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32、宜清醒

　　季隐之端坐在龙椅，问道：“关于皇储一事，你有何建议？”

　　季玄默立在殿中，说道：“臣弟建议从四位皇子中册立一位新太子。”

　　季隐之可想而知的道：“再册封任晶莹为新太子妃？”

　　季玄默道：“任晶莹亦有此想法。”

　　季隐之道：“你应该了解朕，与其从四位皇子中册立一位新太子，朕更可能会择娶册封一位新皇后，将新皇后所生嫡皇子册立为新太子。”

　　季玄默自然了解皇兄，也已将这种可能性告知了任晶莹，他与皇兄彼此了解且信任，心无嫌隙，诚然道：“臣弟答应了任晶莹会极力说服皇兄，使她成为新太子妃。”

　　季隐之感慨道：“你对她可谓是情至意尽。”

　　季玄默不语，他对她的情意远不仅于此，还有更多情意可以对待她。

　　季隐之明白胞弟会极力拥护任晶莹的心愿，开诚布公的问道：“她可有成为朕的新皇后的想法？”

　　“她至今尚未有。”季玄默道：“她很虔诚的视皇兄为长辈。”

　　季隐之确定的道：“你应是曾有过此想法。”

　　“臣弟是曾闪现过此想法。”季玄默道：“但臣弟知道皇兄更在意与她已成定论的辈分。”

　　毕竟，任晶莹曾经有过是他的儿媳妇的名义。并且，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任晶莹的长兄，他们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相差一辈。

　　季隐之探究道：“若你是朕，你不在意？”

　　季玄默道：“不在意。”

　　季隐之不可思议的追问：“你敢娶她为妻？”

　　季玄默道：“敢。”

　　他们四目相视，在季隐之惊愕的注视下，季玄默非常的坦然而笃定，正如他一如既往的安然强大、理智勇敢。他不在意任晶莹的身份与辈分，敢娶她，正如他清醒的掌驭着庞大帝国在历史洪流里的方向，无所畏惧，心正意诚。

　　季隐之提议道：“你何不就娶了她？”

　　“她想嫁给的是别人。”季玄默平静的坦言，从相识到现在，她心里想要嫁的一直都不是他。

　　季隐之思量片刻，问道：“若是她知道朕绝不会从四位皇子中册立新太子，此路无望，她改变主意，敢于也乐于成为朕的新皇后，你当如何？”

　　季玄默不假思索的道：“尊她为皇嫂。”

　　季隐之很了解他的为人，他能尊她为皇嫂，就是会能以礼相待，会恪守本分，然而……

　　季玄默问道：“皇兄决定不从四位皇子中册立新太子？”

　　季隐之尚未决定的道：“朕打算这样决定。”

　　季玄默懂得其中道理。

　　四位皇子自幼被排除在皇储之外，所养成的性格都不太符合季隐之的要求，最为关键的是他仨跟季玄默皆不亲近，对他的畏惧多于敬重。无论谁成为新太子，都会忌惮季玄默的权威，会想方设法的像摘除心腹大患那样内讧，无法和睦相处，这是季隐之不愿意发生的残酷局面。

　　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同心同德，彼此信任赏识，季隐之寄希望于季玄默对下一任新皇的辅佐。如果仁敬皇太子未因实在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而薨，相信他们叔侄肯定能配合的很融洽。

　　季隐之微微一叹，道：“然而，朕真的在意与任晶莹的辈分，羞耻于让天下轩然大波的议论。”

　　季玄默不语，明白皇兄不让任晶莹为新皇后的难处。

　　季隐之交心的道：“玄默，实不相瞒，朕最近十年未临幸过任何人，兴趣索然。计划册封新皇后，主要是为了能生下嫡皇子，自幼培养小皇子能胜任皇储且与你亲近。”

　　季玄默道：“她想要嫁入皇家，主要也是为了能生下嫡皇子。”

　　季隐之问道：“你一定要拥护她？”

　　季玄默坚持道：“臣弟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的心愿是否圆满。”

　　季隐之理解季玄默的坚持，问道：“她会想要成为朕的新皇后吗？”

　　季玄默阔步走出大殿，派侍从立刻去王宫将任晶莹悄悄接来，返回到殿中，道：“皇兄亲自问她。”

　　殿内安静了，他们各有心事。

　　季隐之在思索着假如任晶莹想要成为新皇后，该怎么做既能让季玄默满意，又能不致天下掀起轩然大波的妄议。

　　季玄默思索的更多，他不仅思索着假如任晶莹想要成为新皇后，该怎么做既能不使皇兄为难，也能让母后同意。还思索着假如任晶莹有所顾虑的不成为新皇后，还怎么做不致她觉得遗憾。

　　半个时辰后，任晶莹被悄悄地带进了皇宫，在大殿外候宣。

　　季隐之想了想，指了指屏风后，道：“玄默，你暂且回避。”

　　季玄默步至屏风后回避。

　　任晶莹闻宣入殿，迈进大殿的瞬间就开始放眼寻着季玄默的身影，却不见他的身影，恢宏尊显的正殿里，只有皇帝一人。她心下顿时有些紧张，恭敬的行礼道：“莹儿拜见皇上。”

