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贵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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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看着那横眉怒眼的小娘子，知道今日事情恐怕难以善了，只是若任她欺凌安家的婢女，说出去岂不是王家将安家踩在脚底下？当即比四娘和七娘都反应快，对着小娘子福了福道：“我家丫头惹恼了姐姐，姐姐遣人告知我们姐妹就是了，不敢让姐姐费心替我安家管教婢女。”
本赔笑好言相劝的叶娘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春枝一眼，暗自纳闷安家的这个小娘子话语中的机锋。
那一身嚣张气焰的小娘子，乃是已故凤翔节度使、尚书、汾国公王彦超最小的孙女儿，更是宁王妃的同胞妹妹，有着这样的身份，满汴京城了，除了公主或者郡主，就数她最尊贵了。
王妍娘听了春枝的话，眉头竖得更厉害了，指着她斥责道：“安家的丫头？果真是没有规矩，我身上这件烟水碧春衫可是宫中之物，如今就因为这贱婢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我身上，这春衫就毁了。卖了十个这贱婢也不够赔的！”
四娘早在春枝开口时已经认出了王妍娘，这个时候只得对她低头让她的怒气平息，忙走到春枝一边对着王妍娘屈膝一礼：“王妹妹息怒，这丫头闯了大祸，我等姐妹回府之后便会禀告长辈，让长辈来惩罚，定让妹妹满意。”随即对着还伏在地上哭泣的秋月斥道：“还不快向王家娘子磕头赔罪？”
事情到了此时，一般的人看在长辈的面上也会算了，但是王妍娘不是一般人，她是父母最小的孩儿，同嫁给大皇子宁王的长姐差了十多岁，一向是娇宠任性至极的。她看了一边潘美娘等人闪烁的眼神，怕在她们面前失了颜面，当即不依不饶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家的人会不会徇私放过这丫头？我今日一定要好生教训这贱婢一顿！”
一时间双方又僵持不下了。春枝心中恼怒，但是此事再扯下去，只怕这丫头真的保不住了。脑中寻思片刻，已经有了主意，便又道：“王家姐姐既然说了，我们姐妹也不好拦着的。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丫头，被人瞧见了只怕说什么的都有。不如王家姐姐将这丫头带回王府去教训？”
王妍娘身后一嬷嬷闻言眉间的皱纹稍稍舒展，笑着劝道：“七娘，安家小娘子说得对，不如将这个丫头带回咱们家去，您想怎么教训都行的。在这儿，大家瞧见了只怕会说你骄横呢。”嬷嬷却暗道，回了府自然有老爷夫人拦着，自是不会任由七娘胡来的。
四娘也猜到了六娘如此的用意，当即又是一福：“王妹妹的春衫价值不菲，这丫头妹妹只管带回去教训就是了。”
围观的众多小娘子也有明白安家姐妹的盘算，像是潘美娘，她心中就暗赞一声，安家的娘子并不差，二哥哥潘虎将娶的娘子正是安家的三娘，自己不好一直袖手旁观的。随即上前对着王妍娘道：“王家妹妹，安家的娘子既然这样说，你就带着这丫头回家去教训好了。在茶坊地闹腾终究不好看。”
王妍娘却因为潘美娘的话又生了疑窦，她自认为是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小娘子，其他人家的娘子们都不大喜欢自己就是嫉妒自己，如今潘美娘这样说定是想看自己闹笑话，而且安家和潘家好似要结亲了。想到此处她便瞪着潘美娘道：“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激我的，哼！我就带这个丫头回去整治去，看谁还敢多说什么。”
她说话就吩咐身后两个健壮的仆妇去将秋月捆起来。谁知一直没有作声的七娘却扑了上去：“住手！不过是一件衣裳，姑娘如何苦苦相逼？何不宽宏大量放过这丫头？”
七娘瞪着王妍娘，她以为四娘和春枝是真的想牺牲一个丫头而息事宁人，她却做不到，因为秋月是她的丫头。
春枝一看七娘这样子，暗叫糟了，忙扯着她低声道：“不过是一个丫头，你就听四姐和我的话来……”
“秋月虽只是一个丫头，但却是我的丫头。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六娘不想管就让妹妹我来。”七娘控诉地看着春枝，她想到姐妹如此“势力”，心中就失望万分。
王妍娘气得双颊一层深红，指着七娘道：“你的意思是我心胸狭窄了？好，我就狭窄给你看！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将那丫头绑了，谁拦着也一起绑！”
王家的仆妇一大群，都不敢违拗王妍娘的话，纷纷围了上来。
