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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深层含义 ...

  •   福临一走,整个乾清宫偏殿的气氛就更加古怪了,岳乐僵在场地中央顿了顿,终究还是把祝酒辞收了起来,肃容回到位子上坐下。

      紧挨着他坐的温郡王猛峨和康亲王杰书都幅度挺明显地朝着旁边让了让。本来坐在一块就是情分,福临向着岳乐,也知道岳乐跟大部分宗亲都不大对付,才特意跟排座的官员嘱咐了一声,让把这两个人排得挨着岳乐坐,免得他席间无聊。

      康亲王和温郡王已经算是得了福临示下的礼部官员特意挑出来的跟岳乐还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们也未必是心存义愤就有意当着这么多宗亲和满朝权贵的面给岳乐难堪。

      无奈此时岳乐明显是惹了众怒了,他们必须得做出姿态来划清楚跟岳乐的界限。再者说了,岳乐这次踩着刚故去不久的郑亲王跟福临卖乖讨好,他们平时就算关系再好,此时也得觉得这人根本不可深交。

      这感觉跟被人照脸上扇巴掌似的,岳乐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迎着在场诸多别有深意目光的打量,和常阿岱等人嗤笑鄙夷的声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攥成一团,指甲把手心都给掐破了。

      福临到宫里放完烟花都没有再出面,只是让贴身太监吴良辅来告知群臣可以离宫了。博果尔注意到今年的烟花只放了一炷香时间就停了,比往常短了一半还多。

      一场新年大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吴良辅复述完皇上口谕就匆匆离开了,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走的是向慈宁宫去的道。

      博果尔推测估摸着是福临跟孝庄又针尖对麦芒地硬顶上了,最有可能引起争端的就是孝庄在郑亲王丧礼一事上让人觉得心凉的态度。

      福临此人倒也确实敦厚软和,他平时为人处世都容易冲动感情用事,尤其是碰到亲近的人离世,缅怀之意泛滥得都能躲在乾清宫偷偷大哭上一场。

      博果尔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次见到福临面对死人还冷酷得如同寒冬一般就是在他的葬礼上,这位能为宗亲离世而惶惶的兄长在亲弟弟头七都没过时就在灵堂上接走了他的发妻。

      博果尔回身看向身后的九重宫阙,压下嘴角勾起的冷笑,长长而又缓慢地吐出了腹中的郁气。他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按照福临的一贯行为,郑亲王离世当然得弄得隆重些,配得上老亲王议政会领事大臣的尊位。

      这跟孝庄的意愿是相违背的,尊贵的太后娘娘也是知道她儿子的性情,才要赶在福临能插手之前,就让博果尔拿着懿旨往郑亲王府走一遭。等福临反应过来,发现章程都已经定下来了,他是不可能做出当着满京城这么多眼睛的面把太后懿旨追回来的,只好认下了,却又实在气不过,跟孝庄爆发冲突再正常不过了。

      他正想得出神,感觉到有人走在他身后半米远很接近的地方,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到了。博果尔皱了一下眉头,侧身看过去,见常阿岱笼着手闲闲冲自己笑了一下。

      笑屁啊,博果尔被孝庄摆了一道心情正不是很好的当口,看到常阿岱这种明显欠揍的表情就心烦,顿住脚步沉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常阿岱本来是想逗逗他故意卖关子的,被他一看却感觉到浑身发毛,把怀里笼着的汤婆子抱得紧了些,抬头看向飘着细雪的天空,装模作样叹息道:“今年天可真凉啊,盛京那边都得闹雪灾了吧?”

      他说完后见博果尔面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森冷了,连忙凑过来低声道:“博果尔,哥哥得说一句,你可真是长进了。”

      顿了顿,常阿岱也没在意博果尔的沉默,朝着孤身走在朝臣最前方、颇有点落荒而逃味道的岳乐一扬脖子:“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有些话可不能说明白了,都说出来那就成得罪人了,彼此心中有数就好。常阿岱看着博果尔平静万分的侧脸,禁不住暗自感叹。

      博果尔身份尊贵,是他们中拔尖的,除了福临外,没人能稳压他一头,连济度都次了一等。但让常阿岱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把博穆博果尔这个人放在眼里过,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怀揣着一腔热血总想干出点成绩来,搁战场上这种人是死得最快的。

      这样想的不仅是他,估计好多宗亲都没怎么把这个年纪轻轻的襄贝勒放在眼中,不然他们也不会自发围拢在济度周围了。

      可今天,常阿岱得说,博果尔真的长进了,这一手玩得真是太漂亮了——嘿,他才不信博果尔是正巧在岳乐念第二篇祝酒辞时刚赶回来的,说这事儿是凑巧,那是骗傻子的。

      这分明是博果尔借机阴了岳乐一手,你说他那个时候顶着老大一个被济度打出来的伤出现在偏殿里,岳乐是继续读下去啊,还是就此中止啊?后者固然得罪了宗亲大臣,可他要敢中途停下,慈宁宫坐着的那位能活撕了他!

