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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节 ...

  •   第六十节

      写在前面:惟尊的结尾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写了那么久,终于要完结了,深怕结局力道不对。不过几节的内容已然重写两次了,请大家相信我,我是一个永远自信站在阳光面的人,从来不会为虐而虐,也不为文章给人留下深刻映像而故意痛下杀手,一切情节需要。

      正文:

      禁卫的突然出现没能挑动庞统的一丝眼波,甚至十二位大名鼎鼎的隐龙卫齐齐亮相,对手却连个受惊吓的表情都没施舍一个,端端正正的留下一杆笔直的脊梁。

      庞统的眼里只瞧见了一人,白皙面庞,秋水明眸,他径直走到公孙策的窗前站定,眼眸之中溢出缱绻的情意,似乎要将对方一次瞧个够,瞧到一缕发一蹙眉都刻印在脑海里。

      “我有一个大哥庞昱,长我五岁。大哥聪慧,又是长子,父亲宠爱有加,十五岁得封安乐侯爵。十二年前,赵祯初登大宝,大哥犯律。他与刘太后未留情面,将大哥赐死。父亲身心俱伤,已萌反意。那时我就曾对我父亲发誓,定要助父亲达成所愿,以慰大哥在天之灵,也保我庞氏兴盛万代。”

      “够了。”公孙策怒睁双眼吼出一句,打断了庞统的自白:“够了!庞统,不要把你和你爹的自私狭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大哥既然犯律难道就不该王法处置吗?”

      “呵,公孙策,什么叫王法,我庞统从来不会理会那些所谓的忠孝节义,也不修孔孟之道。我做事,只随心;只帮亲,不认理。”

      泪水在公孙策眼中来回滚动,倔强得不肯落下,他嗤笑道:“庞统,你不是从来我行我素,不削他人吗?你何苦来这番说辞,可以弥补挽回什么吗?你如今是大宋的罪人,是我的敌人!”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违背对你的承诺,我从未想过要用欺骗来换取什么。”庞统的眼眶亦有些发红,垂目道:“公孙策,我不想你恨我。”

      “呵,你没用欺骗换取什么?”公孙策冷笑一声,下意识的紧紧抠住窗棂:“你初到庐州,便说是为你父亲寻大寿贺礼,那弈王弓是贺礼吗!”
      “你相信我了吗?从头至尾你都不信我是在找贺礼不是吗?”
      “可我后来相信你了,相信你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家族,不是为了篡夺天下,我才答应你去取剑。”
      “但剑被赵老六拿走了,他埋伏那么多的隐龙卫在我们身边,所有的事情他早已筹谋已久,他与我早已是剑拔弩张,不得不战。”
      “皇帝是天子,他受到威胁便是大宋江山受到威胁,你是臣子,臣子就该安守本分!”
      “迂腐!迂腐至极!若我坐了皇位,你是否也如此般愚忠于我!”
      “混账!改朝换代天下百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大宋开国几十年沉淀的太平盛世将会毁于一旦,你是镇边将军,岂能不了解边境形势,内乱一起,辽夏伺机而动,版图之上,将在无你我立锥之地!”
      “做了丞相大人,果然不一样了,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感动不已。”

      两人正激烈的争吵着,隐龙卫中有人喝道:“丞相大人无需与他多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禁卫听令,将逆贼庞统拿下,生死不计!”
      “哼。”庞统怒哼一声,反手拔出背后剑匣里的七星剑,庞统武功奇高,禁卫心知肚明,一个个都虚张声势,连十二位隐龙卫都不敢贸然上前。
      “公孙策,不管你怎么想,我要说的已经说了。”庞统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转头瞧了瞧这些畏畏缩缩的大内禁卫,喝道:“姚九一没告诉你们吗?我已身中涅槃之毒,武功已然折损殆尽,你们还怕个什么劲!”

