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江湖[七五/猫鼠]》兰陵杯

82、第八十二章

　　【救刘瑾尽吐实诚语，惊楚王不是暮年人】

　　闻刘瑾言，展昭疏离一笑，看看身畔的画影，不由心想，自己在意识昏迷的时候，竟是仍然没有将它撒手。
　　瞧着展昭盯着那剑微微有些出神，刘瑾忽然道：“展南侠，白五爷他……可是被那蛇叼走了？”
　　此话弦外有音，展昭闻听收敛心神，看向刘瑾——尽管这个人一路跟来救了自己，可是却还是不能很放心地让他知道此处有一条通往山外的密道。或许……他原本就知道？唉，何必再多想，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现在就把白玉堂追回来。待他再有打算时，玉堂想必也早就醒来走掉了。而就算有人阻断了此处，那也不过就是外面的人进不来，至于自己是不是还能出去，那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再说这也只是自己的狐疑而已，目前的事实是，刘瑾毕竟救了自己。况且他也是眼下少有的可以信任的人。思至此，展昭淡淡一笑，向刘瑾道：“刘兄弟，咱们回零屿吧。”
　　刘瑾闻言怔住，“既然都逃出来了，怎么还回去？”
　　“展某并非自己想逃，仅是不想连累白玉堂与我一同被人鱼肉。况若我不归，蒋平定会遭遇不测，我若死了也就罢了，今我无恙，怎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而且，你离开这么久，应该也早已被人发现，若不想法将功折过，亦是处境堪忧。”
　　展昭说完，慢慢站了起来，刘瑾见他紧抿着双唇，显然非常痛苦，且这一用力，大腿包扎的地方明显又洇出血迹。
　　“展南侠！”刘瑾劝道：“你这是何苦！”
　　展昭闻言，淡淡扫了刘瑾一眼，弯腰拾起地上的画影，没有做声，只欲往来路返去。
　　刘瑾见此状，心有不悦，站起身将展昭拦住，正色道：“我知道你是有些信我不过。其实我也可以明告诉你，在巫山，这样的水潭不止一处！”
　　展昭闻声，盯向刘瑾，从刘瑾的眼神中，他确信了刘瑾是知道水潭的秘密的。但是展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他的眼中，只有淡然。
　　刘瑾继续道：“你与白五爷之间的义气，刘瑾敬服。你放心，我刘瑾是不会知道白五爷身在何处的！”
　　见刘瑾言辞坦荡至此，展昭也略略放心，于是道：“我只是不想累及无辜。但展某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零屿。
　　幸亏展昭及时返回，蒋平险些身首异处。
　　但刘道通之所以会容蒋平迟死这样久，全仗梁梦瑶的周旋。
　　盛怒之下的刘道通将那乘船的仆役斩杀，又将那无用的林彬杖责。但对于刘瑾说拼力截回欲逃的展昭一事，他显然不相信。眼看刘瑾就要被上刑，梁梦瑶也无能为力，展昭却忽然道：“其实是刘瑾救了我。”
　　刘道通闻此言，果然喝止了眼看就要砸在刘瑾身上的刺棒。却闻展昭不疾不徐道：“我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招数，让白玉堂愈发记不得事，但因巫山此行本就非他分内之事，所以，我不能累他受困。因之前在神女祠时，从几个侍女口中得知后山有潭通向山外，因此展某才决心一搏送白玉堂脱险。没想那水中竟有巨蛇，就在展某垂死之际，刘瑾出现，救我一命。”
　　梁梦瑶闻言猛地一揪心口的衣服，惊惧地看向展昭，明显，她在关心白玉堂是否有事，但她看着展昭神色平静，很快也就平服了下来。
　　其实如今，展昭觉得已再无必要掩盖水潭一事，只是适才得知连刘瑾这样的手下都知此间这种水潭不止一处，那如刘道通梁梦瑶等又岂会不知，若说不知，也只不过是不知道己等通晓那处地方而已。而如今白玉堂已走，自己再无顾虑，为什么不用此救刘瑾一命。
　　果然，此一番说辞让刘道通颇为信服，而刘瑾机灵，趁此机会又补充道：“其实之前在神女祠相处多日，小的对展南侠亦是敬服有加，其实偷偷跟去多半也是出于关切，况又逢其遇险，焉有不救的道理？”
　　刘道通闻言略略一笑，“嗯，也算是个忠仆。”
　　于是，刘瑾被免去刑法，关入牢中。待左右将其拖走后，房内只剩了刘道通梁梦瑶和展昭三个人。
　　此时，展昭眸色深静，心如明湖，淡淡地看着刘道通，之后道：“我虽不知，身为一个道人，你在此处是何道理，但我想你必然知道，此番我赴巫山，是为一人——楚王。”
　　大概是未想到展昭会这样单刀直入地说出来，当他吐出“楚王”二字时，刘道通神色明显微一僵滞。但展昭却是微微一笑，继续道：“咱们兜兜转转这样久，你们占尽地利，却未曾害我性命，相必是因为展某或许还算个有用之人，于今也更是不必再用什么相胁，就不妨将话说在明处。”
　　刘道通略一思量，却道：“你也不必摆出一副舍得一身剐的模样，即便你不在意蒋平性命，难道就甘愿白玉堂永远复忆无望？”
　　“若展某真有不测，他能忘记岂不更好？若能全身而退，他记不记得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一旁的梁梦瑶不禁紧攥了攥袖口，只因她深知展白情感，听展昭今番这话，不由心头一阵酸楚。
　　而此时，刘道通正看着展昭，那是一种极度认真的审视，许久，才道：“展昭，你的记性似乎一直很好啊？”
　　展昭当然知道他所指是什么，其实，自从送走了白玉堂，他也不屑再伪装什么了，于是一笑，“很抱歉，你们的伎俩，对展某毫无用处。”
　　未想到谦谦南侠也会出语狂放，刘道通暗显怒色，这时却闻展昭道：“我要见楚王！”

