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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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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
一切内忧外患都在庞统的雷霆手段下消除殆尽,手法简单迅速甚至显得有些粗暴,与庞统一贯作风大相径庭,甚至庞籍都暗示过庞统当众斩杀二将的做法有甚多的不妥,庞统不辨不解,沉默着糊弄了过去。
此时,还有四万禁军躲在暗处,但较之庞家二十几万正规军已然构不成大威胁,更何况还有堂堂常胜将军以及七十二飞云骑坐镇。
军心初稳,大局已定。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大内却是愁云惨淡人心惶惶,雪片一样飞来的前线军情,竟无一份是捷报。
左丞相府坐落于京城西北角,距皇宫不算很远。新官上任自然是门庭若市,丞相大人却不给面子,只闭门谢客,管你王公贵族统统不见。
朱红高墙琉璃瓦,掩不住早开丹桂的甜香,伸出院墙外的柿子树枝上挂着成熟的柿子,沉甸甸的压弯了枝桠。有一群孩童垫着石头块儿去攀金黄的果子,丞相府的大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孩子们吓得尖叫着要逃跑,却听人叫道:“你们回来,看,丞相大人赏你们果子吃。”
门外零碎的吵闹声让公孙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下。
七日之前,皇帝在上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擢升从六品钦州通判公孙策为正一品的御史台平章事,位列百官之首。朝廷之上历来是声色吵杂之地,皇帝先是擢了一个平头百姓包拯做开封尹,今次更加离谱,竟是越级提升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做丞相,大臣们的不满可见一斑。
赵祯沉着脸听着老臣下们锋利的言辞,公孙策站在朝堂中央很是赧然,位列朝官队伍中的包拯力挺好友的辩驳淹没在一边倒的谏言之中,只能看着他越来越猩红的脸颊。虽然做丞相是公孙策毕生夙愿,但此刻他自觉一无建树二无资历,实在是不配这一国之臂的丞相。可无论公孙策怎么进言劝谏,赵祯还是一意孤行,今个儿唾沫横飞的局面倒是意料之中。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百官似乎是说得累了,亦或许是终于发觉赵祯从头至尾只是听着并未说过一句话,朝堂上终于安静了下来。赵祯用指尖抵着太阳穴,微眯着眼睛,嘴角轻轻一挑,将方才谏言的官吏一个一个点了名号,各赏了二十大板。
百官震慑,再无一人敢多言半句,公孙策就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上领授了丞相的宝印。
流言总是会飞速的生长流转,更何况是关于年轻皇帝和年轻丞相大人的八卦,更有人痛心疾呼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而这妖孽的帽子是稳稳当当的扣在了公孙策的头上。
公孙策想不明白皇帝的执拗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心力去管那些难听的言语。他任丞相七日,上书三十二道:七道关于军力部署边关大防、五道关于湘军禁军建设、五道关于徭役农桑,五道关于水利道路、三道关于三司专权盐粮税,另有七道都是关于眼下庞氏内乱及辽夏局势分析:上策为和,中策为战,下策为走。
赵祯翻着奏折,嘴角溢出一个字:“和?”然后便将奏章合上放在御案之上。
“怎么和?”赵祯看着恭恭敬敬颔首立于前的公孙策。
“启奏皇上,臣愿往为和谈大臣。”公孙策的声音如表情一般平静无波澜,赵祯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玩味而思量,公孙策被看得很不自在,将头埋低道:“臣愿立军令状。”
赵祯的嘴角一挑牵出一个轻蔑的笑,冷冷说道:“他还不配跟朕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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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大帐之中隐隐传来一声怒喝以及茶杯破碎的声音,然,庞统军帐往往是商议军机要务之地,除了飞云骑,一般卫兵都离的很远,所以这些异样的声音并未有旁的人听见。
“什么?你竟将那救命的血魄丹遗失了!”庞籍看着庞统空空如也的颈项,整个人如同被霹雳击中,愣在当地。
正如每一个疼爱孩子的父母一般,长命金锁是希望庞统一生平安喜乐。
而自出生起就挂在庞统脖子上的长命金锁下还缀着一颗指尖大小的金球,金球中间有个活扣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名唤血魄的丹药,这是用庞统出生时的脐血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但凡有脐血之主有一口气在,服食便可生肌铸骨。于庞统来说,此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果,无异于第二次生命。
庞统二十岁参军之时,庞籍终究是担心刀剑无眼,便在金锁下镶了金球,将血魄丹放入其中,千叮万嘱珍之重之,庞统也老老实实的带着这个链子南征北战,而就在此时此刻他身重奇毒,正当是用血魄丹救命之际,链子连同丹药一同不见了。
庞统脸色发白,胸前受的剑伤还有些渗血,他从白瓷瓶里取出一粒丹药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才淡淡的道:“许是丢了。”
“混账!”庞籍半是恼怒半是心疼,被庞统无所谓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你自己的性命,你居然都能如此的不在乎吗!”