春枝和四娘气得脸色发白，她们姐妹仨带的都是十来岁的丫头，如何是王家仆妇的对手？眼看着王家的仆妇近了七娘的身，春枝心一横大声吼道：“住手！我大周刑统明言诸斗殴人者，笞四十；谓以手足击人者。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见血为伤。秋月面部高肿，嘴角流血，你们若是再碰我家妹妹，我等便开封府公堂之上相见了！”
王家的仆妇面闻言都住了步，不知是进还是退。王妍娘也被吓了一下，见春枝只是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女孩子，再看潘美娘等人眼中轻蔑地的光芒，更是气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将我告上开封府！还不快动手？”
潘美娘等人见事情闹大了，又担心自己牵扯进去，一时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好。
“这是做什么？”脆若黄莺的声音在茶坊门前响起，堂屋中的女孩子们这才注意到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进了茶坊的女子，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胭脂色的描金的蜀锦褙子，头戴丹凤展翅朝阳冠、赤金镂空牡丹花，双蝴相舞金步摇，容颜极美，气派更是不凡。
王妍娘自然是认得女子的，挤出一丝笑容呐呐地服屈膝行礼道：“妍娘见过宜宁县主。”
春枝心中一松，忙拉着七娘随着四娘一起对着宜宁县主行了礼。
叶娘子大松了一口气，忙让人端来了一张圈椅请县主坐下。县主也不客气，扶着一嬷嬷的手穿过厅堂众人前坐下，明亮的目光扫过众人，看看一众娘子都低下了头：“你们的父兄都是朝廷的重臣，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他们的脸面。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喊打喊杀，真是丢尽他们的颜面。”
宜宁县主看向春枝：“方才是你说我大周刑统的律条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春枝心中一阵激荡，对着宜宁县主拜了拜才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笑容。
宜宁县主目光中有一丝赞许：“你是安家的小娘子？是个不错的丫头。”随即又看向七娘点了点头道：“你也不错，身为主人如此维护身边的人。”
七娘心中高兴，抿嘴一笑道：“多谢县主夸赞，那是小女该做的。”
宜宁县主一笑，还是个小丫头，看向四娘，见她落落大方容貌也不俗，“恩，也是个不错的。”
王妍娘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愤恨地瞪了安家三姐妹后才委屈道：“县主姐姐，我身上的这件春衫第一次穿呢，这是我姐姐送给我的，乃是宫中的贡物呢，现在被那丫头毁坏了，我能不生气吗？”
宜宁县主看向她裙摆上早已经干了得茶渍，淡淡道：“不过是一件烟水碧罗的春衫而已，你姐姐那里应该有不少才是，若是你实在气不过，我送你一匹烟水碧罗的料子便是了。”
王妍娘刚想点头答应，她身后的嬷嬷猛地扯了她的胳膊一下，出口的应答就变成了拒绝。
“也不当什么，不过一匹料子罢了。阿萝，你回府去取三匹不同色泽的送去王府。”宜宁县主摆手道，又看着王妍娘道：“如此你也不要再生气了。这丫头如何惩戒，就让人家东家自己管教就好了。”
王妍娘被宜宁县主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颊因羞恼变得红彤彤的，恨恨地剐了春枝几个一眼，草草对着宜宁县主行了一礼，就带着一大群仆妇气冲冲地走了。
“县主莫要生气了，王家妹妹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满汴京城里的夫人和娘子都知道的。”潘美娘笑盈盈地道。
宜宁县主对着潘美娘也比方才亲热好多：“美娘说得是。”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小娘子，便拉着美娘道：“昨日我接到盈娘的帖子，她想在金明酒楼办一个斗茶会，美娘可不能缺席了。”
宜宁县主口中的盈娘就是柴陌的三姐姐柴盈，虽然没有封号，但也是宗室女，同宜宁县主一向交好。而潘美娘却是和柴陌订了亲，对于将成为柴家妇的潘美娘子，宜宁县主自然是态度和缓的。
潘美娘眼神闪了闪，垂头羞涩笑道：“我自是想应下的，只不知道那日是否得空。因为家中兄长没几个月便要娶亲，故而我需要同母亲帮忙，今日还是抽空出来的呢。”
宜宁县主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勉强，又同曹家的阿芙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就有些差。
