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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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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一日,你身在局中,明知结果,却不得挣脱,当如何?”我记得我大师傅曾这样问过我,但那时我显然并不懂得世事艰难,只笑了笑不当事。
后来,因为此事,我大师傅甚为忧虑天庭未来前途,于是我大师兄离湛最是体贴不过,同我父皇上表,于是便有了如今各青年神仙纷纷去历练体味的一个号称“去人间”的硕大工程。
当然,他们那些小心思,本帝姬可是看得清楚,无非就是想要体验一把惊心动魄而已。但是,本帝姬私以为,这天庭没有人能比的过本帝姬。
因为,本帝姬进了轮回镜!
真真是应了我大师傅当年的问话,本帝姬窝在稚童体内,明知今后的种种,却不能改变——轮回镜只能带你回溯过去,却无力作任何改变。
这是一种多么憋屈的事情啊。我那如花美眷的年华才刚刚绽放,就被打回了一团肥嫩的胖娃娃,成日里唯一的打扮就只有对着镜子看那两个团子头对称不对称了。
咬完了今天上午的第五个桃子,本帝姬终于从床上站了起来,脚步蹒跚的扑腾了一会,终于放弃了这才刚学步的婴儿身体,无奈的坐下,软绵绵的唤了一声,“沉殷沉殷,你出来。”
可怜,那时候本帝姬同沉殷粘稠的紧,除了他并不要人近身,是以偌大的屋舍内使唤的丫头是一个都没有。我有心改变,又怕谁看出端倪了,只得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和沉殷太亲近就是。
“饿了?”沉殷仿佛被召唤的小精灵,云烟一朵出现在我床前,问。待得他看清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桃皮和桃核,不由得挑眉而笑,“吃了这许多?午时还要用饭么?”
我打了个饱嗝,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子,“自然还是要吃的。”
“也好。”沉殷抬手揉了揉我的顶心,笑,“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八姐姐说,人间最近流行骨感美,要小蛮腰。”我踢踏两只嫩生生的小脚,看着他,一脸稚气。可本帝姬的心里那个苦啊,我容易么我?
“所以?”沉殷坐在我身边,一挑眉。
“所以,八姐姐说要须得减肥。”
“那就多吃点,才有力气减肥。”沉殷理所当然的说。
若是我当真只有五百岁,便信了他。可惜这壳子是五百岁的本帝姬不假,可这里面装的可是一个三万三千九百二十八岁得窈窕少女啊。我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话。
“听话。”沉殷凑过来,开始哄我。
我推开他,“八姐姐说,要是不瘦点就没人要我了。”这句话才出口,我便一惊。
只因为这句话,我当年也是说过的,那时候却是真的童年无忌。我还记得当初,沉殷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拂去了我肩头的一片桃花,然后深深的望着我的眼,对我说,“说的也对,不过我瞧着你甚好,若是当真无人要,十九就随了我,如何?”
那时,我扑到沉殷怀中,抱着他就啃了一口,“这是我的记号,我预定了。”
他抱着我,笑的宛如那一片缭绕的桃夭,“好。”
只是,此刻,光景变迁。我微微蹙了眉,认识到了不妥,看着沉殷渐渐深邃的眉目,急忙补救,“这不是我说的,不关我的事。”
“小孩子家家,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沉殷拍了拍我的头,笑着说,“日后,可不许瞎想了。”
我看着他,只看到一片清明,于是才放下了心,“好。”
“吃了这许多桃子,走,去消消食。”沉殷说着,将我抱了起来。
我舔了舔唇角,用沾满了汁液黏黏的手扒住了沉殷的肩膀,“我要去瑶池,我要去玩水。”
“好。”
对于我的要求,沉殷总不会反驳的。这和我的记忆里约有些不同,但是我想,可能是我此刻心境不一,所以不如当初那般无理取闹,所以沉殷一贯宠我总不忍心拂却吧。
那时,我若能知道,沉殷也随我入了轮回镜,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瑶池边上,住着个很有趣的猴子,却不是故事里说的孙大圣。
这只白花花的猴子自诩年高,总不愿意同我一般见识,成日里就端坐在桃花枝头打坐,偶尔还装模作样的捻一捻胡须。也别说,他这么成年累月的捻着捻着,还真叫他揪了一个短不短长不长的弯弯山羊胡。
但是,一只长着胡子的猴子它也还是猴子,便是在认真打坐,也能惹得我大笑。我便最爱逗弄它,看着它自诩老成却被我气得躲入桃花深处的样子。
沉殷虽然不帮腔,却会坐在不远处看着,微微笑。
风过,便有桃花娇羞的落在他青衫肩头,他抬手不经心的拂去,一举一动,都带着气度高华。就连我,即便知道他是那么一个决绝的人,委实和温润如玉占不了边得,都免不了觉得这个公子还真是温柔啊。
自然,不了解沉殷的很多怀春神女总会偷偷来这桃林,装作偶遇。
