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无法重拾的时光》尹沫遥

3、（三）

　　脆弱是我无法拒绝的伤。

　　在我10岁之前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小小的他坐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昂首微笑，冲我摆手，他迷惑的叫唤，伊伊，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玩？
　　我正要回答，便看到面无表情的父亲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粗长的藤条，冲着我的脊背猛然抽打。我听到他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惶恐与不安，抽泣着大声喊叫，伊伊，伊伊。
　　那般的撕心裂肺与无可奈何。

　　醒来时，眼睛被破损的桌面泛出金色的光线刺的酸痛，偷偷摸摸的伸了下懒腰，却感觉到手背上明显附着上湿漉的液体，还带着些许的黏稠。前桌的晓洁趁着老师讲课的当口，不住的回头看我，脸上的担忧清晰可见。
　　我俏皮的眨眨眼，示意她不必担心。枯燥乏味的讲课总会使我莫名的进入睡眠状态，或许是我频频作怪致使老师的不满，我通常都是属于被忽视的一类人群。说起来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那些自诩为以教导祖国未来栋梁为己任的所谓师长所管制。
　　谁都是向往自由的，不是么？眼前晃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她挣扎着想要逃窜出去，叫嚣着，咒骂着，她勒紧我的脖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离伊，你怎么了？病了么？”下课铃响了不知道多久，教室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风，晓洁半蹲在我的桌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我的眼前来回的晃动，把我从记忆的缺口中重新拉了回来。
　　“不，我没事。”我摇着头，慢条斯理的拿出放在书包内侧的一卡通，“我们去吃饭吧。”
　　冬天的风凛冽的吹过，树梢上的枝丫统统作响，光秃秃的枝头未留下一片枯叶。学校有两个食堂，分别分布在两幢教学楼的两边。我和晓洁去的正好是以甜食为主的北面食堂，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向外望去，是一条碧绿的河流，偶尔还能够看到几条小鱼有过。
　　“哐”有人撞掉了晓洁放在桌边的画册，她此刻正在较远的窗口买食物，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撞到画册的女生手上拿的盘子已经打翻，幸而未摆放上流动的液体，否则怕是女生细嫩的肌肤早就遭殃了吧。
　　我扶起她，她滚圆的眼眸中已泛起水雾，似乎不消一会儿便会流出泪来。我仔细打量起她的面貌，尽管额头上的红肿突兀，但仍旧是个不多见的漂亮女生。
　　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一片创可贴，便掏了出来，扯掉包装，hello kitty的花纹衬着女生漂亮的脸上显得特别的怪异。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名徽，“殷琢芫”三个字赫然闯入我的眼帘。
　　不认识，只不过时常有听同班的女生提起这个名字。而任谁都应该知道，通常被一些善妒的女生提起无非是些诋毁的话。当时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有刻意去在意些什么，毕竟不关自己的事情，何必去在乎。
　　但从没想过会真遇到被她们称为眼高于顶的女生。
　　殷琢芫一直用那双明媚的眼眸注视着我的所有动作，她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指，疑惑的声音缓缓传入我的耳中。
　　“为什么要帮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语气却微有些不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人人唾弃的‘狐狸精’，出了点意外毁了容，岂不是更称你们的心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落井下石。就好像会咬人的狗不一定会叫一样。”我不看她，信手拿出纸巾仔细的擦拭着画册，这可是晓洁的宝贝，连吃个饭都舍不得放在教室里。
　　“有意思。”我没注意到殷琢芫已经凑到我的耳边，呼吸微微急促，热气呼出有白色的雾气飞扬起。她揽住我的肩膀，对上我的眼睛，笑的灿烂无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怎么？夏同学不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么？”
　　看起来她是吃准了我不会轻易推开她，那笑容在我的眼中看来实在是不怀好意。
　　没办法，在心底无奈的叹气。我伸出右手，与她的右手握在一起。“我叫夏离伊。”

　　过了半晌我才想明白，琢芫笑的更加灿烂的原因。刚才那句“夏同学”说的那样的露骨，我竟傻傻的一直没有察觉。
　　伸手用被冻得僵直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我幽幽叹口气，摆弄起长发的发梢，大概是最近运势不对，尽遇到些奇怪的人罢。
　　午后满天的阴霾总算是被温暖如絮的阳光所驱逐，臃肿的手指暴露在阳光下微痒了起来，从指缝展望天空，澄澈如蓝。
　　晓洁忍不住打开厚厚的画册，拿起画笔出神的画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的画，也并不是不好奇，只是莫名的信任，或许，是那日她把发绳放入我手中时的微笑着实令人炫目罢。
　　我靠在高耸的大树下头，四周围是零零星星的枯草一片，闭上眼睛，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浴的洗礼。
　　“离伊，记得放学以后到学校后街等我呦。”琢芫眨眨眼，蹦蹦跳跳的离开。我不动，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被压抑下的某种情愫在这一瞬间，似乎是要蜂拥而出。
　　想起琢芫离开时，神秘的笑容，右眼眼皮又开始跳跃起来，隐隐的不安与危险。
　　忽然觉得左肩压上一个重物，柔软的发丝随着微风缭绕到我的笔尖，大概是晓洁画累了罢，她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镇定安神。我仍旧是闭着眼呼吸着这仅存的味道，打定主意决定下次去超市一定要缠着夏冉买瓶薄荷味的洗发水。
　　我把头靠向左边，喃喃自语：“你知道么，樱花当中有种叫做染井吉野的品种，因为是大岛樱和江户彼岸樱的杂交而得的，所以只能借由克隆的技术用来繁殖。因此每一株都是一样的。”也因而是相同的所以不分彼此，也便没有了自我，能够相互依偎固然可贵，却独独失去最为珍贵的与众不同。
　　就好像自己，早已灭迹在熙攘的人群中，与周遭的人一同感受着喜怒哀乐，也便意味着哪怕有一天我走失于这泛泛世间，怕是再也不会有人，从如此喧嚣的地方找到我。
　　因为，我只是平凡的，无法拥有自我的存活在这个世上罢了。

　　于是，当夕阳坠落入海平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
　　你找不到我。
　　找不到。

作者有话说

　　留言啊留言，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