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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后来 ...

  •   番外——后来

      他有很多名字,七岁之前他姓贝,七岁之后他没有姓氏,大家称呼他作“回雪”。
      十五岁那年,他死去并且重生,二十五岁才得以遇到了第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他总是说——当年别人辜负了我,于是,我注定要辜负这个孩子。
      二十八岁那年,那个孩子为他折了阳寿,他觉得,或许只有举案齐眉才能回报这个孩子付出的一切。
      理所当然,他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能看到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眼睛是污秽的开始。用眼睛去观察,看到的是尔虞我诈,而用心去“观察”,看到的却可以是心中所幻想的一切美好事物。他书读的不少,他也知道,前者的观察叫作“厌世”,后者的观察叫作“自欺欺人”。可当他真正失去了眼睛,他才发觉自己的天真任性。人啊,总是在拥有光明的时候厌恶光明,在失去光明的时候怀念光明。
      幸好,那个孩子总是陪在他的身边。
      下雨的日子,他为他关上窗;下雪的日子,他为他披上衣,没有雨没有雪没有北风呼啸的日子,他喜欢让孩子搀扶着他,在青青草地上聆听天地的歌声。
      “你知道什么是幸福么?”他如是问那个孩子。
      “知道。”那个孩子说,然后把今春的第一枝桃花送到他的手中。
      柔软光滑却带着微寒的花瓣刺痛他的手,他的,心。他笑着问:“是什么?”
      “在每一个午后,我会扶着你晒太阳,暖暖的阳光会给你苍白的脸上镀成一片金黄。你会抬着头,虽然你看不到阳光,但我知道你也向往阳光。这个时候呢,我就会扑到你的怀里——虽然你的怀抱真的是太小了——吃你的豆腐,你长长的发丝会抚摸我的脸颊,这叫我觉得我能感觉是活着的幸福。若是地上暖,我还可以和你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偷偷的看你柔软的睫毛,这叫我觉得我能观察是活着的幸福。我还可以给你读书,这是语言的幸福;趴在你胸口听你怦怦的心跳,这是聆听的幸福。”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回答,他忍不住莞尔,悄悄拉过孩子的手,在孩子耳边坏坏的说:“还有一种幸福。每一个晚上,感觉你每次历尽千辛万苦都不能反攻成功,这是男人的幸福。”
      小孩子气愤的哼了一声,远远的跑开。
      他侧耳倾听,似乎远方有风筝飞舞时悠扬的哨子声。

      他常常会想,他陪伴了孩子三年,是不是老天便要这个孩子用十五年来归还呢?
      每每想到这些,他会替孩子不公,因为他的三年是一种虚伪,而这个孩子的十五年是一种真实。
      所以,他也常常发脾气,他会觉得自己害了这个孩子,他想赶他走,又舍不得他。
      这是一种懦弱,更是一种依赖。

      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后,他的餐饮也恢复了正常。他的身子本不高,少年时被迫服用的药物抑制了他男性特征的成长,但二十五那年让他看起来仍然瘦小的主要原因却是——不合理的膳食。后来的日子里,他的身体终于抽长,可仍旧缓慢,这让他焦躁。他会摸着自己不明显的喉结想——为了要一双织布的纤纤素手而喝下药,到不如直接做了太监来的干脆。
      发脾气的时候,他会想到自己一时冲动挖下的眼睛,会想到他爱过的那个注定不能相守的人,更会想到遥远的遥远的过去。
      巍峨的燕山上,他跳了下去。
      死而复生,生而又死,生生死死,如蟑螂般低贱的活着。
      这样的想象,会让他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消极,他会暴露出性格中失败的一面,那是他极力隐藏着不愿意让那个孩子发现的真实的一面。
      发脾气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当他消了气,那个孩子会抱住他,问他:“出太阳了,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他嘴唇颤抖,不能自已。太阳啊,那是亘古以来形容幸福光明最频繁出现的词语。
      即使是深夜,那个孩子也会这样说。
      于是他很想问他,也一同问自己——在夜里等待着黎明……难道,你就真的这样盼望着幸福么?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年。
      一纸传书,他又不得不和孩子返回他不愿面对的山庄。
      他甚至有点不愿意回去,这种战战兢兢维持着的幸福让他怀疑,江湖俗世,他是不是还能继续握住那个孩子的手?

      庄子里的重阳疯了,就在他们着手调查时,这名字里有着太阳的少年又被人狠狠地刺伤了心肺。
      他们怀疑是那个孩子做的,可他相信他,他觉得就算天塌下来,那个孩子也不会做任何一件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猜对了。
      敌人不能挑拨他们,于是掳走了那个孩子。

      他以为自己不会伤心,是的,他实在是没有伤心。
      只是有一种名叫习惯的东西在他的骨血里潜移默化,当有一天习惯被打破时,他唯有事事烦躁。没有人会搀着他的手,没有人会在午后拉着他晒太阳,没有人会给他念书,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所以,也请你陪着我。
      更没有谁会在夜晚情动时和他一争上下。
      夜晚,他尤其寂寞。

      他只能迫不及待的盼望黎明,盼望阳光,盼望春天的第一株桃花。

      他决定去救他。
      敌方的地牢再坚固也拦不住他,他是当年的魔,哪怕牺牲了山庄再多的人,他也要救他。

      他和他爱过的人一同找到了这个孩子。
      孩子躺在地牢地,已经武功尽失。他拉起他,却听到地牢外边炸药的声音。三个人,一个失明,一个重伤,一个武功被废,就这样一路突围。
      就在温暖的阳光终于要照在他身上时,他忽然感觉那个孩子推开了他。

      孩子说:“幸福啊……”

      孩子重重的甩开他的手,重重的推开他。

      后来,就是崩塌的声音,震耳欲聋。

      再没有人搀扶他,再没有人陪他等待日出,再没有人说着幸福就是感觉听觉视觉还有语言。

      庄子里那些人还给他的是一只瓦罐儿,瓦罐的名字叫做——江流水。
      他捧着瓦罐,他抱着瓦罐,他抚摸着瓦罐,可他怎么也不能想到为什么活生生的人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小小的瓦罐。
      一只盛不下阳光盛不下春天第一株桃花的瓦罐。

      他呆呆的坐着,仿佛间有人告诉他:“死亡的一瞬间就是感觉听觉视觉还有语言的消失。”
      他才明白,那孩子的幸福是活在自己的身边。

      上天还是公平的,让他给他三年的幸福,于是他又还给他三年的幸福,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只是,他欠的又岂止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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