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会喜欢》晚云归

2、分手礼

　　“什么，叫，分手礼？”我吃惊极了。

　　“一个拥抱。”韩一一本正经的说。

　　我迟疑了一下，韩一的怀抱已经打开，我隐约的觉得哪里不妥，怔忡之间，韩一上前一步，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再见吧，我做梦的少女时代。再见吧，韩一。我象发现流星一样快速的许愿，“记得回来找我。”恍惚间听见韩一在我的耳畔呢喃，不过也不排除是幻听。

　　韩一一直认为他欠我一个人情，为了这个他一直在还我。上天明鉴，如果可以跳过，我其实不愿意再提那个人情事件，对我来说，它真的是很糟糕，很蠢，很难以启齿。人们总爱说，时间可以掩盖一切。可是没有人说，时间也会恶作剧，当它不高兴的时候，它会从你的记忆中偷走那些美好的藏起来，至于那些糗事，时间会让它们历历在目，象是盖了保鲜膜一样，所以虽然已经过去三年多，每当我想起那件事的时候还会为自己脸红。“美女无脑。”这是当年鸭蛋给我的评价，她是一个讨厌的女人，真的很讨厌。讨厌到我早晨醒来，一睁眼就可以看见她。

　　半年前，我从学校搬出来，开始跟鸭蛋同住，房子的租金全部由她付，我只出一部分生活费，除此之外我还负责为我们两人做饭。鸭蛋瘦而高，因为自己长得不美，又不够贤惠，所以会心态不正常的拼命打压美女，我说的美女指的是我自己，一般来说，我们俩很难达成共识，关于我是美女这一点却难得的高度一致。我喜欢养花，鸭蛋把朝阳的大房间让给我做卧室，她自己霸占另一间北向的稍小的房间，那个房间经常会被她弄得烟雾缭绕，鸭蛋有很重的烟瘾，夜里写字的时候，喜欢就着冰镇的啤酒，一支接着一支的吸烟。

　　韩一已经走远了，我走到大月季花旁边，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跟月光，打量着眼前这棵高大的花树，我发现每一朵花都开得那么认真，再见，老月季。我小心的从它的身上剥下两根刺，可能你的刺真的可以做暗器，我自说自话。

　　“嗤——我就说是谁这么没有大脑，能对着一棵花自言自语，哎，美姝，除了你，还会有谁？”我把眉头皱成川字，不悦的看着站在路灯下的鸭蛋。除了这个女人，还会有谁叫我美姝，还有谁胆敢站在大街上骂我没大脑？鸭蛋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嘴巴上咬着一只长了很长烟灰的烟，那只烟看起来跟她一样邋遢，鸭蛋的两只手都没有闲着，一手一瓶啤酒，她的头发是很短很干燥的那种，乱乱的，篷篷的，很非洲，站在那里跟个虚张声势的稻草人差不多。

　　我撇了一下嘴巴，鸭蛋不写字不出门的的时候会夜以继日的看韩剧，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韩剧迷，所以我的名字在她的嘴里迅速的从羽姝变成了美姝，“有种你别下楼来接我啊。”

　　鸭蛋吹掉长长的烟灰，我伸手接过她手中剩下的半截烟，“韩一还真够婆婆妈妈，到现在都什么不说吗？”鸭蛋的牙齿拜四环素所赐，是一种旧茶的颜色，我曾经劝她好好收拾一下那些可怜的小牙，可是她不肯听我的。

　　鸭蛋用她不美观的小牙们咬掉啤酒瓶的盖子，我们两人坐在路灯下的台阶上，一人一瓶啤酒，“明天早晨的火车，以后我再以占不到你的便宜了。”我有些伤感的说，鸭蛋仰着脖子灌下一大口啤酒，“我也这样觉得，这半年的时间，我真是占了你不少的便宜。”她这样说，我并不吃惊，从搬到一起住那天开始，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人。真是没有人愿打，全都愿挨，很败。

　　“韩一，还是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鸭蛋旧话重提。

　　“说什么呢？”我比鸭蛋更了解我跟韩一的关系，他并不讨厌我，也许还会有一些喜欢我，就算再加上那个他自以为是的人情，这些年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鸭蛋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女人，那一晚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都在沉默的喝酒。临睡前，鸭蛋特意跑到我的房间，“哎，今晚我要熬夜赶稿子，明早不送你。”

