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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信与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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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冉咽了口唾沫。要怪就怪她没料到卫舜会来,所以手机开着震动而不是静音。
卫舜举起手机:“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爱转移话题,上次还有上上次都被你糊弄过去了。
“这次咱们有一说一,你到底为什么撒谎?你不想说我也逼不了你,但鉴于你胡话连篇的习惯,我不禁怀疑你先前告诉我的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冰冷,听得钟冉心如擂鼓,只能闷头想法子。
而卫舜脸上隐隐有了愠意。
还真是假的?如果真是假的,那她所有的言行不就是耍猴吗?亏他还当真把自己吓唬了一番。
卫舜按住她的肩膀,眼神不善:“我说过的,如果为了不良目的接近我们,我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现在还算数,你最好解释清楚。”
钟冉咬牙忍住肩上疼痛,倔强地抬头:“你尽管查,查出来和我没关系,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僵持着,一个拎着袋子的老婆婆突然远远喊到:“那个小伙儿你做啥子!快点松手!小妹儿有伤!”
卫舜闻言微怔,蓦地想起墙上带血的五指印,低声询问:“你真的受伤了?”
钟冉趁他手劲微松把衣服拽出,恶狠狠啐到:“关你屁事。”
卫舜额间突突,但见她肩膀上渗出的血,将气话咽了下去,老实站在一边。
老奶奶拿出外用的软膏药水:“刚才突然发地震,柜子就砸下来,小妹儿冲过去把我孙孙给抱住,直接砸她身上了。这么好的小妹儿,你个男的欺负她做啥子?”
被柜子砸伤了?
卫舜抿唇:“伤得深吗?”
钟冉又恶声恶气:“关你屁事!”
卫舜心里忿忿亮拳。
老奶奶扫过卫舜,对钟冉说:“咱进屋去吧。”钟冉点头,卫舜正要跟着,老奶奶问钟冉:“他是你啥子人?”
钟冉余光瞥去:“债主。”
可不是债主嘛?逼得比谁都紧,天天问这问那,还老怀疑人。
卫舜面上尴尬,老奶奶义正言辞:“不是男朋友撒?我给她上药,你就不能看。”
卫舜更尴尬了,无奈地目送钟冉远去,忽然扬声大喊:“我在这儿等你,弄完了就出来!”
钟冉越走越远,男人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她悄悄回头,观察卫舜变化的口型。卫舜嘴皮子碰了碰,她勉强分辨出是…
“别逃”?
钟冉心虚地脚下一趔趄。
你说不逃就不逃?我偏要逃,让你在那里严刑逼供?当我傻啊?
***
卫舜坐长凳上等了将近十分钟,时不时往旅店门口瞟去,路过的几个姑娘偷偷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同身旁姐妹小声交谈。
卫舜懒得搭理,从兜里摸索出烟盒。手指刚钳住一根,他蓦地想起陈灵灵一本正经教训的模样,百感交集下,卫舜喉头一哽,顿时失了兴致。
路过的姑娘同伙伴咬耳朵:“你说艳遇一个,这不就遇上了,敢不敢上啊?”
“你去你去,有本事你先去…”
两人频频回头,直到卫舜挼碎了烟蒂,甩来个烦躁的眼神,才识趣离开。
如是又过了些时候,卫舜控制不住回想钟冉撒过的谎,心里越发没底,焦灼地在门口徘徊。
惊鸟蹿出树冠,叶影子星点乱晃,他胸口一阵鼓噪,再也无法按捺怀疑,大步往旅店走,进门便瞥见方才那老奶奶。
卫舜耐着性子询问:“刚才那姑娘呢?”
老奶奶眼神戒备,卫舜被盯到心慌才听她缓缓开口:“走了,我让她从另一个门走了,她给你留了张条。”
门外鸟叫得欢,似嘲讽他上当,卫舜调整心绪:“您……为什么帮她……”[骗我]二字说不出口,卫舜堪堪咽了下去。
老奶奶翻起眼皮,额间皱纹不满地聚在一处:“好好一小伙子,为什么欺负那么柔弱的小妹儿?你没看她哭得……又赌博又买马,花了人那么多钱,还非要让人跟你回去受苦?日后你们自己心平气和地谈谈吧,我可不管。”
卫舜脸色变几变,先是气她的欺骗,后是气自己疏忽,气着气着,他竟给气笑了:“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他接过纸条,展开一段潦草而陌生的字迹:[有些事解释不清,但我绝不是坏人。山高水长,不再见。]
卫舜边迈出大门边拨电话,果不其然,电话无法接通,八成是拉了黑名单。回想她堪称拙劣的演技,卫舜恨不得抽自己耳刮子,骂自己耳聋眼瞎。
也不知这钟冉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三番五次还不长记性地信她?
周围人来人往,杂乱的噪音穿透耳膜,听得人五心烦躁。
卫舜把纸条揉成团,用力掷入垃圾桶。
他的面容看似平静,可一旦有人无意与他对视,便会感到背脊冷风飕飕,加快脚步溜出视野。
卫舜再度摸出烟盒。
行啊钟冉,可真把你给能耐的!