      公孙策的目光落在庞统的侧脸上,咬了咬牙,道:“庞统,你父子因一己之私搅乱天下,而你居然还敢只身回来,你的狂妄自大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公孙策扭头喝道:“你们还等什么,速速将他拿下。”

      庞统伸直了手臂,七星剑上七颗宝石在乌黑的剑身上熠熠生辉,剑锋笔直的指着一个禁卫的头颅,禁卫不禁瑟缩了一下,却只听到哐当一声响,庞统松开手指,七星剑铿锵落地,他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束手就擒的姿态,然后仰天长笑起来,笑得满目河山皆苍凉。

      ----------------------

      初秋的北国每每月朗星稀,草原在月光下泛出一种圣洁的银白,庞籍跌跌撞撞的从大帐中跑出,远远望着南方,望着儿子离开的方向。柔和的月色裹在他身上里却如同覆了一层冰霜,庞籍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庞飞燕与莫闲紧随其后,庞飞燕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他身边,喊道:“爹爹!”

      “不。”庞籍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统儿啊,统儿啊,你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你可真是要丢下你的父亲不顾了吗!”
      庞籍怀中抱着一物,银黄色锃亮的剑鞘熠熠生辉,华光四溢如同呼吸着得活物,可这把举世无双的神剑此刻却不应该在庞籍手里,它本应该几天前就被庞统带走了的。

      莫闲立刻跪倒,以头磕地,道:“大元帅,都是我的错,我居然现在才发觉将军并没有带走惟尊剑。”
      庞籍依旧喃喃道:“京中危机四伏,他有伤又中了毒,又没将神剑带在身边。他这是要干嘛,他这是要干嘛呀!”庞籍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慌乱,莫闲满心自责,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急道:“大元帅勿急,末将这就去营救将军。”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皇帝...姚九一...禁军?”庞籍眼光一凌:“公孙策!”
      庞籍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满脸疼惜的道:“统儿,你真是魔障了呀!”庞籍将手中的惟尊剑握紧又放松,眼神飘忽,脑子在飞速的思考着对策:“孩子,孩子别怕,爹来救你,爹一定会救你的。莫闲听令!”

      “末将在!”莫闲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召集全部人马随我杀回京师!”
      “末将得令!”莫闲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跳将起来,朝校场奔去。

      救子的念头狂热的压倒了一切理智,可庞籍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几乎就在莫闲奔走的同一刻,他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拍着额头道自语道:“不,不,若是现在挥师南下,必被禁军截断后路,前方亦会与各路勤王的湘军遭遇,若大军有丝毫失利,统儿才真是死路一条。”

      就在庞籍焦灼万分的时候,庞飞燕却突然跪下来,低声泣道:“爹爹,女儿求您一事,若爹爹得了赵氏江山,请您饶赵祯一命。”

      “什么?”庞籍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震惊程度不亚于发现惟尊剑仍在军营:“你要我放过赵祯?”
      庞飞燕低头细声说道:“是的。”
      从庞飞燕出生起,庞籍就疼爱有加,从不舍得打骂,可是今天这一巴掌庞飞燕却挨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都翻到在地,脸颊红红的肿起一块。
      “混账,简直混账,你大哥早逝,你二哥如今危在旦夕,都是拜他所赐。你居然要我放过他?”

      庞飞燕爬起来,忍着泪水,直视着庞籍:“爹,当初是您送我到了皇宫,我虽然不愿却也照做了,如今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已经给了赵祯了,您又要我放弃,爹,求您不要对女儿这般残忍,我知道您恨他,可他是我的丈夫,您可以将我与他一同流放也可以一同埋葬!”
      庞飞燕说完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倔强的样子与庞统有几分相似。庞籍只觉得好几口气喘不上来,心口的青筋拧鼓着,疼得站不直腰。

      “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呀!”庞籍将惟尊剑杵在地上才勉强站定:“好啊,你们都是热血儿女,都是至情至性的圣人,他为了公孙策,你为了赵祯,连我这个爹爹也不要了!”

      “不,爹爹,女儿只是要您留他一命,别无他求。从今往后,女儿都会侍奉在爹爹左右,寸步不离,怎会不要爹爹呢!”

      “呵呵呵。”庞籍笑声中传出一丝哭腔:“好笑啊,真是好笑啊,我堂堂庞家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为了那所谓的情,什么都不要了,连命都不要了,我一个老头子,要这江山来干什么!要这江山来干什么呀!”

