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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九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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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散了梵音,因了山洪泥流之名,通往笃虚的山道被封了几日。不过对于从后山山林直接攀岩而上的樾然来说,少了些香客路人的参合,倒也方便行事很多。
钻出林子,便是通往笃虚的山道后端,剩下的几千阶石台倒也挡不住高耸入云的笃虚主塔,所以只要目力稍好些,便可以将那塔顶摇摇晃晃的影子看清楚。那是一个被倒吊着的人,塔楼上的风劲很强,从谷底一涌上来,那人便摇摇晃晃荡来荡去,犹若一个钟摆。
跟在樾然身后紧赶慢赶的泪雨不过凝神一望,便吓得轻呼出声。那吊在上面生死不辨的人岂是他人,不就正是他们心心念念担心不已的陌风么!
看着陌风被牢牢绑在塔顶,浑身血迹,背着光不辨神色。樾然哪还管得了其他,猛地握紧了拳头,足尖几个起落便冲进笃虚寺内,踏着门口那对石像一个燕子翻身,便跃了上去。
然而身形只跃到两层楼高的时候,突然一声鸣响,数十枝暗弩从塔檐射出,直指樾然胸腹之处。
“樾然,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你必须要先知道你的敌人是谁!所以,到了笃虚,如果确定陌风真的落入他人之手,那你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救人,而是——诱敌现身!”
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北堂朔的叮咛,樾然眼看这一招避无可避,忽地泄去一身内劲,让自己犹若失去依凭的纸鸢翩然而下,轻而易举地躲过所有的暗弩,仿佛早有预测,那些暗弩纷纷从他头上掠过,整齐地扎在地上排成一排。
看着塔楼上陌风身边出现的那个狂傲的身影,樾然轻呼一口气,落地一点,轻身一旋竟又回到了原地,挡在匆匆赶来的泪雨面前,仰起头灿然一笑。
“萧大叔别来无恙哦?你……想好怎么死了没?”
萧海本还在怀疑逃走的薛祈到底会不会将陌风在他手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不想才无聊了两天,尹樾然果然就自动送上门来了,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原本弄丢了薛祈还担心会被家里那个小孩子抱怨许久,这回倒一举两得,省了事。逮住了尹樾然何愁寻不到去报信的薛祈?几乎已经忍不住手痒了,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要爆发。听着樾然挑衅的言语,萧海的眼里慢慢蜕变出嗜血的狂热,一手拖着绳子一甩,将陌风重新立了起来抵在塔檐上,死死地扣着陌风的咽喉,一脸猫捉老鼠的喜悦和欢愉。
“哈哈哈,胆敢对老夫如此信口雌黄的,你当是第一个!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唉……没常识真可怕。大叔,你自己属鸭子的,也不能张冠李戴我这儿来啊。”
“哼,臭小子,几句屁话激不了我的。如何,看着这小子半死不活的样子,有意思不?放心,为了等你来,我还特地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要不七七四十九刀下来,他早就变肉渣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留着点人模狗样。”
“七七四十九刀么?雨,你的伤药带得够不够啊?”闻言,樾然脸上的笑意只是越来越浓。
“啊?恩恩。我什么都备齐来的。只是风大哥现在这样……”
“没关系,只要救完风大哥,还有剩点用来保住萧大叔的命就够了!”
笑容止息,游祁出鞘。
长剑撒出万道铅华,应着落日的余晖,透出丝丝淡红。仰头看着越发得意的萧海,樾然轻叩了一下腰带上的暗门,只听“嗙”地一声,腰间的青玉腰带猝然落下,入土三分。而樾然的身影竟然已在三息之间凝到了位于十八层塔楼顶端的萧海面前。
“第一刀。”断手腕,挑手筋。那扣着陌风咽喉的利爪顷刻被废。
“二、三四五、六七。” 额眉、肩背、四肢,六刀平切,入肉一分,剑气向内蚕食。
第八刀从胸口直划到后腰,第九刀反向切入,划至胸前。
第十刀从中劈下,顺着颅顶划下鼻梁。
从没见过樾然这个样子,动作轻如鸿羽,杀意却绵延不尽。一时的惊恐让泪雨楞了神,那飞溅而出的血花和那飞舞在血色残阳里微笑的人影重叠,衍生出一种凉到心底去的寒意。
她知道的,樾然并没有失控,仅仅是因为看见陌风的伤势而震怒了而已。
仅仅只是他生气了而已!
“海叔!”一声有些惊慌的怒叱插了进来,而后一道紫色的身影便冲天而起,接住了那颓然坠落的萧海。带着一个人,那道身影却仿佛依旧不受任何阻力负重,不见其如何腾转,已轻飘飘地落在了房檐外。
残影印日,凝空虚渺。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地对视着,身边扶助着的都是极为重视的人,
“你竟然敢伤他!”
来人正是听说薛祈失踪而连忙从家里赶过来的萧倾禹,却不想薛祈没见着,反而看到了这样一幕。因为愤怒俊秀得有些妖媚的容颜有些冷峻,紫陌锦绸上镶嵌着的玉石在霞光下熠熠生辉,越发衬托出他的别具一格。
“做都做了,何来敢与不敢,你说呢?萧家的二公子?”