庞统晃晃手中的白瓷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还有六日才会毒发,所以我还有机会去寻解药,爹爹不用如此担心。”
“混账东西!”庞籍只恨得舌头都发麻了:“统儿,我不信,你一向谨慎,如此重要的东西居然会弄丢!”说罢,庞籍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一跤跌坐在虎皮椅上。
庞飞燕连忙上前去扶住庞籍,转头对庞统急道:“二哥,这种性命攸关事情怎么能开玩笑,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下你取下过长命金锁亦或者将血魄丹放于了别处?”
庞统服了药丸,脸色稍有好转,温言道:“不见便是不见了罢,为今之计,只能我速回汴京,问那姚九一要解药。”
汴京?庞籍跳疼的额角突然让他灵光一闪,他长身而起越过飞燕径直抓起庞统的衣领,怒道:“庞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药给了别人?”
庞统的眼神一闪,瞧了瞧父亲已经憋得通红的眼睛,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庞籍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好,很好,我在京中听到的传言看来都是真的。”
庞统仰天打个哈哈:“爹,流言蜚语怎么能当真。”
“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样的流言吗?”庞籍郁怒不止,直指着庞统的鼻尖,口气不善:“说你与那庐州的才子,包拯的好友,皇帝的心腹公孙策纠缠不清!”
庞统的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再也打不出哈哈来,硬嘴道:“哪些乱嚼舌根,我去摘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天下人悠悠之口你堵得住吗!”庞籍怒喝一声,将惊骇之中的庞飞燕吓了一跳,庞籍盛怒之下只觉力乏,又跌坐在虎皮椅上,道:“那公孙策沉疴不愈,几乎命归黄泉,却被你救了回来,是也不是?”
父亲的勃然大怒让庞统再不敢插科打诨,顿了一顿,老实的点了头:“是的。”
“那么,血魄丹也给他用了?”庞籍的声音抖了一下,庞统不置可否的沉默着,庞籍越看越气越来越恼,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庞统这样威风八面的将军,面对父亲的愤怒也是无可奈何,也只能乖乖的双膝跪下,笑脸道:“爹爹别生气,孩儿这便去寻解药,有相师给孩儿算过,福寿百年断然不会早夭的。”
“你别给我打马虎!血魄丹是不是给那公孙策了?”庞籍不依不饶,庞统只好收拾了笑脸,讪讪道:“是。”
庞飞燕蓦然想起那日庞统在黄河边失魂落魄的喝闷酒,说是相思更胜相思的模样。
“那血魄丹于你是血脉相连,可以起死回生,但对于旁人,只能是一颗恢复元气的大补丸,你要救他,便要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换吗!”
(忘记这颗神奇小药丸的同学,请翻看第二十八节。)
庞统垂下头,轻声道:“爹,孩儿知错,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血魄丹可以救他一命,值得。”
庞籍从衣袖中翻出一份情报丢在地上:“你口中这个值得的人,可很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呢,赵祯连左丞相的位置都舍得给他,可不知他是卖了你还是卖了自己!”