      庞籍大声吼道,声音却被辽阔草原的沙沙声所淹没,庞飞燕起身扶他,才发现强势一生的老父亲已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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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统被生擒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上下无不震惊。宋本是开明的朝代,从不限制言论,上至诸家下至百姓都议论纷纷,有说庞家气焰燎天合该有此报应,有说庞统功高震主迟早的事,也有为庞统鸣不平的,大宋十几年的边关就这样白守了。无论如何,于情于理庞家总没站在道理上,同情庞家的人不多,加之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倒也无人敢在天子脚下造次。

      庞统被抓当晚,公孙策将左右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自个在房间里疯了一般的砸东西,连平时处理公务的百十来斤重的红木案桌也被掀了个底朝天,各种军报,折子,书籍更是惨淡,几乎被丢得满地都是,连他珍藏多年的各类古籍药典也未能幸免。

      自庞家调遣大军北上,赵祯就从洛河行宫低调的回了皇城,每日早朝都沉着脸色,而庞统被擒如此天大的捷报终于在君王眉梢添了一丝精气神。

      赵祯的眼光飘到公孙策苍白的脸上:“爱卿又是头功一件,只是今日脸色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爱卿昨夜没有睡好呢?”
      公孙策眉峰轻轻一跳:“谢皇上关心,臣无碍。”
      赵祯不在与他说话,转过脸来,正视着大殿中央:“逆贼庞统被擒,众卿家以为如何?”
      “启奏皇上,庞家谋逆,庞统乃是匪首,如今被擒,正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亦可有乱敌阵脚之功效。”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李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庞统是庞籍独子,留之可让其投鼠忌器。”
      “皇上,老臣同意魏大人的意思,如今庞家拥雄兵据守一方已是不争的事实,唯有静观其变,小心应对,庞统是一枚要紧的棋子,不但不能杀,还要保证他活得好好的!”
      “罗大人可曾想过,庞统是何许人也,且不说他那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他手下诸将,又有哪一个是易于之辈,再说庞家盘踞京中已有十数年,树大根深的道理大人应该明白,给他们时间筹划安排,伺机营救,没准这棋子没用上,还放归一头猛虎!”
      “皇上,据臣所知,庞统已经中了禁军中秘制剧毒,根本不存在纵虎归山的道理,靳大人多虑了!”
      “林大人太过于短视了,若庞籍为人谨慎,一心要夺天下,必然步步为营,拖上数月或是数载也不是不可能!那还不得为那庞贼解毒!再说,庞家手下的国医圣手也是多不胜数,若自行炼制出了解药,这还怎么得了!”

      “好了。”赵祯一挥手,皇上金口一开,众位大臣都齐齐住了口,猫着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公孙爱卿,你怎么看。”
      公孙策的脸色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嘴唇更是没有颜色,他稽首朝前,道:“启奏皇上,众位大人的担忧都有道理,臣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赵祯泛了泛眼睛,饶有兴趣的道:“爱卿请讲。”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庞统应据国法制裁,臣建议公审,为保险起见,将庞统的手脚筋挑断,留其性命,即使毒解也是废人一个。”公孙策冷清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来,赵祯定定的看着他,一脸意外的表情。

      “爱卿真是朕的好丞相,传朕旨意,庞统收押大理寺天牢,由禁卫统领亲自看管,十日后由公孙丞相亲自主审,朕与百官一同听审。”

      公孙策青白的脸变得惨白,心口泛出一股腥甜,如一把冰做成的剑插入了心脏之中,寒冷又血腥,朝堂之上,在百官高呼皇上英明的声音中公孙策眼前骤然一黑,全身如置冰窟之中,几个踉跄险些跌倒。

      赵祯几乎抢下龙座去扶他,却无奈最终止步于一个念想:“爱卿,可有不适?”
      “臣,殿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爱卿勤勉,却也要爱护身子,朕传御医看看是怎么回事。”赵祯不着痕迹的使了一个眼色,陈公公会意的去了。
      “臣无碍,不敢劳烦太医。”
      “爱卿不要逞强。”赵祯沉了脸,挥了挥衣袖:“早朝就到这里了,众位卿家散了吧。”
      虽然赵祯竭力把一切做得漫不经心,但是对丞相大人额外的关心还是那么显而易见,不少官员都对公孙策偷偷侧目一观,出了殿门更是窃窃私语。

