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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惜雪飞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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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逾送时清浅回惜雪阁,一路上,时逾瞄了时清浅两三回,时清浅给念雨吹霜使了眼色,让她们两走慢一些,别跟的那么近。
“哥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嘛,眼睛这么看不抽抽?”
时逾忍不住笑了,如小时候一样捏了捏时清浅的双螺髻。他比时清浅大四岁,身量高出一大截,做这件事轻而易举。
时清浅拍他的手:“问不问,不问就算了。”
“哥哥只是觉得,你忽然长大了,也聪明了。”
“那不好么?”时清浅挤挤眼睛。
“自然是好的,你且告诉我,是不是在山中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脑子忽然开窍了。”
“不告诉你!”时清浅故作神秘,继而转移话头:“这一次春闱,哥哥自觉如何?”
时逾道:“很有把握。”
时清浅唇边漾开笑意,上一世,因着她发烧生病,病愈了之后,又在一次宴会上拔光了御史夫人最爱的鹦鹉的彩羽,画花了梁家小公子的脸。时逾很是头痛,一直忙着替她道歉,收拾残局。饶是如此,时逾还是高中第八名,成为了时家孙子辈中最厉害的那一个。而这一世,没有她拖后腿,哥哥应该会考得更好。
“哥哥一定会高中。”时清浅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认真看着时逾。
“借你吉言。”时逾含笑。
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时清浅居住的惜雪阁。时逾停住脚步:“我就不进去了。”
时清浅应了一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进惜雪阁。时逾眉毛一挑,若是以前的时清浅,肯定是提着裙摆,如小兔子一蹦一跳地进去。这三个月,她的确变了很多。
时清浅回到惜雪阁,却没有忙着洗漱,而是走到院子里那株三人合抱的大梨树下,盘腿而坐。这一株梨树年岁已久,长得枝繁叶茂,一到开花的时节,满园盈香。风吹花落,宛如飞雪,所以时清浅的居所,得名惜雪阁。
此时正值花开,点点花瓣落在时清浅的发上,裙上,时清浅却兀自托着腮,并不去拂。想事情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待在梨树下。念雨和吹霜见了,悄悄走开,不去打扰。
初初重生的时候,她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欣喜,而是惶恐,害怕,心伤。种种前尘往事不断入梦,她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精神越来越差。她明白,在这样下去,她就会自己疯掉了。
咬咬牙,时清浅选择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法子:回到她死去的那个宁远庵,直面她上一世最惨然的那一幕,直到战胜心中的恐惧。只有战胜了,她才能好好过这一世。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时清浅笑了笑,努力回忆,细细地想着这一年将会发生的大事,捡起一根树枝写了一遍,默念几次,然后抹去。想算计她与哥哥的,都来罢,她一个一个地等着。
柳氏领着一双儿女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坐下榻就沉下脸:“迁儿,四丫头的字真有那么好,叫你一顿猛夸?”
“现在细想,也没有那么好。”时迁觑一觑气鼓鼓的妹妹,心道刚才干嘛嘴快了,顺着三叔说了两句,惹妹妹不高兴。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女人的心啊,也就针尖大小。他在家里,还不如在外头书院里舒坦。
“那什么,母亲,妹妹,我想起还有一卷书没读完,我先回房了。”
时清涓撇撇嘴:“春闱都结束了,还读什么书。”
“非也非也。”时迁摇头晃脑:“古人云,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又云——”
“云什么云啊,快走罢你这个书呆子。”时清涓把时迁推出门,气呼呼地回来:“娘——”
“不中用。”柳氏收起了惯常的亲切笑容,眼睛阴沉沉的:“终究不是我的肠子里爬出来的,难和我们一条心。”
“娘,别管大哥了,我们来说说时清浅。今日祖母这么护着她,她是不是要得宠了?她本来就生得好,再得宠,还不被捧上天去呀。娘,你想想办法呀!”
“你呀,就是沉不住气,这点你就不如你姐姐,别不服气!”
时清涓偏过头去,姐姐时清沐生得国色天香,与当朝杨太尉的孙女杨若霏,云麾将军薛戈的女儿薛冰纨一齐,并称为京城三姝,加上长袖善舞,端庄聪慧,与娉婷郡主交好,在贵女圈中享有美誉。
她自然是比不上姐姐的。
柳氏看时清涓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别扭了,叹了一口气,问身旁的大丫头杜鹃:“娉婷郡主回京了没有?”