　　展昭被蒙住眼睛，转了很多弯儿，走了许久才停下。待蒙布摘下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一个极宏阔的房间内。而与其说是房间，更不如说是一间厅殿。向内看去，几步之外是层层石级，阶梯直通一处高台，台上有一木雕蟠龙座椅，展昭心中度量，那石级的层次、高度、还有那椅子的高矮大小，都与金銮殿上仿佛。只不过材质不同，换句话说，简直太寒酸了些。
　　环顾一周后，展昭的目光落回那木雕蟠龙椅，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但展昭只是略一诧异，要说让他觉得惊慌当然不至于。
　　尽管只是远看，但能看出那个人颇为年轻，而且还十分眼熟。
　　而展昭的谨慎不至于让他只为看个清楚就冒失失地凑过去，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只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那竟是孙月梅的长子，自己仅在初至巫山时，于神女祠的大殿上见过他一面，那时这人站在那里神游天外般一言不发，后来还是从梁梦瑶处得知，她的长兄叫穆云。
　　也许是从展昭的神色中看出他已记起自己是谁，穆云仿佛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站起身，从高阶上慢慢走下，直至展昭近前。
　　展昭身在朝野，见多了王侯将相，他一直盯着穆云走近自己，恍惚竟觉得这边鄙巫山小派中人，竟携了一种王者气度。而走近后，则更觉得其目光如炬，咄咄摄人！
　　穆云端详了展昭片许，终于开口说话，“那日于大殿中一见，就觉得你品貌不俗，今日细看，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话说得极为认真，却让展昭觉得隐隐恶心。心想看这穆云也颇似有来头的人物，怎么？这几经周折把我弄到这里就是为了端详我的皮相？
　　思至此，展昭的态度立刻又淡漠了许多。却是道：“穆公子，你今日才肯露面，莫不是一直跟展某兜圈子的，就是你？”
　　“我？”穆云忽然笑了起来，“不错，跟你兜圈子的的确是我，可是你怎知你说的我又真的是我？”
　　这话说得展昭头疼，但是展昭却一点也没有跟他绕弯弯的兴致，不过展昭的第一反应倒是这家伙该不是谁戴了穆云的人皮面具？
　　似乎想到展昭之所想一般，穆云竟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笑了，“依展护卫的认知，也就仅限于江湖上那些什么人皮面具了吧？不过今天你要知道的，大概也就只在传说中听过。”
　　展昭倒是淡淡一笑，“好吧，那就请穆公子赐教吧。”
　　穆云转过身去，踱了两步，继而又将身转回，注视着展昭，足足半晌，“我，就是楚王。”
　　此言一出，展昭的脸上没有半点对方所期待的惊讶，反而几乎要笑场，“阁下若想称王拜相大可去一战春闱或是效力沙场，在这里拿人消遣却是什么意思？”
　　穆云听展昭如此说，先是一愣，继而却是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看来我真的是没有选错人。”
　　笑了片许，穆云静了下来，道：“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你人在这里，就是我的笼中之兽。要么驯服，要么……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