      公孙策努力挺直腰板站着,对一切恍若未闻,心口处的寒意提醒着他,被火焰压制了许久的寒症卷土重来了。

      太医诊脉的结果果然不容乐观,公孙策气血凝滞,逐脉不畅,太医给了个疲累过度和营养不足的结论,要公孙策卧床休养。

      赵祯本意要公孙策留在宫里,公孙策以外臣不易久留禁宫为由坚持要回丞相府,赵祯只得准了,不但派了八抬轿辇还遣了最为得力的陈公公一同前去,将人妥妥的安置好,督促下人们煎了汤药,又细细问了公孙策的起居饮食。

      “丞相大人,老奴听奴才们说您昨儿一共只吃了两碗清粥,两个青菜,这也太过清淡,虽说圣上一直力行勤俭,可您这也太过了,伤了您金贵的身子,定是那些奴才们欺着丞相大人和善,一味偷懒,老奴这就回禀了皇上,再跟你挑一拨得力能干的来。”
      公孙策倚在床边一口一口喝着药汤,朝陈公公笑道:“公公可别,他们挺好的,不关他们的事儿,我素日食欲不好,前几天倒是包拯带的鸭油汤包挺对我的胃口,只可惜那汤包只能在我的家乡庐州买得到。”

      “哎呦,这有何难,只要您要,还不是一开口的事儿。”人精似的陈公公岂有不知公孙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一直担心回去不好交差,只听公孙策说出个吃食,高兴得跟什么似得。
      “这倒是不必,开封尹包大人是下官的知交好友,做得一手好汤包,只是包大人贵为朝廷三品大员,我也不好开这个口。”

      “这使得这使得,皇上金口一开,还能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
      “如此,公孙策就多谢公公了。”

      陈公公这一请,真是顺遂了包拯的意,朝堂之上见公孙策不妥心中就有些急,无奈三品与一品隔了半个大殿的距离,皇上传旨退朝,包拯被人潮一冲就出了殿门,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能够,偏生耳朵灵光,闲言碎语直往耳朵里钻,听得包拯频频皱眉,想起公孙策苍白的脸,心中多少为他不值。

      处理完公务,正在开封府档案房查看卷宗的包拯,忽然接到圣旨去丞相府做鸭油汤包,包拯想了良久,唯一的心得就是鸭子不可少,他特地选了一只膘肥肉厚的鸭子拎着到了丞相府,丫鬟接过鸭子,小童领着包拯去花厅,偌大丞相府,仆从三百,却只有公孙策一个主子。

      包拯到花厅的时候,公孙策已经起来了,后面跟了两个丫鬟四个侍卫,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便服,衣袂飘飘,映得一张俊脸透明一般的白。
      “包大人,可麻烦你了。”
      “公孙大人,哪里的话,我正想着我这手艺何时能当回大厨,没想到第一次就是做给当朝丞相吃的,甚感荣幸哪。”
      公孙策道:“包大人,你我虽是好友,我岂能不知好歹,不如这这样,鸭油汤包,我与你一同做来一同吃。”
      公孙策说罢上前牵包拯的手:“来,我引你去伙房。”
      第一步尚未跨出,早有管家模样的人双膝跪地:“大人,你身子不好,还是让小的与包大人一同去吧,包大人也不用自己动手,只管吩咐着下面的人即可。”

      “陆管家,这汤包是庐州特产,本大人也想跟着学学。”公孙策温言笑道:“再说,下人们做不出那种味儿来。”
      “大人若喜爱那汤包,可以让包大人教会府里的厨子,亦或可以从庐州请来厨师来。”
      “你方才没听包大人说吗,想自己当一回大厨,亲自做给本官吃。”公孙策神色中有些不悦,那管家却依旧说道:“御医嘱咐大人要卧床休养。”
      “行了!”公孙策打断管家的话头,怒道:“本官乃当朝丞相,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这...”陆管家瞧着公孙策是真的怒了,低眉顺眼回一句:“奴才不敢。”