　　季隐之示意她起身，望向这位丽质天真的少女，很轻易就能知道季玄默钟情于她的原因，她的美丽热情浑然天成，眼睛里透着清醒明亮的光芒，纯情的神态远胜过世上任何含苞待放的花，只是看着她，就能让人心里觉得愉快。他平和的说道：“朕决定册封一位新皇后，将新皇后生育的嫡皇子册立为新太子。”

　　任晶莹一怔，心里慌慌地，自己将不再能成为新太子妃了？！

　　季隐之不让彼此久等，开门见山的问道：“任晶莹，你想要成为朕的新皇后吗？”

　　闻言，任晶莹惊诧不已，难以置信皇帝竟如此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她的思绪瞬间就变得混乱了，这是一个她未敢想象的问题，她与皇帝有年龄悬殊、辈分相差，在她所受到的教育里，这不符合礼数道德。

　　可是，这也是一条最难得的捷径，她不必再通过成为太子妃而成为皇后、皇太后，这条捷径就这么诱人的摆在了她面前，她可以通过一跃成为皇后而轻易的成为皇太后，正是她梦寐以求期望实现的目标。

　　季隐之审视着她，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思考，神态中尽是奔涌的复杂思绪。志愿、德行、皇权、礼数、荣耀、廉耻、情义、地位、羞辱、感情……纷纷扬扬的裹在她的选择里，使得她必须去考虑去权衡，她起初还能逐一仔细的思考，渐渐地，她浮现出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不知所措。

　　她才十四岁，还太年轻，经验不足，面对重要的选择，她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她也有着十四岁少女难得可贵的理性，面对无法预知的决定，她谨慎而克制的承认自己的稚嫩，不轻易做出决定。

　　于是，季隐之听到了任晶莹用清醒的声音说道：“莹儿想要先请教王上，再回答皇上的问题。”

　　季玄默同样听到了这句话。

　　任晶莹在至关重要的选择上，毫不犹豫且全心全意的依靠季玄默，他如同曙光，信任他能帮助她做出准确的决定。

　　季隐之欣赏她的清醒，道：“你明日再来亲自回答朕的问题。”

　　“是，谢谢皇上。”任晶莹告退了。

　　她离开皇宫，回到王宫之后，就开始等待着季玄默的归来，帮她指点迷津。

　　知道任晶莹在等待，季玄默早早地赶回到了王宫与她相见。

　　任晶莹很开心他提前回来了，在去往藏书阁的途中，忍不住告诉他道：“皇上今日宣我进宫了。”

　　“我知道。”

　　“皇上问我是否想要成为他的新皇后。”

　　季玄默道：“我也知道。”

　　任晶莹仰望着他深邃眼眸，满心期待的道：“皇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你为我做决定。”

　　季玄默驻步在小径，与她站在枝繁叶茂的兰花树下，凝视着斑驳光影透过枝叶洒在她的脸上，她眼中尽是真诚的依靠，在这个关键时刻，她需要他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他不能为她做决定，只能引导她为自己去做决定，道：“你为何不知该怎么办？”

　　任晶莹扪心自问了一番，道：“无论是成为新皇后，还是不成为，似乎都不是我真正愿意的选择，都不能让我真正的欢喜。”

　　季玄默引发她思考的问：“你更愿意成为新太子妃？”

　　任晶莹沉思了一阵，道：“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季玄默问道：“这能让你真正的欢喜？”

　　任晶莹无法肯定的回答，诚然的道：“至少不会觉得……，就是觉得很……，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说法。”

　　季玄默通过她的神色变化，提示她道：“羞耻？”

　　“对，就是‘羞耻’这个说法。”任晶莹很不安的道：“皇上是我的长辈，我怎么能嫁给长辈。”

　　季玄默道：“你想要成为新皇后，但因辈分的关系，心里难安。”

　　任晶莹蹙眉道：“皇上已经决定要册封一位新皇后，如果我不成为新皇后，今生难再有机会实现志愿了。”

　　季玄默不能因为自己对她的感情而干预她的决定，以师者为她指明方向的道：“其一，皇上是你名义上的长辈，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律法没有规定禁止你们结姻，未触犯律法。异辈结姻是不被世俗伦理认可，受制于道德观念。若你愿意嫁，皇上亦愿意娶，只要你们心中坦然，何惧其它妄议。”

　　任晶莹在听着。

　　季玄默同时指明了另一个方向，道：“其二，在你十二岁之前，只知儒学，坚定的认为保护任国的方式是成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如今，你已阅过数百部经学，积长了许多见识，知道了许多道理，殊途同归百虑一致，何惧只有一种途径实现志愿。”

　　任晶莹认真的思考着。

　　季玄默道：“需要你自己仔细考虑该怎么选择，明日亲自告诉皇上你的决定。”

　　两条清晰的方向摆在了眼前，任晶莹终究要自己考虑，她在仔细考虑之前，问道：“无论我怎么选择，你都会待我如初吗？”

　　季玄默道：“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待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