　　“行。”我一边数钱，一边回答。

　　我手里大概还有五千块钱，那是我妈妈王谣女士在寒假的时候给我的，“这些钱是你们小时候压岁钱的一部分，今年就要毕业了，留着工作前用吧，旅行也行，买东西也行，自已决定。”那时候我已经决定毕业以后，去邝远的城市，这笔钱我打算用到我的第一份工资出现以后。我把两千块钱包在一个拆开的信封里，在信封的内壁写上，鸭蛋，再见。鸭蛋没有理财观念，她的钱常常是来无踪去无影，钱多的时候可以烹牛宰羊，钱少的时候，瓶盖盛酒喝西风。另外三千块钱，我分了三个地方存放，那是留给我自己的。白天早些时候，我在给韩一的信封里除了装上了车票钱，也有用铅笔写过字：再见，韩一。这样做可能有些傻，不过我就是想写。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鸭蛋的房间静悄悄的，我一个人跑到阳台上迎接日出，过去的六个月，阳台是我跟鸭蛋最喜欢争夺的一个场地，我喜欢用那个地方做瑜珈，鸭蛋喜欢在那里抽烟。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是一处老房子，上下只有两层楼。小楼年久失修，木制的门窗上所有的油漆都已经变得斑驳不堪，靠西面的山墙上爬满了狰狞的青藤，水泥楼梯则遍布坑坑洼洼，鸭蛋说最爱这种颓废跟没落的气息，她是一个奇怪的人，喜欢这些东西不足为怪。“我想要有一个干净整洁的院子，有一栋很漂亮的房子，有两三个顽皮的小孩儿，跑来跑去，我自己在厨房忙着做馅饼......”有一年的除夕,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满天的烟花,曾经跟韩一这样描述我的梦想,那时候韩一左手的指间有烟头在明明灭灭,他给我一个嗤笑以后,转身离开了阳台。

　　我在六点一刻离开。离开前，我不甘心的去了鸭蛋的房间，鸭蛋蜷缩着身体睡得很熟，她的床很大很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间就是睡在床上的时候，别的可以很小，床必须很大。”她说。我把昨晚包好的两千块钱，小心的放在她的枕边，仔细的看了看她熟睡中的脸，睡着的鸭蛋很好看，也许她说的对，睡梦中她会变得很幸福，她的脸上有一种恬静的神情，离幸福很近。

　　下楼的时候，我开始东张西望，嘿，哥们，你要找谁？内心有个声音不识时务的提问，总会有粗心的人把小孩子丢在路上吧，至少我可以帮帮那个无助的小孩儿，我心虚的把视线投向可以藏人的角落，韩一说过不送我，鸭蛋也不会突然醒来，这个城市除了他们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在清晨离开。我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最深处，会有一点点沮丧跟失落。

　　我拿出手机，给鸭蛋，韩一，邝远分别发了手机短信，前两只寡情的人我只写了两个字：“走了。”给邝远的短信，略长，我说，“我已经出发了。”

　　后来，我站在候车大厅的大钟前，足足等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三个人仍然都没有回音。

　　我的座位在第3号车厢里，座位号是14。这个季节适逢暑期，我被夹裹在人潮人海中，慢慢的涌向地下通道，再从通道慢慢的涌向拥挤的火车车厢。站台上不时可以看到一帮一帮送别的学生，哭着抱着变成一团，多么伤感的季节，我低头看看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是没有人回复。两头驴，三头驴，四头驴......我一个座位号一个座位号的数下去,数到第12个的时候,有个男人不乐意的声音突然叫着,“你怎么说话呢？”我被惊的停下无意识的碎碎念，一脸茫然的看着坐在我右手侧的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很生气,我傻了,我是在心里骂鸭蛋跟韩一是驴，可没想过要把那些有座位的人当成驴来清点。

　　已经数到12了，再坚持两个数就到我的座位了，这个大胡子干嘛要耳朵长长，嘴巴歪歪，我绝望的搜索14号的座位，然后我更傻了。韩一端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心算一下，那正是14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