娉婷郡主月初去离京三十里地的西山汤泉玩乐,捎带上了时清沐,算算日子,走了有□□日了。
杜鹃回答:“昨日遣人去问了,那边说郡主玩性大的话,待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实在没办法给个准话。”
柳氏点点头:“那么薛老夫人的寿宴,沐儿是赶不上了,不过也不要紧,她不差这一次露脸的机会。”
时清涓眼睛一亮,随即又一暗,姐姐走了。家里最漂亮的就是时清浅了,一去薛府,大家肯定都注意她。
女儿的心思柳氏一眼看穿:“急什么,你也不差。再说,时清浅那性子,你以为她能安稳地过完整个寿宴?”
是了,就算时清浅老实,也会有办法让她闯祸。时清涓笑了,挽着柳氏的手臂甜笑:“娘,我饿了,想吃白果老鸭汤。”
柳氏笑道:“都十四了,还撒娇,好好好,娘这就叫厨房给你做去。”
时清涓不依:“还未及笄,为什么不能撒娇。”
柳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两母女笑作一团。
回府的第二天,时清浅起了个大早,选了件湖蓝绣白蝶的袄裙,系了宝蓝色云纹的披风,去给祖母请安。
到了郁丰堂,里面已经传出了阵阵笑声,原来是四房的夫人方氏来得更早,已经在里面与时老夫人说话了。
时老夫人今年七十又二,在整个大弘朝都是高寿中的高寿,再加上时老太爷曾经是先帝的太傅。因此就连皇上,也会在时老夫人寿宴的时候,给她送来一份贺礼,以示尊重。这是旁人家,没有的荣耀。
时老夫人膝下四个儿子,其中前三房是嫡出,四房是庶出。时老太爷过世之后,在外省办差的时镜携妻急归奔丧,乘船途中遇大风,双双罹难。时老夫人一月之间丧夫丧子,许多人都以为时老夫人会熬不住,她却硬生生挺了过来。
在时清浅心中,是很敬重祖母的。只是前一世太过愚蠢,总是惹祖母生气,久而久之就疏远了。等她嫁人过了苦日子,想起祖母平日的训诫来,为时已晚,那时的祖母,已然过世了。
算算日子,祖母去世,也就是在明年了。
“哟,是谁在外面呀。”方氏清脆的嗓音响起,时清浅整了整情绪,应道:“四婶,是我。”
帘子掀起,只见一个二十余岁,容长脸儿,姿容秀美的妇人朝她招手:“四丫头,快进来。”
时清浅朝方氏规规矩矩行礼,才步入郁丰堂。方氏拉着时清浅的手来到时老夫人面前:“母亲,我昨日就想说了,咱们时家的女儿,怎么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真是老天爷偏疼了。”
时老夫人打趣:“那么你还不再生一个女儿。”
说到这,方氏皱起眉头,她两胎都是儿子,生小儿子的时候吃了很大一番苦头,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远哥儿才一岁多,您就饶了我罢。”
“你要休养,四郎房里的姨娘通房,都是摆设?”
方氏的笑容一顿,随即又堆起来:“母亲您说得是。”
时清浅同祖母见了礼之后就乖巧地坐在一边不说话,只是听着。她这位四婶方氏,在祖母面前乖顺,回到房里却是个母老虎,四叔怕方氏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几个姨娘通房,都遭过方氏的打骂,却连告状都不敢。
因为家里人都知道,几个媳妇,时老夫人最喜欢方氏。也难怪,二房三房的夫人都去了,大房柳氏忙于打理中馈。方氏最年轻,最会逗趣,陪伴老夫人的时间,又最长。
“哎呀呀,顾着和母亲说话,倒把四丫头冷落了。”方氏笑盈盈地看过来:“四丫头,我记得你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怎么如今起得早了?”
时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四婶,小雪有三个多月没回来,想多陪陪祖母。”
方氏点头:“四丫头懂事多了。”
时清浅道:“小雪快十四了,也该懂事了,是祖母教养得好。”
时老夫人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时清浅身上,笑意转浓。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其他房里的人陆续过来请安,房里热闹起来。但是老人年纪大,爱犯困,等时老夫人流露出倦意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告辞离去。
丁香一下一下地给时老夫人捶腿,时老夫人微阖双目,似睡非睡。向嬷嬷正要给老夫人盖上一床毯子,却听得老夫人幽幽地问:“你对四丫头,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