      公孙策不由分说的拉了包拯就往外走,方才跟着他的丫鬟奴才也齐刷刷的跟了过来,公孙策只管气呼呼的朝前走,越走越快,跟着的人也越走越快,简直就是寸步不离。
      两人只管大声拉着家常,待走到伙房门口,公孙策怒气未歇的下令谁都不许走进伙房一步,丫鬟侍卫不得已都低着头守在门外,两人依旧一边说着家常话一边则分头准备食材。
      包拯量着面粉,公孙策舀着水,衣袖触碰的一瞬间,公孙策飞快的塞了一小团纸在包拯掌心,包拯不动声色的捏扁了滑进袖子里。
      包拯拎起那只已经被扒光毛的鸭子,公孙策磕破两个鸡蛋,交头接耳的瞬间,轻声急问道:“展昭回来了吗?”
      两人若无其事的走开来,说着闲话,等待下一次碰头的瞬间:“还没有。”
      “小狸呢?”
      “一起走了。”
      “多久回来。”
      “不知。”
      几句话费力许久的功夫才说完,公孙策皱了皱眉,看着屋顶,轻轻叹了口气:“天意。”
      包拯挠挠自己的头顶,留下一堆雪白的痕迹,轻声道:“我只会吃不会做。”
      公孙策白他一眼:“捏个面团蒸熟吧。”
      “我怕你吃了立马翘辫子。”

      -------------

      第二日早朝,皇帝刚刚落座,便教陈公公宣读了旨意:皇帝诏曰,庞统犯上作乱,余党未清,恐有变故,特命禁卫施以断筋之刑,左丞相公孙策监刑。钦此。

      君无戏言,何况是当朝下的旨意,赵祯在公孙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想要瞧他的反应。公孙策连头都未抬起,便跪下接了旨,嘴角嚼着的一丝苦笑,也罢,既然是自己出的主意,何不让这残忍来得更加直接。

      午后,朱雀大街上行来一行队伍,公孙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中间,禁卫军在前鸣锣开道在后断尾,全汴梁城都知道,皇上下旨要断了曾经叱咤风云的飞星将军的手足。

      大理寺的天牢由重兵把守,禁卫递交了腰牌,只准了公孙策和两个负责行刑的人进入,走下了二十余台阶,见空地摆一方桌,应该是狱卒们平时吃饭的地方,这时桌前却坐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身边立着五六位布衣佩剑之人,额头筋络暴起,内家高手无疑。

      公孙策略一迟疑,翻身跪下,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带斗篷的人轻轻笑出声来,掀开斗篷,露出九龙戏珠的顶戴:“爱卿,如何知道是朕。”
      “可以随意出入大理寺天牢,又有禁卫统领护持,天下仅皇上一人而已。”
      赵祯扶他起来,拍拍他的手背,道:“爱卿也不是见惯血腥的人,朕便与爱卿一同监刑。”

      天牢的最深处,黑暗逼仄不见天日,往往囚禁着最危险的罪犯。深处的囚室与外间隔着五层牢门,最末一层竟是精钢铸就,任你是三头六臂也绝对逃不出去。

      在囚室面前,几个禁卫统领变戏法一样拼出一张宽背椅,放上明黄软垫,在摆上一个镂刻紫金香炉子,焚上赵祯平素最为喜爱的泽兰龙涎香。

      “你...来了。”囚室里传出一声低语,喑哑难辨,但那确实是庞统的声音,公孙策退后在赵祯身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庞统。”赵祯先开了口。
      “呵。”囚室里传出几声铁链哗啦相碰的声音和一丝蔑笑。
      “今日朕与公孙丞相来看你,你还好吗?”
      “劳皇上和丞相记挂,庞某还活着。”禁卫统领打着了火折子点起了几盏油灯,虽然是微弱的光线,也足矣将庞统久习黑暗的眼睛刺痛。

