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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你是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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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安花旋?”
施叶这样猜测并非是无计可施下的胡诌,而是在这二百五十三招里,她实实在在地领教了这人的掌上功夫。
这人的双手似无骨一般的柔软,但偏偏动作却是轻忽灵活,像天上的绵云一样抓不到、摸不着,轻轻松松地将她全力以赴的招式给化解掉,这期间,他根本没有使用任何诡计或是其他巧妙的规避方式,完全是堂堂正正地运用他自身的实力,如逗弄一个婴孩般,与施叶过着招。
而施叶显示对自己的功力还颇有些自信,于是便有了那般的猜测。
可是,那人却微微抬了抬下颚,并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盯着施叶手中的剑。施叶不解,也寻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于是,不早不晚,极为巧合地看到了又一件令她惊骇不已的事情:
手中的利剑忽然片片裂开,就像风化的石面一般,碎成无数的细片,散落一地,而隐藏在剑身之中的一股可怕的内力却随着碎片窜上了剑柄处,余波向上一挑,施叶不由得闷哼一声,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右手手腕如针刺一般,痛入骨髓,施叶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手!
直至此时,施叶更加确信不疑,人世间除了那几位大宗师,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手段与境界?
施叶的手上、身上此时尽是冷汗,在冬夜之中湿得愈加阴寒,只是她的脸色依然强装平静,伸出左手抹了一把唇角溢出的鲜血,黝黑的眸子微微缩了起来,藏在衣袖中的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郡公此刻还觉得权位或是武力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吗?”
施叶的沉默已然替代了回答。因为以她目前的实力,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中上之资,而传说中的大宗师,如今她已见过两位,这其中的实力差距,根本就是天地之别,就如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论是什么计谋还是花招,都不是可以弥补填满的。此时此刻别说是打败他了,就算是她与五竹想要全身而退,都已是痴人说梦了。
只是,想到前世作为一个项目管理者所遭遇的事情,施叶不由得摇了摇头:“是的,有时候即使你拥有了一定的权利,也不见得会有多开心……所以,在我看来,除了生死,这世上的其他事,的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即使是权利。”
那人眼中闪过一些不屑:“若没有至高的权利和天下无双的武艺,生与死都将由不得自己做主,到那时,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开心?”
施叶想了想,反驳道:“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此刻你要杀我、而这便是你所谓的生死不由自己的话,那你便是错了。”
“哦?”那人没有动,只是身上之势,更加强盛,迫得压抑难捱,渐增窒息之感。
五竹伸出一只手,抵在施叶背上,缓缓送出自己的内力,施叶抵触了片刻,便欣然接受,然后又将内力在体内运行一周,送回给了五竹。
如此一般,那股压迫感顿时弱了许多,施叶才惨然回道:“我若不甘心被你杀死,那自然便是你对了;但我若是甘心被你杀死、坦然接受这一切呢?又与我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何区别呢?”
施叶毫不掩饰眸中探寻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宗师对自己诡辩回答的反应。
在她的心里,大宗师与她们这些普通人绝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大宗师的实力接近于神,思想也更应该超脱于普通人的市井思维,可是眼前这一位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地直言对权利与武功的渴求呢?
“……”
气势慢慢弱了下来,可就在施叶以为自己说服了这人时,那股无形的气力突然又以更强百倍的气势向她与五竹压了下来!
施叶此时方才感受到那人真切的杀意,铺天盖地、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
五竹的反应极快,趁着将她向后拉退的反作用力,似离弦的箭一般,向那人刺了过去。施叶气极,紧随着五竹之后,也朝那人疾冲而去。
因多年的心意相通,因多次的生死与共,两人自是默契无二,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分别向那人袭去。
施叶右手后撑,承载了身体一半的重量,左腿顺势便扫了过去。
这一腿携着她这十年的冥想苦修,携着昆仑派剑意与腿法的无师自融,以及十年的全部内力,都在这一腿攻招中,瞬间意破万关,杀伐出脉,运至左脚踝处,狠狠扫出!
那人却像是算准了施叶的想法一般,右脚只是微微动了动,便似一根钉在地上的柱子一般,坦然迎向了施叶的攻击!
而面对五竹的那记杀招,他只是抬起右手,悠然伸出了食指与中指,便稳稳地夹住了五竹的剑,让一切都定格在这一攻一夹、一扫一挡之间。
方米之间的空气无由一荡,连檐下的灯笼似乎也被震动,烛火在罩下急促地抖动着。
施叶艰难地收回木麻的腿,狞然倔然地伸出手掌,拍向那人的手腕!五竹却突然松开了剑,揽着施叶急速后退。半途中,施叶瞥见了那人藏在右袖下、悄然而袭来的左手,正探过右手的衣袖,停留在她刚刚所处的位置。
施叶吐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怕,若不是五竹及时救走了她,此刻只怕她的五脏六腑已被那幽灵一般的手法伤成碎渣!
施叶错愣地看着那只本应苍老、却没有一丝多余皱纹的手,那只刚才真的想要杀了她的温柔之手。
没错,这人曾受人指使、不远万里前往昆仑山刺杀于她;
没错,这人刚刚也承认了与媖亲王府交情匪浅;
没错,这人还恰巧将她刁钻的妹妹收入门下;
没错,这人若是姜书柏或是帝夫的人,便的确是有杀她的一千个、甚至一万个理由。
可是,这人才刚刚与母亲私下见过面,才刚刚与她争辩着权利的可贵,怎么想都觉得这人是在哀施叶不幸、怒施叶不争,怎么突然又下了杀手呢?
这人是精神分裂症吗?施叶的额头开始垂下了一条条的黑线。
施叶瞪着那人,那人也杀意满满地瞪着施叶,良久,筹备多日的第一朵烟火在皇宫的夜空中炸裂成花,惊醒了对峙着的三人。
那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子又驼了下去,恢复了先前那副萎靡万分的太监模样,无精打采地说道:“安国的烟花真是好看,炫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郡公也许并不适合留在此处,出去走走多半还是好的……”一边说着,那人一边挥了挥手,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就那样拂袖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墙角的阴影中。
施叶望着他的背影,品了品他的意思,竟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也许陪着梅姐姐去趟吐蕃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