“县主，您可不能太费神了。”嬷嬷最是忠心，忙出声劝道。
潘美娘不想提到未婚夫婿柴陌，正好借机脱身，便同几个小娘子一起拜辞而去了。春枝姐妹则一直侯在一边，她看着宜宁县主，回想着前世县主的事情，顿时泛起了一阵同情，看向宜宁县主的腹部的目光很是悲悯。
宜宁县主点头同意了，转头看向春枝姐妹，没有错过春枝眼中的悲悯之色，心中隐隐起了疑惑，感到身子疲倦就没有多问只是让她们将丫鬟领去，以后要当心些云云。春枝姐妹自然是诚心至极地道了谢，若不是县主，今日的事情怕是难了的。
春枝姐妹几个上了马车后各有所思，一时没有人说话，车厢里一片安静。
“哎－－”春枝叹息一声，宜宁县主是个极为刚强的女子，这样的出身和性情，若不是嫁给了桂远山这样的男子，定是一世荣华顺遂无忧的。算时间，再过不久肖氏母女便会将桂远山告上开封府公堂之上了。
七娘听得春枝的叹息，想到之前在茶坊中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四姐姐、六姐姐，方才是妹妹口不择言了，还请你们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我才是。”她在王家仆妇扑上来的时候，才想明白四娘和春枝松口将秋月给王妍娘带回去惩治的用意。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不在意地道：“我们姐妹之间何须这样客套？只是秋月那丫头，你以后少带她出门了。没得又给咱们惹麻烦。”
七娘抿着嘴郑重地点头同意了，“幸亏宜宁县主来得及时，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春枝嗯了一声，沉声道：“若是王家的仆妇当真碰到了我们姐妹，便是长辈们责骂，我也要将王妍娘告上开封府！”
四娘摇头一笑没好生气地道：“你以为说告就告的？咱们家和王家是什么样的身份？上了开封府就彻底死敌再也难以和解了。”
春枝也知那是最后的办法，也不再多说什么，突然马车一阵猛烈的颠簸，将姐妹三人都晃下了榻坐摔得不轻。
“你个老妇，怎么不好生看着孩子？真是，这么宽得路怎么跑到马车行道上来了……”车夫一阵叫骂，红菱、紫藤、青花几个后头跟着的丫头忙涌了上来，见春枝几个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春枝拍了拍胸口掀开车帘往外一看，便看着了抱着一个孩儿瑟瑟发抖的肖氏，这母女身边还有一个老婆子对着车夫不停地赔礼。
“这可真是有缘分呢。”春枝想到之前才见到的宜宁县主，再看肖氏母女狼狈的样子，心中暗道。
抱着孩子的肖氏满脸的惊惶，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挤在人群中满脸凶气的几个壮汉，整个人又惊又恨又怕，桂远山这个负心汉，不认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连女儿也想害了！她抱着孩子和杜婆婆慌张逃跑时慌不择路，这才差点被春枝她们的马车给撞了。
当她看清春枝姐妹的样子后，顿时记起她们是几日前在码头帮过自己的大家娘子，顿时不管不顾地抱着孩子跪在了春枝姐妹身前：“之前惊了姑娘们的马车，是我的不是，我这里给姑娘们赔罪了……”说着就磕头起来，只望这几个姑娘再发一次善心，再帮自己母女一把才是。
原来自从肖氏带着小女儿笑娘及杜婆婆进了汴京城后，就四处打听丈夫的下落，只是她们三个女人，老的老小的小盘缠也不多，最后便想着先安定下来后再想法子去寻人，因此就在新曹门外寻了一间大杂院里的屋子赁下了。
肖氏一个女人在蜀中老家操持一家子老小的生计，自不是一般软弱妇人，知道坐吃山空不行，衣物等终会有当完的一天且也不值几个钱。她打听到汴京城极容易作买卖，便想法子做了麻腐去卖，一天也能挣到三四百个钱。打定主意攒足了钱再去仔细寻丈夫，不曾向那日的灯火之下，看见了一身贵气的和丈夫桂远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待桂远山的车轿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在人群中追了一条街直到车娇失了踪影这才失落不已。有了这次撞见，再寻人便容易多了，于是她们便晚间摆摊赚钱，白日里就去寻人，倒真让她们寻着人了。哪知桂远山却冷言她们认错了人，甩手就想走。
肖氏就冷笑着说他若是不在无情无义，抛妻弃子的话。她便去开封府状告他。如此惹恼了桂远山，便出现了被粗壮仆从捉拿的场面。
春枝有些为难，要不要帮她一把呢？看向肖氏怀中的小女孩儿，她心一痛，才想开口，四娘已经出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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