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花深处》朴一

3、苍狼

　　众人各怀千般心思，颇有默契的陷入沉寂。
　　云歌与沈清将头几乎埋在衣领里。他们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是其一，不过沈郁怎么也在这种地方，竟还进了姑娘的屋子并且衣着裸露，心里便就不止是愧疚了.
　　尤其是那自小就被宠上天的小皇帝，他最亲的二哥竟然不围着他转出来找女人，他就十分恼怒更是伤心。不知不觉眼中就已有了温热的液体。
　　沈郁终于缓缓开了口，“带四爷和云歌回去，东鸣。”他仍旧底气十足，语气坚定，一如当年那独自一人面对突厥大军的气势。
　　门被打开，云歌和沈清被东鸣轻轻松松拎小鸡一般提了出去。他们倒是很配合，安分的很，连挣扎也不挣扎。
　　站在一旁的女子忽地想起什么来。那人叫他皇叔啊！再看气质谈吐还有那千年冰冷如山的脸，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明国战神豫王啊！
　　她将腿微微一屈，冲沈郁行了个礼道：“今见豫王一面，果真如传言那般！”屋内只剩二人，瞬间又变得空洞。沈郁也不否定，终于仔细的看着她，先前只觉得面容较好，如今看来是如花茗那般越喝越有一般韵味。
　　见过沈郁真容的人很少，她竟然能只凭观察和那句皇叔认出他来，便是聪明。聪明的女人他喜欢，这样泡得一手好茶、美丽的可人更招他喜欢。不过今时今日不适合留在自己身边罢了。
　　他将袖子微微一腕，眉头舒展开来，表情是难有的缓和。手指伸入茶杯，指尖蘸了花茗茶粉红色的茶水，在桌子奋笔疾书。
　　四字，后会有期。笔锋强劲有力，甚至能隐隐折射这人的为人品行。花茗才看清那字，水迹便干了。她在心里暗叹，这豫王当真是个出神入化的人物。连这水字他都有足够的把握什么时候风干，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处事谨慎，谨慎到了让人有种被掐住喉咙的压迫感。
　　沈郁真爱那茶。他在花茗的注视下，心安理得的拿走了装满花茗茶还热气腾腾的茶壶。花茗倒也不拦他，毕竟他那种古怪性格干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倒是可惜那成套的冰裂纹醉兰的茶具了。
　　这是兰香院，遥京出名的妓院。来这的男人为了欲望，到这的女人有的迫于生活无奈、有的为了金钱，他们各取所需，以精神□□做交易，活跃在这漆黑的夜里。
　　沈郁出了花茗的屋门，兰香院特有的熏香使他对那人竟有一丝丝心动，但只是一瞬间。
　　老鸨母领着一群姑娘在走廊里遇到他。堆满了笑容的姑娘们倒是热情洋溢不见外，也不管那人的脸在黑暗中看起来有多么阴森就往上贴。
　　胭脂水粉的香气刺激了沈郁的鼻子，与那花茗幽幽的清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的洁癖使他讨厌与肮脏的东西接触，这些姑娘在他眼里与那些无差。
　　他实在不解风情，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这夜不知有多长，待沈郁回到王府后。月亮已是缓慢的行走过了大半个天际。
　　他没有一丝倦意，难得的自己泡了壶花茗茶。心急的喝了一大口，口腔猛的被高温袭击又吐了出来。这味道着实与花茗泡的不同，相差甚矣啊！
　　沈郁有些心烦，唤下人倒了那茶。自己呆呆的举起还带着温热触感的茶杯在空中摆弄。可惜那壶好茶他忘在兰香院了!
　　东鸣将云歌与沈清一人一个夹在肩下，也不影响他飞檐走壁的速度。夜幕中，他从这个屋顶忽地又到了那个屋顶。云歌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哇哇的大叫，小皇帝则十分沮丧的一动不动。
　　那是一缕红色的烟，在夜空中格外显眼慢慢蔓延开来。如同一只张开大嘴的猛兽要吞噬星空。东鸣认得那信号，但只有出了重大紧急事件才会发起，想必是出大事了!