樾然看都不看那人,直接负着陌风下塔,踏风而落。
“是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说话间,萧倾禹竟然已至身后。迎着樾然反身射出的铁链,他浅笑一声,提足踏上。
萧海被放在一旁休憩,没有了负累的萧倾禹化身成千万月影日晖融入霞光云阴中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捆缚住他,没有任何空间可以囚困住他。他可以如苍鹰一样盘旋于琼霄,也可以与轻羽一样腾转于夹道。樾然的长链根本触不到他的一个衣角,甚至于一脸轻松的他还能带着一脸讽刺的意味凝定在飞舞的铁链之上!
是的,就是停在挥空的铁链之上,轻巧得如履平地,完全没有一丝承重!
眼见根本不能伤之分毫,樾然束手一叹:“唉……果然啊,萧家二公子的轻功独步天下,想来正常情况下,也只有传说中的神偷无熏能跟上你的速度。不过……”
拆开游祁和铁链的链接,樾然挥了挥手中的长软剑,笑答:“不过,既然朔大哥猜到了你会来,甚至连你的身份和特点都能查清楚告诉我了,你觉得我会没有防着么?萧二少爷,我知道风大哥身上的伤不是你弄的,所以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但既然这场架避免不了,那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刚刚我卸掉的那条腰带有100斤哦。”
后面一句,樾然没有说。
不过看着萧倾禹突然收敛的轻蔑,他知道,他已经明了了。
减掉一半的负重,提升的速度绝对不止一倍。
“手下见真章!”
紫陌铅华,青影扑朔。
那是影子与影子的碰撞,是风和烟的纠缠。
泪雨什么都看不清,隐约一抹凝定的色调,才能勉强让她辨析出刚刚停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谁。突然记得当初在船上收到北堂朔的信件时,樾然郑重其事的嘱托。
“雨,如果对上朔大哥说的那个人,那么,请你一定要盯紧我,别让我杀人。”
她是医生,她明白的,没有什么可以一蹴而就,樾然一直坚持负重练习,自然可以在解禁的那刻获得极快的速度,然而同样的,突然获得强大的力量也有一个很糟糕的弊端。那就是无法适应。
樾然自己适应不了,也习惯不了身体突然获得的这种超高速的负荷,尤其是迫到极限的时候,他会完全失去控制力,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反应速度。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思维没法跟上这样的速度!
所以很有可能,她还在想着格挡或者反击的时候,身体已经作出最犀利的攻击,将敌人一招毙命!
“臭小子,你退下!一点皮肉伤算什么,我还不用你帮!”
看到樾然和萧倾禹势均力敌地比拼着速度与技巧,杀招屡现,萧海莫名地有些心惊和担忧,然而只是一瞬,担忧这一类太过温情的感觉就被他打压到心底,各种不需要萧倾禹出手的理由随之纷涌而至。
他是萧海,狂傲天下无拘无束,人人惊惧的萧海!
竟然屡败在一黄口小儿之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样的屈辱怎可借他人之手解决!
“臭小子,拿命来!”一声怒喝,萧海抹干净脸上的血迹,反手提刀,刀影缭乱,虚实相合向樾然罩了下去。
然而对于已经解禁,速度提到极致的樾然来说,这样的招式哪怕威力十足,也如同静止一般可笑。只见游祁的光从拳影里透出,直刺萧海咽喉。
“海叔!”
“樾然!”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却听见“当”地一声巨响,游祁脱手而去,没入石阶。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反射着霞光插在塔楼的石柱上,微微颤动。
“不要打了……”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也蕴含着一丝慵懒和倦怠。
青衣帆布,麻袋细绳。来人头上斜斜歪着一定熏了油烟的帽子,一身简单的小厮装扮依然遮不住他精壮的体魄,似乎快被撑爆了的样子。
将手中的另一把菜刀轻轻地架泪雨颈上,那人便继续倦倦地说道“少爷,再不回去,老爷会生气的。”
“死莫晨,带你来帮忙不是让你来替那老头子碎碎念的!何况,那老头子什么时候看我顺眼过?”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的饭还没煮……”冷莫晨很淡定地据实回答,语调散漫,没有丝毫主从间该有的敬重,而后一挥刀往身后一挡、一劈,一支翎箭从中折断,插在距离他一尺的范围外。
还未等他再把刀架到早就紧张到僵直了身子的泪雨脖子上,笃虚寺外的树荫里再次射出三道光,一字排开,直攻冷莫晨的额、胸、腹三处。
“咔嚓“几声爆响,所有飞射过来的翎箭全部被从中劈成等长等距的小竹签,整齐地排列在冷莫晨身前一尺的范围内,没有伤到他分毫,也没有殃及泪雨和陌风分毫。
“嗯……少爷,今晚吃牙签羊肉怎样?“扫了一眼排得整齐的翎箭渣,冷莫晨突然若有所悟。
“死木头!现在是说这个话的时候么!“
飞起一脚踢飞随之而至一柄铁箭,萧倾禹刚想转身继续制住泪雨等人,一直戒备着的樾然便已如影随行,剑光一牵就把他带偏了去。
“萧公子,你的对手是我,丢下我去和别人玩,我可不干哦。”樾然笑笑而言,心底却越发有些着急。因为北堂朔信中要他防着的一个特殊的情况一直都还未出现。
和尚还没有出现!笃虚寺的和尚一个都还没看见!
那边萧倾禹和萧海被樾然缠住了,这边冷莫晨还懒洋洋地和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翎箭做切菜练习。
泪雨看着机不可失,连忙奋力地托着昏迷不醒的陌风朝寺外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