***
钟冉坐在通向成都大巴车上。
她看过列车表,这是倒数第二班大巴。上车之前她战战兢兢地观察四周,生怕卫舜找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卫舜并没有跟来,可能是下一班,也可能没打到车决定明天走。
车脱离了盘山路,行上宽阔的大道。
夏夜天黑得晚,八点才黑透。为了不造成行车干扰,车灯调得很暗。
钟冉向外望去,山里夜色浓得看不清远方,只有马路黄色的反光线成为视线焦点。
前面座位稀稀拉拉地坐了好些人,大多数在玩手机,也有摇摇欲坠打瞌睡的,钟冉看得直想笑。
正放松时,她感到后脖一阵冷风,鸡皮疙瘩密集起立。
钟冉微微皱眉。也不知想来谁开了窗,本来体质就偏冷,这下更让人直哆嗦。钟冉刚要转头询问,突然顿住身形。
后座…好像没人的。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记忆中女鬼的狰狞模样让心脏猛地瑟缩!
她的指尖都在颤抖,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回头…
果然是她。
那女鬼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在掌心飞快写到:
[余震滑坡,卫舜危险,救他]
钟冉心中满是疑惑,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女鬼又写:[灵灵说的]。
钟冉好像明白了点儿。
记得以前看一些猎奇的书,说鬼魂就是一种磁场,能让无线电广播或者交流电线被影响,强大的甚至能影响别人的大脑运行,产生梦境和异常行为。
而地震也会使表磁场异常,鬼魂相较于人对这种变化更为敏感。
好笑的是,鬼魂这种看似很不科学的东西,总会有人想方设法往科学靠拢,甚至还说得有理有据。
钟冉握紧手机正在犹豫,女鬼却蓦地望向一旁。周围温度持续下降,冷得钟冉牙关打战。
她搓搓冒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忽然心神一震。
胸口多了一只青白的手,修长的五指贴近砰砰心跳。钟冉顺着手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灵灵?
***
卫舜像被扔进一条黑暗无尽隧道。
他伸手朝顶部探去,四周将他紧紧包裹,狭窄逼仄的空间压抑得人喘不上气,只能循路前行,忽然,他迅速回头。
没有人……可他分明感到一双试图攫住他的手!
卫舜被压抑到恐惧,额角冒出豆大的汗滴。
不对…不对…又是做梦,肯定是…
他咬紧牙关奋力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
车颠簸上山道,他还戴着耳机靠在窗边,脑袋硌得一阵阵敲窗。卫舜抬头摸了摸微汗湿的额前发,捋掉几根枯黄死毛,盯着掌心发呆。
这种梦第多少次了?不是沉入水底快被淹死就是坠入悬崖快被摔死,反反复复折磨精神,让他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颓丧。
卫舜顿时没了睡意,只得思考和陈灵灵相处的细节,试图捋顺线索,手机却在此时震动。
看清了号码,卫舜略有些惊讶,随即冷笑一声接通电话:“怎么,又有什么想骗的?”
另一端的钟冉并未生气:“你的大巴是不是开进山道了?”
卫舜心中一阵莫名:“是啊……”
钟冉却说了句让卫舜遍体发凉的话:“你快从那班车上下来,不然可能会出事!”
常人听到这种话都会有些恐慌,卫舜当然也不例外,但几秒便冷静下来:“你先前骗我多次,这次怎么知道是不是你骗我的把戏?”
钟冉想说信不信由你,但沉默一阵后,还是秉着良心继续:“你不想想,我为什么知道你坐上这班车?”
在她沉默的几秒内,卫舜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种被人监视的毛骨悚然感油然而生。
他听钟冉继续说道:“前些天下过雨,今天白天发生过小地震,山上石头已略有松动。如果再发生小地震,你觉得会怎样?”
卫舜看着窗外车灯晃过的地震石,石面刻的几个大字分明而刺眼,他垂眼皮:“你是说……地震滑坡?”
钟冉老实回复:“是。”
卫舜苦笑:“你觉得如果真的发生,我会看全车人的危险不管吗?”
钟冉胸口快速擂动。
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当英雄?
卫舜继续:“且不说有可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钟冉,我是个有血有肉有良知的人。我不会下去的,我会留下来和司机交涉,即使他不信,我也会尽力改变这一切。”
卫舜边说边环视四周。
车上有一对老夫妻,相互头抵头耳语着,有个母亲,抱着三四岁的孩子看手机里的动画片,还有和他一样孤独的人,正在座位上打盹……
不能这么下车。
卫舜坚定了想法。
***
钟冉挂断电话,盯着黑屏出神。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自私的。死里逃生后她只想好好活着,所以别人如何她并不会关心。
这种情况换成她肯定选择独自下车,可现在碰上卫舜这种“傻子”,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倒有些自惭形秽。
钟冉对陈灵灵摇头:“他不肯,我没法儿说服他。”
女鬼也侧头面向陈灵灵,陈灵灵嘴角肌肉紧绷,干涸的血渍挤出细小褶皱。
钟冉猜得出,面对卫舜这种决定,陈灵灵肯定为自己的有心无力而痛苦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