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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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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泽北初到美国时就发现梦想与憧憬中全然不同,那段时间甚至连顺心都称不上,他的语言不好,几乎可以说差到令人头痛,在日本所学的口语不过只是九牛一毛,浓厚的口音也始终无法融入这个明里暗里充斥着排挤的环境,不得已之下他听从了爸爸提出的建议,暂停学业,开始去上语言学校。
对着似懂非懂的英文单词一遍又一遍读写听译的时候,泽北觉得似乎连带他曾拥有的荣耀都一并暂停在了这里。
泽北从没离开过家,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以前跟着山王队友出征美国时从没发现原来这个地方这么远,远到要坐很久的飞机,再搭很久的巴士,他算不清究竟离家多少公里,大概是多少条电话线都无法拉近的距离。
在美国的第一年泽北其实有点痛苦,初尝孤独的滋味让他夜夜辗转难眠,每天都特别想念爸爸,那个从小到大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跟在左右的人,占据了他到目前为止绝大一部分的记忆,如今只剩电话里头的声音能够令他聊以慰籍,而一个人在美国从十七岁走向十八岁的时候,泽北慢慢又发现了件继语言之后更大的难题。
在这个梦想国度里,篮球反而成了无法随心所欲的东西。
去北卡之前泽北空窗了整整一年,所在的学校球社并不看好外来的亚洲毛孩,入社申请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他只能站在球场外看着他们打球,观摩每个球员的技术,最后自己在街头的球场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当逆境开始经久不变,欲望便会因为打压开始退减,那时候的泽北最想要的渐渐不再是如何称霸赛场,而是拥有能够与他真枪实弹切磋较量的对手,哪怕只有一个,于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和他志向相投的小子。
那个永不服输的流川枫。
泽北当然没想过会心想事成,当他在北卡和流川相遇,那一刻差点喜极而泣,为他在美国两年以来终于得以实现一件希望中的事,对此流川通常翻个白眼,这段往事他已经听泽北说了一遍又一遍,动情之处仍然可见他的泪花,大抵只有认识泽北流川才能发现自个儿冤了仙道这么久,如果幼稚能够提高球技,爱哭鬼足以称霸美国。
而泽北对流川的认知产生于在北卡并肩作战的那个学期,他和流川是人才济济的校队里仅有的亚洲面孔,平日训练总会有意无意碰到来自队友的打压,收到那些嘲笑或是不屑的眼神时流川总是出离冷静,一言不发,泽北有感他的气度,想问他是否有什么能够心平气和无视一切的诀窍,结果流川连他都没理,一声不吭,泽北有些奇怪,过去一看,臭小子插着耳机直哼哼。
……
干嘛。
也借我听听吧?
自己买。
没钱了……泽北的家境并不富裕,光是爸爸为他创造打球空间而买下的房子就耗尽了家里所有积蓄,甚至还有些借来的钱一直到最近才还清。
流川脸一鼓,不情不愿摘下一个耳机分给他,两人坐在那一听就到没电。
泽北最常和仙道说同一句话,他听不懂。
流川便觉得他的语言学校是白上了。
我是听不懂歌的意思啦。
嗯?
泽北托着腮对着天上的新月有感而发,美国根本没有那么自由嘛,都是唱得好听。
你三岁吗。
十九!
流川连连摇头。
你会想家吗?
我以前就住美国。
诶?!真的假的。
假的。
那你怎么又回日本了。
球在哪里都可以打。
那怎么又来美国了。
流川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又说了一遍,球在哪里都可以打啊。
泽北陷入了苦恼,不要连你也说我听不懂的话啦!
都说你只有三岁了。
泽北那时并不知道他们友情当中的契机是因为仙道,流川甚至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最初记下北泽的初衷,倒是会提自己有个很会打球的朋友,在日本东京念大学,会再度想来美国也是因为那个朋友。
泽北一听就很好奇,问他朋友这么厉害吗,叫什么名字。
仙道彰,两次都没赢他。
不过你打赢了我嘛!
流川直言单打并没赢,让泽北放心,他还没堕落到需要靠对手的安慰度日。
泽北压根不明白流川在想什么,流川这人特别固执,言谈里从不议论别人的失败,倒是对自己的胜负耿耿于怀。
可山王的的确确输给湘北了,这是事实。
那又如何了。
我说你啊,泽北有些好笑,你是打球还是打架,非得单挑才能高兴吗?
只是想变强而已。
为了打赢你朋友?
嗯。流川又说。
不过他已经不打球了。
那一刻泽北才发现,原来流川并非不懂寂寞。
现状得以改变是在球队换了教练之后,为了整合资质参差不齐的候补球员,新教练组织了一场练习赛,他和流川因为表现出色成了教练留意的对象,那之后在漫长的训练里陆陆续续又进行了几场考核,一直到联赛前夕两人才终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泽北那天借流川的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一边哭一边说他可以正式参加比赛了,单单这句话泽北就重复了好多次,哽咽得直抽抽。
流川觉得这有点丢脸,毕竟他一向不在人前哭泣,也体会不到情绪释放起来是种什么感受,路过的行人都带着好笑的神情,流川想想也没说话,摸出块手帕递给泽北。
我爸爸说要来看我比赛。
嗯。
泽北擤着鼻涕,问流川不打电话回家吗。
打过了。
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
嗨!你好,请问这里……啊这里,出租车,哪里可以搭到出租车?
……?
啊……我想问,出租车,车子。
店长有些茫然,他开便利店至今极少遇见外国人,面前这个黑发小子看起来不错,鼻子眼睛有点像他们的国人,可惜口齿不清。
仙道又把出租车重新发音了一遍,连带比划,店长隐隐有些明白了,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可是,我,从那里过来,刚刚。
你是来旅游的吗?
店长说话语速远比磁带来的快,还有他听不太清楚的口音,努力辨认之后仙道才确定他听懂了旅游这个词,连连点头。
店长抽了张报纸,给他画了个简图,告诉他这里不会有车经过,要到刚才给他指的地方直走左拐两百米才能有车,仙道听得懵懵懂懂,寻思借个电话给流川打一个,让他跟店长问问,结果拨了两遍都无人接听,天已经快黑了,仙道不敢再逗留,抱着地图道声谢之后匆忙就走了。
直走……左拐?两百米,这里吗?
仙道停下来一看,面前是个死胡同,角落里堆着几个苍蝇缭绕的垃圾桶。
仙道有些奇怪,挠挠头对着一知半解的地图看了半天,最后终于确认了件事。
他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