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67、你是谁（一）

　　施叶自然是没有五竹那样的黑色服饰，在静悦殿里里里外外搜了一圈却只勉强找到一件尺寸略大的小太监的衣服。
　　施叶颇为无奈地举在身前比量了一番后，终于放弃：“算了！就这样吧，光明正大也有光明长大的好处！我不信他真的敢跟我动手。”说罢，便卷着一丝未能顺遂的不痛快踏出了宫门，与五竹悄悄地潜入了皇宫的暗影之中。

　　大殿的宴席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御膳房里却更加忙碌起来。施叶与五竹先是躲在院外的草丛后，后又不着痕迹地攀上房梁、藏在暗处，却丝毫未看到那名老太监的身影，只有一众年轻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进进出出、有序地清理着宴席收拾回来的碗碟杯筷。

　　施叶秀眉微蹙，轻轻碰了下五竹，压低声音说了一个“走”字，二人便一前一后、迅速又隐没于黑夜之中。
　　在皇宫人烟稀少处寻了小半圈后，依然无所收获，施叶只得停了脚步，有些挫败地问五竹：“他应该不会去看烟火吧？这会儿御膳房的人应该都在准备待会儿守岁时的茶点吧。”
　　施叶半是自言自语的猜测，半是在询问五竹的意见，可是五竹却没吱声，神色似有些凝重，施叶刚欲追问缘由，却觉得脊背窜起一阵寒意，惊得她立刻转了身，向背后看去。
　　宫墙上的灯笼正在寒冷中惴惴地闪烁，一道黑色的人影正站在灯笼前，那位置刚好显现出了他的人，却又刚好被烛火之光隐去了面容。
　　“郡公是在找小人吗？”那人率先开口问道，语调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无所谓，声音里却是透着一股冷森的寒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躲在皇宫里。”施叶提剑指向那人。
　　那人沙哑着近乎将死之人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小人不太明白郡公的意思。小人本就是御膳房里的一名太监，此刻身处皇宫，难道不应该吗？”
　　施叶被他有恃无恐的态度气得怒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当年为何要去昆仑山上杀我？”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反应极快，脸上复又现出那恼人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弓着身子微微向前踏了一小步，拱手笑了起来：“郡公的记忆力着实令人惊叹，想那年郡公不过三岁而已，竟然还记得住在下。”
　　施叶微微移开眸光，心中暗道：那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二十多岁的灵魂，正是记忆力最好的年纪，被你莫名其妙地刺杀，不记你一辈子才怪呢！
　　只是这人的武功高深莫测，是敌是友还说不准，所以施叶心里的一番吐槽转瞬即逝，继续追问道：“哼，我倒是头次听说御膳房里的太监竟可以擅自离宫、前往昆仑山。说！你潜藏在皇宫里究竟有何企图？”
　　那人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双手插进袖子里，睨着施叶，等了一会儿才道：“郡公刚才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心中的疑问忽然得到了解答，施叶被惊得一时无语。
　　“你……？”施叶被骇得不能言语，心中疑虑陡增：这个人难道真的是母亲的人？可既然是母亲的人，当年为何要杀死自己呢？是母亲指使的？？还是王夫？？
　　撇开这些私人家事不说，母亲为何要将一位宗师级别的人安置在皇宫之中？！难道真的是为了皇位？？可是，谋朝篡位这事也太冒险了吧！在前世看过的那些狗血剧里，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想要谋朝篡位，都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的！母亲若真是想要当皇上，当初便不该退离皇宫，如今再想要夺位，却要如何才能做得到名正言顺、人心所向？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施叶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反问道：“哦？我刚才一直在大殿的宴席上，看的多半是些表演，难道你也出演了那些歌舞吗？”
　　那人听了这话后，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可能是在下刚才眼花了，以为躲在后花园里偷听我与媖亲王说话的就是郡公呢。”
　　突然听到那人承认与母亲私下见过面，施叶倒是有些错愕和不解了，只是她心里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要夺位这件事，而且这个人当年还在昆仑山上刺杀自己，所以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就是一个反面大BOSS的角色，就算母亲想做些什么，也定是这人给蛊惑的。
　　于是便瞪着那人问道：“你在对媖亲王府图谋些什么？”
　　这一次，那人没有再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施叶一会儿，才幽幽应道：“在下与媖亲王一向私交甚好，又岂会对王府做些什么呢？郡公在担心什么呢？”那人说到最后，嘴竟大裂开来，无声地笑起来。
　　“既然与我目前私交甚好，当年为何还要想杀死我？”
　　那人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像是伤了千年的刀痕一般僵硬，但施叶还是看到他的眉脚向上挑了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决定着什么事情一样。
　　末了，那人终于说道：“在下与郡公并无什么仇怨，要怪的话……只能怪郡公并非亲王的嫡生女。”说完，竟还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施叶并没有感到惊讶，脸上、眸子里都只是意兴阑珊的淡然。此刻的心情，反而因为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稍感心安。说实话，嫡或庶这件事对于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是看重这件事的这个世界的某些人，因为在意而做出的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事情。
　　那人看着施叶波澜不惊的神情，有些意外：“看样子，郡公早已知晓此事。”
　　“并不知晓，今天听到阁下说了才知道。想来，您不止与我母亲私交甚好，大概与府里的其他人关系也不错，”施叶虽然说的是平心静气，但五竹却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屑与嘲讽，“那么，能否请您帮我传达一句话？”
　　那人咯咯咯地笑道：“郡公想说什么？”
　　施叶脸上的那种无所谓，在这一瞬间忽然化成了不可被忽视、也不容许被忽视的严肃，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那些人，我根本不稀罕王府的什么身份，也不在意皇上能封赐我什么爵位，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那人皱了皱眉，似有些诧异：“哦？郡公难道不想拥有这个世界上的最高权力吗？”
　　施叶瞥了那人一眼，嗤笑着反问道：“我要那个做什么？”
　　“权位的最高者，可以调兵遣将、高高在上；武力的最强者……”那人忽然站直了身体，紧接着，一股被他一直隐藏着的慑人气魄突然在一瞬间毫不遮掩地释放了出来！
　　“可以傲视群雄、号令天下！”