　　他本想将沈清送回宫中，现在那烟却催的很急。他加紧脚步，无数的房屋飞似的向后跑，耳边是呼呼风声。
　　沈清平稳着落时已到了静王府，一睁眼便看到东鸣与静王爷交谈。他不屑去理会，内容不就是他们又闯祸了，一定要看好他们啊之类的罢了。云歌在他旁边连打哈欠又揉眼睛的，看着与自己也差不了几岁的皇叔正一脸忧愁的拄着下巴，便道：“不就是去趟妓院被逮了么，你都是皇上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怕二叔啊？”
　　沈清转过头不理他，自顾自的低头踢石头。云歌才不会明白他对哥哥的感情呢！
　　东鸣神色紧张匆匆走了，临走时看见小皇帝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只觉王爷是宠坏了他，一国之君去那种地方说起来总归是不好听的！又从小将他保护的太好，受不得旁人冷落与打击，这样的人王爷竟会将沈氏江山交于他，真不知心中如何盘算的！想着便冲进夜幕。
　　红烟的所在地竟是在刑部，让东鸣着实一愣。朱漆的大门外开也无人把守，上面悬着的牌匾被火把的光亮照亮，东鸣赶快走了进去。
　　地上有斑斑血迹，有几名士兵倚在墙角负了伤的样子，兵器随意的放在一旁。大牢前横着一个已经断了气的士兵尸体。几名大汉拿着火把、神态不安的原地打转，一见他便单膝跪地，两手抱在一起一拱，“大人，属下无能，杨苍狼跑了！”声音有些颤抖，嘴唇以泛白。
　　“什么？！”东鸣像是受到了重击，两腿发软有些站不稳。
　　杨苍狼乃突厥头领。都说人如其名，他也真不负那苍狼二字！
　　他五岁那年，草原上东西两个部落争夺地盘，身为东厥头领唯一儿子的他也被卷入这场战争，被西厥人抢走扔在了草原边境上。边境自然荒无人烟，夜里有狼群出没，天气又十分寒冷。小小的年纪便有了顽强的意志，将母狼尿抹在自己身上，竟也吃上了狼奶没饿死。至于他后来怎么又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就不清楚了，反正如果说沈郁是明国的神话，他就是草原上的传说！
　　干事漂亮，稳，狠，准！
　　草原上以狼为信仰。人们将他奉为狼王，自然是极高的评价！
　　沈郁与他武功不相上下，曾与他苦战三日三夜也没分出个胜负了！
　　这次沈郁拿下他也算是机缘巧合。不过他跑了，就很难再抓回来，并且很有可能回到草原东山再起，对明国造成更大威胁。东鸣不敢再想，长时间跟在沈郁身边，也让他有了面对突发事件中的沉着冷静，“什么时辰跑的？当时什么状况？”
　　发生如此大事，这几名大汉不敢欺瞒如实汇报，“跑了有一个时辰了。当时看门的兄弟上趟厕所回来就被他抹了脖子。也不知道那么粗的绳子他怎么挣开的！门口的守卫与他相斗，他右臂受了很严重的伤！”其实如果他们与杨苍狼不是敌人。他们可是很佩服这位草原上的霸主的！
　　“带人分头去追！你去通报王爷！”东鸣的手指向离他最近的大汉。王爷是什么脾气他实在是清楚得很，遇到这种事不如早点告诉他估计还能挽回过失！
　　遥京一处黑暗的小巷里，杨苍狼倚着墙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眼睛很好，能在黑暗中看清每一件事物，逃跑时也就省力些，这也亏了他小时不同寻常的经历。
　　他有着典型草原人的长相，高鼻梁深陷的眼眶。十分特别的暗绿色眼瞳深邃的像望不尽的夜空。
　　被绑了那么久他的身体浑身酸痛，手腕上有被粗糙绳子划破深深地伤口。
　　他长吁一口气，仰头看着星空，这里的天与草原上的没什么区别。可惜物是人非啊，一代狼王竟成了监下囚！说出去真是笑话！
　　大风大浪什么他没经历过，所以他这次必须活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在歇了一会他又一瘸一拐漫无目的的跑着。狠狠的咬着牙，想到了多少年前被狼群追赶时的困境。他好久没这么狼狈了，这一切都是拜沈郁所赐啊！
　　士兵顺着他的血迹很快找了过来。
　　“去那边看看！”一名身着明国铠甲的大汉的吆喝声响起，火把的光亮划过黑暗的小巷。杨苍狼猛地跳到了屋顶上。重伤的他没把握好力道，踩在瓦片上发出叭一下的响声。
　　“谁在那上面？”那大汉警惕的往上看，语毕便要跳上那屋顶。
　　杨苍狼早已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听到这话后用尽全力抬腿就跑，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一灯火通明的楼上，他蹑手蹑脚进了那楼找了个屋子藏了起来。
　　失血太多，他筋疲力尽的晕了过去。
　　屋外莺歌燕舞，老鸨拉着客人正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家姑娘。二楼穿着五颜六色鲜艳衣服的女子在栏杆后向楼下的客人们又是抛媚眼又是扔手帕的。桌上吃饭的男人们每人腿上或怀里都坐着一位娇滴滴的姑娘，这些娇艳的可人们倚在他们身上半露香肩，勾人。
　　沉睡中的杨苍狼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到了这样一个好去处。
　　梦里，他动了动嘴唇骂道：“沈郁，你这个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