      庞统的手脚均被十炼精钢锻打出的手臂粗细的铁链锁住,呈一个大字型半吊半挂在墙壁上,蓬头垢面,脸上泛出痛苦的僵硬之感,唯有目光依然犀利。
      他的眼睛落在那个身着绛紫色官袍的人身上,背着光只瞧得见身体的轮廓,清瘦得要消失了一般。
      赵祯坐上宽背椅,伸出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身子侧过一个惬意的角度,气定神闲的说道:“将军军功盖世,大宋赖以休养生息十余载,朕岂可舍得将军死。”
      “你当然舍不得我死,却更舍不得我活。”
      “将军原是何等风光,无奈一念之差,朕深感痛惜,既然将军驰骋沙场十数年,必然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

      “哈哈。”庞统干笑两声,声音远没有从前洪亮,自被擒以来,随身的兵器及物品都已被统统搜走,庞统已经两日未曾服药,涅槃之毒在毒发时的啄蚀五脏诸脉之效已经初现端倪,庞统仅能依靠丹田之内尚未散绝的一丝丝内息与之抗衡,只是痛苦如万蚂食髓又如百刃剔骨,此刻能开口说话已然是百般不易。

      “成王败寇,究竟谁是王谁是寇,犹未可知。”庞统慢声说着最后四个字,如愿的瞧见赵祯慵懒的姿态滞了一滞。

      “公孙丞相,看来庞将军并不明白何为成王败寇,不如你与庞将军解释一番。”

      那个人蓬乱的发,带血的嘴角,衣服破败处露出的鞭痕,还有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疤,以及依然桀骜不驯的态度,无一不深深映入公孙策的眼睛,只一眼,便已经湿润了眼眶,公孙策不敢再看,只好闭上眼睛,庞统,你这是何苦。

      “我大宋国祚稳固,四方归心,百姓安居乐业,攘外安内,必无疑忧。”公孙策所答似是而非,意思却明白得紧,赵祯微微一笑,不再去搅扰这个问题,复又气定神闲:“来呀,伺候庞将军服药。”

      赵祯身后走出一名禁卫统领,将囚室的门锁打开,武力迫使庞统张开嘴,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在他里。

      “涅槃的滋味不好受吧?”
      庞统咧嘴笑了一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药丸朝赵祯喷吐了出去,药丸撞上了赵祯的额头,来不及反应的禁卫统领们俱是大惊,看赵祯面色除了薄薄一层怒气,其他无恙,心下稍宽。庞统重伤之下,这一击并未含有内力,赵祯未曾受伤,只是受辱,喂药的禁卫统领愤怒的一拳打在庞统小腹,庞统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呵呵呵”庞统咳着血笑出声来:“赵祯,还喂我药丸做什么,怕了我死了吗?呵呵呵,呵呵呵!”虽然重伤无力庞统却笑得很是狂傲,赵祯用手绢拭了拭额头,慢声道:“庞统,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杀了我还如何让我爹爹投鼠忌器呢?”

      赵祯站起来,走进囚室之中,禁卫统领想要阻拦却被赵祯一个眼神逼退。赵祯在囚室里缓缓踱着步:“对啊,四十万的大军在边境压着,我怎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王牌就这样飞了。”

      他停在庞统面前,指尖点在庞统满是血污的衣襟:“让朕想想,有什么能让这位飞扬跋扈的飞星将军忌惮呢?”
      赵祯的目光转过公孙策的脸:“公孙爱卿,你来帮朕想想。”
      公孙策咬了咬下嘴唇,垂首道:“臣愚钝,臣不知。”
      “呵呵,庞将军历来骁勇,要拿捏他的弱点实属不易,不过朕跟爱卿打赌,若是爱卿送上这颗药丸,庞将军一定会吃的。”

      禁卫统领又倒出一颗药丸交到公孙策的手中,公孙策接过抬步进了囚室,迎面一股浓重的霉臭味,囚室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稻草,面上的尚且干燥,挨着地面的已经因为潮湿而腐败,踩上去的感觉深浅不一。
      公孙策将药丸举到庞统的面前,眼睛却瞧着自己的鞋面:“请将军服药。”
      “怎么,丞相大人不敢抬头看我吗?”
      公孙策皱了皱眉,硬着声音道:“请将军服药。”
      “丞相大人不看我,我便不吃药。”
      “你!”公孙策猛然抬头,只瞧见庞统的脸近在咫尺,血迹和污迹混合着,却掩不住他看着他时,脸上不由自主温柔的神情,公孙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庞统轻轻弯了弯唇角,柔软的舌尖舔在公孙策掌心,卷走了那颗药丸,和着血咽了下去,与柳依依给的药丸应是同一种。
      就在这无情之地隐约升起一丝情意之时,一手伸过来狠狠捏住庞统的下颌骨,将他与公孙策拉开距离,赵祯脸上的笑透出冰冷的恨意:“看,庞将军不是吃了吗?”