“以他的才华,做个左丞相有什么稀奇的。”
“你!你!你!”庞籍连说了三个你,有七窍生烟之像,儿子的秉性自己再了解不过,眼前这个跪着的人早已长大成人,盖世的将军,根本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要做什么也早已不是他这个做爹的可以干涉,庞籍无奈的扶着额头,直道冤孽冤孽。
庞统恭恭敬敬给庞籍磕了三个头,道:“爹,战事已定,据守太行为北方霸主或是待时机成熟挥师南下直取汴京都由您做主,飞云骑也由您调遣,孩儿今夜便要启程往汴京,不能再侍奉爹爹左右了。”
“哎。”庞籍长叹一声:“让莫闲和莫凭陪着你一起去吧。”
“此番回京,人多反而不好,孩儿一人足矣应付,再说他二人还有军务,不可怠慢。”
谋算半生早已修炼成精的庞籍也止不住露出悲伤的表情,他定定看着庞统:“你便将这打下的江山丢给你老父亲了吗?”落寞的语气中夹杂着酸楚,说得庞统心口一堵。
“事不宜迟,你且去吧,你身上有伤,纵有神兵傍身也要万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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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包拯拎了一只麻黄鸡和一大袋子鸭油汤包来寻公孙策,算起来这是二人钦州之后第一次正经的见面。
儿时公孙策最爱庐州特产麻黄鸡炖天麻,自认认识了包拯,也没少吃他最爱的各式汤包。食物熟悉而亲切的香味甫一钻入鼻孔,公孙策便会心一笑,搁了笔。
“丞相大人勤勉,这会儿也是吃饭的时候了,不如就宰了这只肥鸡,请丞相大人就屈尊与下官公食吧。”包拯字正腔圆的半打着官腔,公孙策走上前去一掌拍在他肩膀。
“公孙策,别来无恙。”包拯也回敬了他肩膀一掌,两人就这样站着,相视而笑,所谓知己便是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也能给予和汲取力量。
“还好。”公孙策摇头苦笑一番,将包拯让进内堂,添茶说话。
“怎么能还好呢,廖将军的北方军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包拯注意着公孙策的神情,秀气的眼眉淡然中透出一股冰冻的哀伤。良久,公孙策才道:“不,北方军没有全军覆没,大部分都成了庞家的俘虏。”
“有区别吗?”包拯不忍看他的表情,转过头来:“你觉得庞统下一步会怎么办,他已经杀了周锦骁和杨炙勇,东方军与南方军已经尽数归其麾下,庞家的势力是空前的强大。他会直取皇城吗?”
“不,还有四万禁军,庞统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再说东方军与南方军人数众,要完全归心,也非一日之功。”
包拯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公孙策,他这次是真的反了。你应该明白,你现在是大宋朝廷的丞相大人,一言一行皆可左右政局,前尘往事,不应该扰乱你的思维。”
“谢谢,我一定会的,他举反旗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是敌人了。”公孙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怎么,没看见展昭呢?”
“展昭呀,呵。”提到展昭,凝重的气氛缓解开来,包拯笑道:“这不朝廷出了事儿,自顾不暇,江湖上也跟着乱,便有人来请南侠来断公道,你猜这南侠说的是谁,那不可就是我们家小展昭吗?”
“哦?南侠?这名号倒是新鲜,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的。”公孙策也笑了出来:“小展昭是越来越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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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二更。
秋高气爽,明月皎皎。丞相府书房内仍然点着油灯,公孙策将七月以来的战报一份一份翻看,像看着一副副由庞统主演的画轴,战场之上冷酷阴狠杀伐决断毫不含糊,与印象中的那个温柔霸气的男子无法重叠。
风起,树影婆娑中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公孙策起身去关窗户,眼光向那一片暗影中一晃,便愣在了当地。鬼使神差的,公孙策问出一句:“你来了。”
暗影中有些影影绰绰,像一大块一大块摇晃的暗灰,渐渐摇曳出肩膀的轮廓,战士的军靴和几乎不敢想起的脸庞侧线。
“策。”轻轻的一声呼唤,公孙策止得住身体的颤抖也止不住久抑的泪水悄悄滚落了一颗。
庞统一身劲装从月影中走出来,朗眉星目,笑意从容,逼退了周遭的黑暗。
“策,你的伤可全好了?”
恍若未闻的公孙策狠狠捏紧了拳头,蹙紧了眉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庞统!”
话音未落,原本空荡而安静的小庭院里倏然多了许多条人影,像暗处滋生的鬼魅,擎锋利雪亮的刀兵。
“反贼庞统,还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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