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天梯》流湮

23、Ep.22

　　Ep.22

　　在他们互相道好的同时，苏乔的视线也恰恰对上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在他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可以用白色概括的人物。本身皮肤就白，似是个手不能扛肩不能挑养在深闺中的，发丝更是刺目的银紫色，也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这般。笑眯眯拉成条细缝儿的眼眸下，显眼的深紫色刺青花纹简单却乖张。嘴角挑起的弧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味道。
　　原来他叫“白兰”，这个名字取得很符合他的形象。
　　白兰“嗯~？”的尾音拖长了调，并拐起了弯。笑意收敛起来，剔透的紫眸眨了眨，带着疑惑的视线从沢田身上飘过，在他胸前那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上故意绕了一绕，磨得人耐心和脾气都快耗尽了，才缓缓落定，并观察起从沢田纲吉身后出现的苏乔。
　　另一方面，从小到大阅人无数的苏乔也在以自已的眼光审视估量这位沢田的熟人。
　　可能真的像沢田他说的那样，是个惹了就会平白沾上一身腥的麻烦家伙。
　　“这位小姐的眼神伤到我了呢~”可看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丝伤心模样，反而很有兴趣似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凑近两步。他身形看着瘦削，一袭白色正装礼服妥帖在身，显得高挑修长。
　　沢田纲吉对付他已经很有一套，干脆不理睬，手臂伸起的趋势意在护着苏乔，不认同地微微蹙起眉梢。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更肯定了苏乔的猜测。
　　她看到白兰挑了下眉，笑意更明显了。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咪咪地坐回了沙发。
　　在他的示意下沢田轻轻颔首，回头朝苏乔说：“乔ちゃん不介意听我们交谈的话，请先落座吧。”

　　苏乔特意找了一侧的单人沙发。手扶着后裙摆甫一落座，抬眼便瞧见白兰一直是用笑意盎然的眸子看着沢田纲吉走近并坐下在他对首的。
　　他们感情真好。苏乔心想。
　　苏乔的在场并未造成丝毫的不便。沢田纲吉吁出口气，看着白兰的表情说不上怎么差，但明显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口气也不似平常的温和：“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白兰。”
　　苏乔内心登时惊讶，这很有既视感的对话开头是怎么回事？
　　白兰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依然很好心情地笑道：“我就知道拜托小正的话，纲吉君一定会答应来见面的~”
　　面对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呢？再多的懊丧也只能吞进喉咙里。
　　沢田纲吉反问：“正一君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损友？”
　　“正一君”……一定是个瞧着长相就很倒霉的小伙子。苏乔判断。
　　“小正明明就很乐意和我交朋友~”
　　“说谎。”
　　“……”是错觉吗，她从白兰眼中看到了幽怨。

　　“是吧？”似是反问，实际是陈述语气。沢田微一耸肩，神神在在地把往事过了一遍。轻描淡写的每一个字都背负了千钧之重：“从认识你开始正一君他就在被折磨。先不说之后以命相搏的战争，光是他关于‘十年’的记忆被抹煞了的时候，你每天都在以折腾他做各种事情为乐，我说的有错？”
　　白兰撇嘴，似乎挣扎着想要彻底否认。
　　沢田纲吉没给他这个机会，瞅准时机掐回了正题：“那么，你这次大驾光临游轮宴会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同我叙旧吧？”
　　白兰一顿，淡定地回应：“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沢田纲吉深吸气。苏乔感觉他可能快维持不了冷静了，也对，任谁跟这么个没脸皮的家伙扯淡都是痛苦的，换做她结果也许也差不离。他摩挲着大拇指上镶了祖母绿的扳指，目光肃淡地直直射向白兰，一边虚起眼:“我的闲余时间有限，请尽快。”
　　口吻平淡，没什么起伏的最后通牒。
　　杀伤力却是挺大的，至少白兰在欠揍地“嗯~”了一声后，终于乖乖掏出了一沓雪白文件。
　　白兰：“虽然杰索被彭格列反转过来重创了一把，可是在白道的生意上地位还是在的哟。”
　　沢田纲吉莞尔，冷嘲意味十足地质疑道：“你的意思是，宿敌之间的合作？”
　　苏乔只随意一瞥，上头蝇头小字密密麻麻，摆了一大片。
　　眼观鼻鼻观心，这些东西与她全然无干系。
　　于是站起来，抱歉而礼节性地笑：“你们慢慢谈，我出去转一圈好了。”

　　从外头关上房门，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内，之后的事一概不知。苏乔慢慢走过长廊，高跟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会陷进去，于是格外多留了些心眼。欧式建筑气派恢廓，天花板与地面之间所隔，是仰起脸看去时会感到十分吃力的距离。财大气粗堆砌起来的的金碧辉煌啊……在西西里所待的日子渐长，看多了这些，她开始想念起苏家老宅里古韵素雅的一切了。明明在香□□自居住时，离家许久都没有衍生出过类似的念头。她自以为早已经离开了那个漩涡，却不知既被卷入，她就在那当下已被碾成齑粉熔在里头，再难解难分了。
　　因此这一次，本就与她不相关的东西，她还是选择立刻抽身撇清的好。
　　她感到无聊，又完全没有再回到会场的兴致，自己也觉无趣地来回兜转。好在那俩人没聊太久，或许是沢田态度较硬的关系，白兰也没总打哈哈着浪费时间，大约在她来回绕了四、五圈，欣赏过那么多过眼即忘却槽点遍地的作品后，沢田纲吉从那间房间里走了出来，两手同去时一样的空空如也。
　　倒是没见白兰的身影再次出现。
　　观之神色正常，没甚阴霾。苏乔放心地接近过去，“搞定了？怎不见那人出来。”
　　沢田顿了顿，应该是不曾想过这一茬：“大概，白兰他懒得出去应付楼下一干人吧？毕竟他在这些人面前消失了有挺久了。”
　　苏乔点头，顺便想象了一下会场里有如过江之鲫般繁多的商人，在人亮相时一股脑全冲过去，嗡嗡声凑合在一起数不清有几重奏，绝对是无法忍受。突然就特别地能理解白兰。
　　“那么，接下来……去哪儿？”不想回楼下大厅。
　　“继续朝上走吧。”沢田纲吉提议道。他回头冲苏乔笑弯了眼，像是个在偷偷玩闹、捣乱、恶作剧的小屁孩，只想着逃开那些叫人心烦懊恼的东西。
　　“……”苏乔亦缓缓笑了开来，“自然全程奉陪。”