      庞统嗤笑道:“赵祯,有种就给我解药,别给我拖着不死不活的药,不吃也罢了。”
      赵祯拍拍公孙策的手,踱着步走出了囚室坐下,公孙策只好跟了出来,赵祯慢声道:“庞统,你说得没错,朕不能让你死,却也不敢让你好生活着,昨儿早朝,公孙爱卿给朕出了个好主意,倒是两全其美,将军不妨听一听。”

      话音未落,赵祯明显感觉到站在身侧的公孙策的僵硬,却并不愿施舍怜悯:“爱卿,你就将你的昨日早朝启奏之言一字不落的说给将军听。”

      “臣...臣昨日启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庞统应据国法制裁,为保险起见,将...庞统...的手脚筋...挑断,留其性命,即使毒解也是废...人一个。”公孙策努力不让声音战抖,却差点断句不成言。

      “呵。”庞统轻轻笑了一声,又似一声叹息:“公孙策,是吗,你要挑断我的手筋脚筋?”
      “混账!岂能是我要断你手足,实是你...哎!”公孙策高声怒喝之余长叹一声:“一切自有国法,庞统,我公孙策必定有公正的定谳。”
      “哈哈!”庞统咳着血笑了出来,只听到心口溢出的一声深深的叹息,叹息这戎马半生,到头来的回忆只有他一张清颜。“好,公孙策,你来,由你来断我手足,我便是心甘情愿!”

      公孙策闭着眼睛缄默不语,赵祯笑道:“公孙丞相只是一介文人,将军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不如就让朕的隐龙卫来伺候将军如何?”赵祯朝旁边的禁卫统领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受命的一拱手,走到庞统面前,赵祯道:“这是隐龙卫排行老七的解卫纪轻戎,由他为将军上刑也不算辱没镇远大将军的名号。”

      解卫精通人体经络骨骼肌肉,可将人的身体肌肉无损的分解开来,剔骨的刀锋利而无情,划过庞统手脚最柔软的地方,饶是庞统盖世神威也忍不住那种直连心脉的疼痛,庞统最大限度的张大了嘴,却倔强的不发出一丝悲鸣。

      公孙策始终低着头,手指死死抠在掌心里,指尖划破了皮肉犹不自知:“启奏...皇上,既然已经行刑,不如就将涅槃的解药与庞统服下,也免得日日送药与他。”
      赵祯考究似的瞧他一眼,见他脸上居然也析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哼道:“爱卿不必着急,八日后,由你公审完庞统,此事再行定夺。”
      公孙策皱紧了眉头,赵祯既然已经如是说,再费唇舌也是毫无裨益。外间突然滚起两个旱雷,有风不知从何处灌入,烛火摇曳,映在庞统惨白的脸上,映在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泪滴中,公孙策眼前突然一片发白,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丞相瞧不得血腥,退下休息去吧。”赵祯说罢,两个禁卫统领一左一右的将公孙策扶了起来。
      “臣。”公孙策不想离开,却也不敢往囚室内瞧一眼,顿了良久,只得说道:“臣,遵旨。”

      捆绑庞统手脚的锁链被解开,庞统像一个破包袱一样摔在地上,手脚的伤口处被简单粗暴的包扎止血,全身不断的痉挛着。禁卫统领奉命将公孙策带了出去,赵祯蹲下来在庞统耳边轻笑道:“庞将军,你是不是在想他还是舍不得你的,只是将军忘记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是朕的丞相,他的心从来都在朕这里。而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扰乱山河的乱臣贼子罢了。”

      牢门又一层一层的锁起来,像一个悠远又漆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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