。

　　想要成为与众不同的“英雄”的自己一直都在渴望认同，渴望褒奖，渴望赞美——

　　“做的不错嘛。少年。”

　　陌生的声音扫过耳廓，惹得少年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顺着声音看去，吉野顺平看到了那个撩开布帘探头探脑的戴着奇怪眼罩的白发男人。

　　吉野顺平有一瞬的错愕，紧接着，那个男人的面孔便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

　　“居然真的是借着‘诅咒’的力量生存的咒术师吗？真是前所未见的有趣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