　　在与他那强大的气场撞上的一刹那，施叶不由得退了一步，虽然她不在乎是做皇帝还是做乞丐，但是，武艺的强弱，却在极大的程度上决定了她重生后能否随心所欲地生活与生存下去。所以，在面对宗师级别的人时，她败给了自己的怕死。
　　而身旁的五竹就像以前遇到的每一次危险一样，毫不犹豫地抢在前头，将她护在身后。
　　施叶愧红了脸颊，暗骂自己的同时，重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所以，今天我必须要打败你。”

　　那人气势不收不减，看着施叶笑了笑，然后将右手负于身后，左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尽请郡公赐教。”
　　施叶右手提剑，左手轻轻拍了拍五竹，然后向前走了两步，与那人站的更近：“不敢。”
　　说完，便剑尖一挑，直刺那人咽喉！
　　那人脚下并未移动分毫，只是微微侧身，然后抬起右手，轻描淡写地在空中弹了一下，便震得施叶虎口巨痛，险些将剑丢了出去。
　　只是剑意虽弱，但是杀意却不止，施叶低下身子，趁着转身之际，左腿便就势扫了出去。
　　那人左手仍然负于身后，只是右脚向右侧踏出了一步，整个人顺势转了半圈，便轻松地躲开了施叶的第二记杀招。
　　“昆仑派的剑法和腿法，远不止这些的，看样子这些日子在宫里的生活太安逸，郡公早已忘记修习武艺了。”那人一边优雅地闪躲，一边说道。
　　许是因为觉得这人不会真的杀了自己，施叶此刻竟不再觉得害怕，开始凝下心神，仔细琢摸着如何才能将对方击败。只可惜，那人虽然看似老迈，但功力着实已至宗师级别，从过招的一开始，他便只用了一只手，却仍旧不慌不乱，尤其是在每一次的挥拂之间，动作虽然看似轻柔无力，但是却蕴藏着不容小觑的深厚内力！若不是那人手下留情，恐怕自己早已心脉巨毁、不能活命！
　　终于，在第二百五十三招被对方轻易化解掉之后，施叶收了剑，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那人。
　　那人在被进攻了二百多招后也不生气，悠然地将右手也负于背后，笑微微地看着施叶。
　　“你是……安花旋？”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不知为何，施叶忽然觉得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寒意，就像那忽然而起的海啸一般，卷着巨浪，一波一波地，毁掉了岸上的所有生灵，将她原本一颗暖热的心，冻结成冰，然后又碎裂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