　　枝形大烛台似富有生机的枝桠般伸展攀长。桌上还摆着一个教堂形状的银质香炉，两角各有一尊中世纪遗存下来的大天使迈克尔雕像，外观的镀银遭岁月风蚀而剥落。到四楼，明显和楼下人傻钱多的风格大相径庭，沧桑却精致的，岁月流淌过的痕迹鲜明。
　　同时也更静谧。一呼一吸也有回声的程度，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苏乔与沢田纲吉无声对视一眼，默契地不置一词，先后离开原地。再神秘的东西，揭开了就一清二楚来了。除非是潘多拉的魔盒，那是不可触的禁忌。
　　“本来有听说，似乎夜深后会有一场小型拍卖会。具体的我不太不清楚。可能就在这里举行吧？所以现在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沢田纲吉突然想到。
　　“沢田君一会儿参加吗？”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不会。”
　　苏乔笑：“那就不介意先睹为快吧。”

　　拍品此刻应该已经从保险金库中取出，由工作人员处理。摸去后台的话，应当可一窥珍宝全貌。
　　走廊尽头中间的玄朱色大门，古朴又厚重，阔达恢弘。马赛克贴瓷配色创意十足，古世纪浓郁的宗教风格中自然糅杂了现代工造，匠气且不失灵气。倒是非常有先前说的，潘多拉魔盒悄然无声地横置在眼前，蠢蠢欲动又遭禁忌阻碍时束缚心灵的紧张感。
　　虽然号称是小型拍卖会，选择的会场气派惊人，看着声势浩大。势必会有大笔资金流通经手的趋势。会场高高的穹顶上幽暗，灯全熄着，两对几乎辨不清轮廓的眼睛互相对望了几瞬，苏乔感到自己左手腕被一片温热扣住了，继而掌心与掌心相熨。不由地一记颤抖。好在对方应该是没发现。她有些羞恼地想，明明说要来先睹为快的人是她苏乔，结果却是被沢田纲吉拉着走……
　　避开由高渐低倾斜朝下的一排排深红色软椅，从一侧的通道旁抄近舞台。在舞台边角下方停下来，黑暗里分辨起来十分勉强，不过好在有荧绿的光显示了名词提示。直接走了它明确给出的通道。
　　好歹也是要偷溜进去的，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专业？
　　“这不是就出去了？”
　　苏乔犹豫着要不要挣脱开手去，几次三番这念头冒上来，就是不付诸行动。
　　他的嗓音从暗处小声传来：“会有路能入得了后台的。信我。”
　　然后那念头就莫名退了个一干二净了。
　　通向出口的门里果然别有洞天，七拐八拐也不知有没有规律，总之一晃神的功夫，苏乔在清润男声干脆的“到了”两字中乍然回神，抬高前额。光线昏昧的逼仄走廊里，两个人无法并肩行走的狭窄，仿佛空气也稀薄了几层，而有些气味则被放大。比如说至今仍与她扣着手心，在她前头的褐发青年身上那股淡而沉稳的气息，轻而易举便溢满了鼻底。里头敞亮的灯光柔水般漫过来，逆过脸庞，在起伏的五官轮廓上错落开。东一片西一片的。
　　还真让他寻到了门路。苏乔眨眨眼，不吝啬地将赞许的目光投向身旁的青年。
　　却见那人似是得意一笑，嘴角旁忽然现露的一点凹陷，在错杂斑驳的光线中恍惚如错觉。
　　“你是不是早就有经验可参照了？”苏乔调侃他。
　　“恰巧找到，谈不上有什么经验，幸运而已。”
　　闻言，沢田纲吉脸上的笑意登时敛了几分，唇线微抿作认真状。

　　一来一往的对话都是刻意压低了声的，既然做的是寻求刺激的事儿，自然要像模像样一些。被人发现就百口莫辩了，人家工作人员又不知你是何许人也。
　　一开始没碰上任何人影，老旧的小铁门挂了锁块，是卸开的状态。一往旁边拉开就是铁锈摩擦松脱，“吱呀”的变调音阶诡异拉长。颇有几分鬼片中经典场景的味道。
　　苏乔忍不住皱眉，两个人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没见意外发生，方才深吸口气继续。
　　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再创造出任何嘈杂音色，上楼梯的时候沢田纲吉依旧没放开手。尽管身处光亮中心，可楼梯坡度过大了，且每一阶都十分的窄，苏乔脚下蹬的又是双细高跟，很容易踩空崴到，或是不慎跌倒下去。

　　他不忘回头，没有出声，眸光专注地作出口型：抓紧我。
　　苏乔一怔。脑子里还混混沌沌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点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