      皇太后前脚下旨要把郑亲王丧礼从简从速办,后脚你岳乐就敢停下念新年祝酒辞?这是往皇太后脸上扇巴掌呢。岳乐看着是做了傻事儿,其实心中再明白不过了,两害相较取其轻,得罪权贵不算什么,只要太后和皇上都念着他的好,他的青云梯就不会中途断掉。

      常阿岱本来还有几分得意,博果尔跟岳乐不太对付,可也没有关系差到要当众使绊子的程度,他还当是自己数日前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可如今看博果尔镇定而不见丝毫得意的反应,他又觉得有些没底了。

      博果尔见他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跟个稀罕物似的看个没完了,心中说不出的厌烦,绕过常阿岱径自走开了。

      雪越下越大,博果尔罩着斗篷守在宫门外等到自家马车从后宫驶出来,顾忌着漫天的飘雪,没跟往常一样把帘子拉开看看额娘的形容,只是隔着帘子轻轻唤道:“额娘?”

      倒是娜木钟示意丫鬟把车帘子掀开,伸手搓了搓他冰冰凉的脸颊,心疼道:“额娘好得很,快别说了,咱们回府。”

      她有心想把怀里捧着的热乎乎的汤婆子塞给儿子,顾念到儿子日渐威严,必定不肯捧着这玩意骑马,免得让宗亲们看到了笑话,只好吩咐跟着的小厮好生护着点他。

      博果尔有点无奈,定定看了挑着帘子的丫鬟一眼:“还不快点把帘子放下,冷气钻进去让额娘着了凉,你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吃挂落儿。”

      丫鬟听了他的话还未如何,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凉,连忙把帘子给合拢了,隔着帘子确保没有冷风再灌进来了,才敢福身向他请罪。

      这个丫头倒是机敏,博果尔回身跳上马,护着马车返还贝勒府。

      母子两个一回了府就避开人商量事情,娜木钟才算是收了笑容,露出点疲惫悲伤之色:“郑亲王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去他们府上看了吗?”她说话时看着博果尔脸颊上的淤青,动了动嘴唇,却没就此说什么。

      博果尔缓缓点头:“勒度和济度兄弟两个今日就没进宫,说是郑亲王昨晚就不好了,好歹捱了一天时间,也是寿数如此。”

      要是搁上辈子,郑亲王一年前就该离世了,博果尔本就猜到他很难活过今年,因此还算平静。

      娜木钟就是实打实的哀伤了,他们这一辈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她听了郑亲王的死讯就想到了逝去多年的两任夫君,心情连带着就低落了下来。

      博果尔劝了几句,见她情绪多少缓和了些,有意拿别的事岔开她的注意力,开口问道:“今晚在慈宁宫如何?”

      他去接孝庄懿旨时倒是去过慈宁宫正殿,不过那时所有女眷都被移到偏殿避开了,博果尔也没跟自己额娘见上面。

      “别提了,今天闹了一场大笑话。”娜木钟带着几分鄙夷道,“起先消息传过去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单看出来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能让孝庄变一变脸色的,这世上也少有了,娜木钟那时就知道是出大事儿了,不过孝庄恢复得也快,转眼就镇定自若了,温声把女眷都请去了偏殿。

      娜木钟说起来倒是带着点解气的意思:“她还想瞒着我们呢,隔了两柱香时间照常回来说笑,倒也看不出什么了,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不到,她自个儿的亲儿子就跑来拆台了。”

      福临一来,虽然没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当面给孝庄难堪,说话却也没多客气。他也是有意跟孝庄对着干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孝庄不想在新年大宴上就让郑亲王过世的消息传开,他就有意拆台,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把话都给明着说了。

      娜木钟是一想到孝庄当时的脸色,只感觉这么多年受得气都算是出尽了,难掩幸灾乐祸地跟儿子说完,她又想到正事了:“只是太后这样做,难免叫人说皇室凉薄呢。”

      福临就是因为这个跟孝庄吵起来的,虽然争吵时母子两个为脸面记特意挪了个地方,但娜木钟从先前的话音中已经都听出来了。

      她是搞不懂孝庄究竟是如何想得,也不怕凉了宗亲的心,都说人走茶凉,老亲王尸骨未寒,茶都还没凉呢,孝庄就连都不让人家正儿八经办了,这做得真心有点太过分了。

      娜木钟是这样想的,没成想博果尔一听后反倒笑了起来:“这个倒也好理解,郑亲王这是当了给猴看的鸡了,太后有自己的打算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深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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