沉殷总是冷冷淡淡的,交谈不了几句,就抱着看热闹正在兴头的我离开。
这里面,我最中意的一个神女是一个杏花仙,端的是风流俊俏,拿捏恰当。最妙的是那个性子啊,堪称绝品。我最喜欢荡在树枝上,看杏花仙同沉殷一起,就像是坐在天庭皇家剧院的包厢,看着一出妙极的话剧。
今日,杏花仙就早早的候在了瑶池之畔,半捂着胸口一副愁绪难掩的样子,垂着头望着镜湖里的自己,蹙着个眉头。有花朵悠悠的落下,交织在少女背后,到真是如梦似幻。
“沉殷,沉殷,我要坐那枝最高的。”我张牙舞爪的叫着,意在唤起杏花仙子的顾影自怜。
果然,她悠悠转头,一双水眸噙着三分朦胧,“帝姬,沉殷尊者。”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细的和烟一样。
沉殷只是略微颔首,便抱着我将我送上了我挑中的桃枝头,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
我得意满满的坐在树枝上,翘着小脚丫,望了望一脸哀怨的杏花仙,于心不忍的道,“我知道了,沉殷你去自个儿耍吧。”
兴许是我的眼神有些露骨,沉殷冷了冷眉目,对着我却是一笑,道,“那你可小心些。”说着,他转身蹁跹而去,走向了杏花仙。
许是见到心上人回转,杏花仙激动的眼睛都在冒粉色的泡泡,和她那堪人怜爱的长相实在不相搭配。
我咬着指头,看的津津有味,虽然稍逊一筹的是这是一出哑剧,但是好在本帝姬眼神好,还能看清表情。就在我自得其乐的时候,有什么软糯湿漉漉凉冰冰的一拱一拱的爬上了我的手背,我一看,哇的一声大叫,从枝头跌下。
一双臂膀有力的将我抱住,我依旧未曾回魂,闭着眼睛大叫,“啊……虫子虫子……”
“好了,没事了。”沉殷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擦过耳边。
我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看着沉殷似笑非笑的面容,嘟起嘴,“吓死我了,树上怎么会生虫子。”
“草木生虫,本是天然。”沉殷淡淡的。
“可这是仙树。”
“那也终不过是一棵树。”沉殷噙着笑,拿捏的声音恰到好处。
我依稀觉着他似乎别有深意,但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眸瞳一派无辜,便作罢了。
“我要回去洗白白。”我死活扒着沉殷不肯松手,很是胆战心惊的望了望周遭,“我最讨厌虫子了。”
“好。”沉殷一笑,抱着我,便走。
“那个,仙子啊,你也回去沐浴下吧,小心有虫子。”我在沉殷肩头竖起脑袋,对着哀怨的杏花仙嚷道。
沉殷低笑出声,我正纳闷,就看见杏花仙的脸色刷的白了。
于是,本帝姬恍然。
哎,这么多年,我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沉殷竟然如此深沉的心机么?
最近我甚是无聊,翻烂了许多话本戏文,也看明白了凡人的心思,颇有些无奈的可笑。你看看这本写着一个仙人爱上了一个凡人,便愿意触犯天条,毁去修为,她说她不悔;再看看那本,也无非是祭出自己一身的修为换取他一条几十年的性命。
可是,真正的仙人,哪里会这样做?你当那千百年的寂寞和磨砺是这样容易舍弃的么?这样想着,我觉得其实我们神仙并不像凡人想的这样浅薄。
我们也会发愁。
比如此刻,本帝姬就愁得紧。
虽然,做一个小孩子是很简单的差事。当然,如果这个小孩子不清楚未来的走向,那便是极好的,可偏偏,我这个小孩子全然知道。
那明明是一条不归路,我却无力挣扎。
有的时候我其实很无奈的,凡间只知道羡慕神仙,却不知道就连神仙都琢磨不透所谓的天意。这个神仙做的,委实有些窝囊,不过是多了些法术的便利,多了些寿与天齐罢了。可是,在这样漫长的生命里,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唉。”我叹了口气,托腮盘腿坐着发呆。及到此时,我才了然,原来,愁都是闲的出来的。
本帝姬想了想,算算时间,最多在熬上七八百年,我母后就带我去见我大师傅了。七八百年,不过转瞬,咬咬牙就过去了。
“唉……”
我觉着,我除了叹气,再也无法更精准和恰当的表达我此刻内心的各种汹涌的情感了。
“这又是如何了?”沉殷走来,摸了摸我的头,问。
“沉殷,我们下凡去吧?”我凑过去,撒娇。
“好。”他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我不由得失了神,即便知道同他这样纠缠是一个无法解脱的未来,却在他露出笑颜的那一刻,所有的都烟消云散。
我揽着他,很是心满意足,“我就知道沉殷最好了。”
沉殷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沉殷的笑,一贯都是温柔的,带着淡淡的宠溺和专注,将那双眸子里一贯的薄雾都驱散了。对着沉殷的笑,你总会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沉殷的性子不是这样的决绝,或者我不会半途而废吧?二师父曾说过,阿紫你清明的很,便就是太过软弱,这个性子将来可怎生是好?
那个时候,我依旧装傻的笑,而二师父也用扇子遮了半边容颜,飞扬的眉梢是魅惑游走,带着漫不经心,仿佛方才的话根本不是她说出来的。
“想什么?”沉殷低头,下巴触着我的额头,问。
“在想去哪里玩啊。”
“交给我便好。”
“嗯。”